第五十四章
欢乐的时光总是流逝得飞快,法克并没有在狂欢中忘我,宴会期间滴酒未沾。
待乡亲们尽兴后,法克即起身向众人告别:
“谢谢大家的盛情款待,我是时候离开了。”
“走这么急?”难遇知音的狗蛋面露不舍。
了解到法克在外头还有事需要操心,村民们随即爽快相送。
“如果有机会还要来哦!”名为翠花的小女孩把手中绑着小粉绳的小蹴鞠递到法克手中。
“一定!”
临至洞口,法克和村民们互道珍重后就钻了进去,一人窄的幽深洞道仿佛比来时更狭小,直逼得法克不得不绷紧了身体方才堪堪能在通道内蠕行。
“奇怪,这洞有这么小?我长胖了?”
一开始时法克自以为是宴会太丰盛,一顿牛羊下去就吃得自己微微膨胀,直至走到最后面对着一面连针孔大小的洞都没有的光滑岩壁时,才猛然察觉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卧槽!隧道在缩小!”
真气全力催动之下,法克猛然一蹿挤过越发紧迫的岩壁,在被夹成肉酱前回到了村口。
“咦?这不是法克兄弟吗?怎么又回来了?”赤膊大汉这会儿正乘着日落的微光收拾起散落的农具。
黄昏很美,美得如若不是大难临头法克肯定会驻足观赏一番。
“洞!出口没了!怎么办!?”法克火急火燎就欲询问大汉。
“嗨!不打紧,这洞口总是开开合合,过几天就又打开了!”壮汉弯腰拾起一把镰刀。
“几天是几天!?”
“无三不成几,谁也说不准!但据俺观察,洞口每次开合最长不会超过7日,今晚先在俺家里住一晚上,没准运气好明天就开了!”
回忆着飞蹿时故意狠狠蹬上的石壁连个渣子都没掉,暴力开门的大胆想法估计也没戏,法克彻底放松下紧绷的神经,边欣赏日落边暗暗祈祷着铁定是最后一名到达擂台的自己序号千万别是奇数。
金灿灿的余晖从西边洒下,法克心中突然一亮:
“西边?日落!?强哥!你们这里有昼夜!?”
“怎么?外边现在看不见太阳了吗?”阿强很纳闷。
“那么,有月亮吗!?”
“怎么!?外面连月亮都看不见了!?污染这么严重?”阿强愕然。
大魔境没有昼夜,照耀着明珠的晓珠西升东落,取代月亮在天上飘的是人造星【玲珑】。
‘这里是地球!’
剧烈兴奋和深不见底的失落同时来袭,仿佛分列左右的两柄利剑狠狠的刨着法克的心房,它们都有专属于自己的名字。
左边的叫【回家】,右边的叫【家人】,它们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法克注定终将失去二者的其中之一。
眼见神色失落的小兄弟呆站着不动,已收拾好农具的阿强一把搂住法克开怀道:“没关系!跟哥回家,晚上外面摆个桌子好吃好喝的,月亮管够!”
就这么被唱着山歌的阿强领着,法克浑浑噩噩的往一处木茅草农舍走去,途中隐约听见阿强说着什么:“快看!那是阿珍!如果她是俺老婆就好了!”
法克茫然抬头,迷糊中瞥见一位坐在花圃上的少女,两条绑着红丝带的短辫子分外引人注目。
到家,屋外摆桌上菜赏月,法克还是拒绝了阿强的美酒,天上散发着清冷光辉的那一轮明月却并没有那一道人类挖掘R元素所留下的肉眼可见的深痕,这让法克马上便明白即使水花村是在地球上,此地球也绝非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充斥着绝望和死亡的故乡。
这个地球,它平静吗?
毫无征兆的疲倦和睡意汹涌而来,法克带着悲苦和思念趴在了桌子上缓缓睡去。
第二天清晨,法克在一床温暖的棉被中醒来,屋门外的阿强挑着农具要下田,正和另一个人交代着什么,渐渐的好像还起了争执。
法克下床伸了伸懒腰,刚用早已备好的水盆毛巾洗漱完毕,门外忙前忙后的人就走了进来,两条缠着红丝带的辫子分外惹眼。
“阿珍?!”法克暗暗吃惊。
“法克哥你醒啦?阿强务农去了,俺给你热了稀饭和豆干。”阿珍那农村姑娘特有的单纯和淳朴气质让法克感觉分外亲切。
“哦……,好!”
用过早饭后,一头雾水的法克在过路乡亲的热情招呼下来到了阿强的水田。
“强哥,我来帮你!”法克熟练的脱掉上衣卷起裤腿。
“不用!田里邋遢!哎,你怎么这么倔……!”
拗不过法克的阿强倒也爽快,两人火热朝天的干了起来。
“强哥,你和阿珍好上了吗?”
昨夕垂涎美人今晨便享用早饭,惊讶于阿强这比超跑都快的撩妹速度,法克好奇的想听一下八卦,不料阿强却狐疑的伸手就摸自己的额头。
“强哥?”法克轻轻挡开阿强的手。
“法克老弟,你是不是热糊涂了?阿珍是我夫人,我们都好上好几年了,婚都结了!”
“不对啊!昨日夕阳之下你还说如果阿珍是你老婆就好……!”
“好什么好!哼!”阿强板着脸抱怨:“结婚好几年了一个蛋都没给俺下,还天天骂俺……!”
看着阿强那愤愤的模样,法克也不好再追问别人的家事,只当是自己犯迷糊听错了。
“牧童遥指杏花村欸!欸欸欸欸!”
忙里忙外吹牛扯皮不知不觉又日落西山,夕阳下阿强搂着法克唱着山歌往家走,沿途风光被余晖镀上了一层金,炊烟袅袅的小村仿佛是一幅绝世佳作,美得是那么的不真实。
沿途欣赏着靓丽的田野风景,法克渐渐入了迷,在经过一处小桥时恍惚间又听阿强在低声叫喊:
“看啊!船头上的是小芳!如果她明天能嫁给我就好了!”
法克顺着小河望去,只见一长辫子大眼睛的俏丽姑娘端坐在船头上,随即狐疑的看阿强:
“你不是和阿珍……?”
只见阿强嘻嘻讪笑:“阿珍老和我吵架,还是小芳温柔!”
“老哥,花心哦!”法克嘴上调侃着阿强,眼中却凝视着小芳那和某人同款的大长辫子,心中莫名有些想念。
……。
大清早法克便被门外震天的爆竹声吵醒,迷糊着洗刷完毕出房门一瞧,满屋的大红色让其瞬间清醒。
大红灯笼,红对联,红纸花,满屋的红就好像有人要在此地成亲一般,带着满腹疑问的法克走出屋门,却见阿强兴高采烈的迎着一座花轿往屋子的方向来。
“法克老弟!今天是俺和小芳的大喜日子!咱不醉不归啊!”阿强兴在头上,哈哈的露出满口大白牙。
“那阿珍呢!!”法克脱口而出。
“阿珍?在家里生闷气呢!翠花顽皮被阿珍揍了一顿,孩子他爸看不得翠花被打就说了阿珍两句,两夫妻就在家里大吵了一架。!”
‘阿珍没有下过蛋!’
法克回忆起从阿强处听过的话,便皱眉追问阿强:“阿珍的丈夫是谁?”
“村长的儿子李狗蛋啊!他还和你唱过歌……!”
新郎阿强被兴高采烈的村民簇拥着就要进屋,法克凝重不解的神色却和这大喜之日格格不入。
“啊对了!法克老弟!你人来了,你人来了……!”
“什么你人来了??”
消失在屋门内的阿强没头没尾的话让还来不及思考“究竟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世界疯了”的法克感觉莫名其妙,但很快这疯狂的世界就解答了他的疑问。
“法克。”
名为【家人】中的一位,在法克昨日的深切思念后于今日此刻出现在了眼前。
“钟仪!?你怎么来了!”
……。
“这地方有问题!”
来不及好好叙旧,阿强的新婚仪式一完法克便借口外出如厕把钟仪拉到了小屋外僻静溪水边一块大石上坐下,将这两日发生在阿强身上诡异莫测的事情详细阐述了一遍,不料却惹得钟仪开怀大笑。
“法克!你肯定喝多了!”钟仪笑得合不拢嘴。
“我没喝!我!我……喝了吗?”诡异的一切让法克不禁也开始了自我怀疑。
“肯定是你喝多了,你看,这世外桃源是如此美丽。”
顺着钟仪的目光看去,又恰逢夕阳西下,流光砾金的小溪一下子让法克的思绪变得迷离起来。
不远处和阿珍大吵一架的李狗蛋恰逢牵着哭过鼻子的翠花经过,只听两父女的对话分外有趣:
“哼!妈妈太凶了!爸爸你换个老婆吧!”
“只怕是想换也没有人要爸爸咯!”
“没关系,女儿明天长大了嫁给你!”
“好啊!哈哈哈……!”
父女俩在欢声笑语中远去,钟仪深看了法克一眼,温柔闭目轻轻地把头靠在了法克肩上
“我也想嫁给你,就在此地……。”。
法克回以钟仪前额深吻,亦在对故人的思念中闭上渐渐湿润的眼眶:
‘爸!妈!你们听见了吗?即使是做梦也好,如果你们也在那该有多好啊!’
……。
次日醒来,法克只觉头痛欲裂。
挣扎着以右手撑起疲乏万分的身体,没曾想随意下搭的左手却按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迷糊的法克疑惑的揉了揉,意外的发现手感竟非常不错。
“尤……!”
身侧传来女孩娇弱的声音,法克一愣之下火速低头,发现按在左手之下的赫然是钟仪!
“我靠!!!”
惊慌失措的法克轰的翻跌下床,随即一个打滚狼狈站起转身就走,边走边红着脸嚷道:“我!我去帮你热早餐!”
法克前脚刚迈出房门,正欲出门的阿强立马就凑过来阴阳怪气道:“起这么早,春宵不累?”
就是这简单的八个字,让法克的心情在一秒钟内大起大落了十万八千丈!
‘我靠!我终于上垒了!’
‘卧槽!我一点都记不起来!’
兴奋和懊恼同时写上脸,法克选择以咳嗽掩盖尴尬,清了清嗓子转移了话题:“昨夜我怎么回来的?”。
“哈!你昨天喝醉了酒耍疯,满大街跑着喊钟仪我爱你,拉都拉不住!最后你脱光了躺倒在村口,于是俺和钟仪就把你架回了房间……。”说到此处阿强突然凑近,脸上玩味的神色明显得快要破皮而出:
“至于房门关上以后发生的事俺就不清楚啦!啊哈哈哈哈!”
嘻嘻哈哈打闹了一阵,阿强便背起农具准备外出务农,临出门前落下一句:“你嫂子小芳等一下带早餐回来!”
“你老婆还是小芳!?”法克自己亦不知怎滴突然就脱口而出。
“胡说!你大哥俺可专一……!”
随着门外的声音渐行渐远,不明所以的法克喃喃自语:
“我在胡言乱语什么破问题?”
甩了甩还不怎么清醒的脑袋,转头刚好碰见更好衣的钟仪从房内走出,俏丽佳人那看见自己后低头含羞的表情让法克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让你喝!让你不清醒!让你痛!’法克像打恨铁不成钢的儿子般狠锤着自己的脑袋。
不久,赶早集与村民互通有无的小芳便带着早饭归来,姐弟妹三人一起享用了一顿简单但温馨的早点,正聊得兴起时小芳突然话锋一转,对钟仪和法克说道:
“弟妹待会儿陪姐去一趟村长家送点贺礼,东西有点重姐一个人提着难受得紧。”
“村长家有喜事?”法克问道。
“是啊,李狗蛋那愣小子终于肯娶老婆了!翠花,咱村的大美女哩,真是有福气!”夸完别家媳妇后小芳亦不忘夸赞自家人:“当然,翠花肯定没我弟妹美!”
“姐!!”钟仪羞答答的低下了头,小芳则开怀大笑。
法克看着感情好得仿如亲姐妹的两人,料想自己也插不上话,便打了声招呼后回房换身衣物准备外出。
“穿什么好呢?”
法克翻着自己的衣柜,心里突然有些莫名其妙。
‘我的衣柜?我哪来的衣服?我的?’
歪歪脑袋撇撇嘴甩掉这不知从哪根筋冒出来的奇怪想法,继续埋首搜寻的法克发现一套黑不溜秋的怪异长衣静静躺在柜子的最下层。
“什么奇怪的衣服,又黑又长又碍事还蒙脸……。”
最终法克选择了一身土得掉渣的绿上衣灰大裤衩,穿上后在镜子前照了又照,自言自语道:“俺真帅,完美!”
‘镜子?古村落哪里来的镜子?’
又一个奇异的想法冒出,法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饮酒过量导致酒精中毒出现幻觉,正欲询问钟仪时却突然觉得镜子里的帅哥脸上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
重又拉开底层的柜子,法克伸手去拾裹在长衣兜内的口罩,拉扯之下一个圆乎乎的竹制物跟随口罩一同飞出,撞上镜子后骨碌碌滚动到法克脚下。
盯着眼中那安静停驻在脚边的绑着小粉绳的小蹴鞠,昔日小女孩的音容笑貌犹在:
“如果有机会还要来哦!”
“一定!”
……。
喜庆的婚礼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李狗蛋和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翠花本该美好的一切在法克眼中却统统化作了无以名状的恐怖,而从小就在绝望和死亡中挣扎着成长的法克很明白,战胜恐怖的唯一方法就是直面内心的恐惧。
“一拜天地!”村长入家长席,媒人开始喊礼。
就在翠花和狗蛋将要向天地鞠躬行礼时,法克默默的站到了本该属于天地的位置。
“兄弟,你这是……?”狗蛋面露疑色。
法克并未理会狗蛋,而是向翠花递去了粉色绳小蹴鞠:“这是你送我的,你还记得吗?”
有那么一瞬,透过遮脸的薄薄红纱法克分明清晰的瞥见了翠花眼中一闪而逝的呆滞,随即翠花便笑靥如花道:“是我送你的小粉,没想到你还保存着!”
“是你小时候送我的,你还记得吗……?”
轻声向着恐惧步步紧迫,法克无比清晰的看见了参加婚礼的所有村民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迷茫。
“记得!法克你永远都是我和狗蛋的青梅竹马!”
在狗蛋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下,翠花轻轻抱住了那在她混乱无序的记忆中新增的青梅竹马。
‘救不回来了……,阿强哥,狗蛋,小翠花,村长,小芳姐,还有村子里的大家,法克对不起你们!’
纵使无比沉重的灵魂此刻有万般不甘,但在统合了百科、钟仪和村长曾提供的相关信息后,法克已然知晓自己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还知道渺小的自己一旦引起对方的注意就将毫无胜算。
逃出去,就是胜利!
“我要走了,珍重。”
法克闭眼轻抱了抱曾经的小女孩翠花后,转身踏门绝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