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

    风光秀丽，天朗气清。

    李道玄漫步在泗水河边，望着两岸飞扬的柳枝，眼中露出一丝回忆之色。

    当年他第一次进京时，便路过徐州城，在水中灭了几只水尸鬼，并遇到了小白。

    想起小白，它或许还在阆中的嘉陵江中待着吧，这十几年，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

    “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小店新开，一律七折！”

    食物的香气传来，李道玄停下脚步，抬头一看，眼中微微一动。

    长安酒楼。

    没想到长安酒楼已经将分号开到了徐州，看起来生意还是那么好，三尺灶台，烟火红尘，最是动人心。

    他想了想，转身进入酒楼。

    精明的店小二立刻便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容，腰也下意识弯了几分。

    眼前这位客官，白衣俊美，气度不凡，实在令人侧目，就算是那些所谓的王孙子弟，也远远不及。

    “客官，实在不巧，店内暂时没有座位了，若您不介意，和别人拼上一桌如何？”

    小二尽量表现得谦卑，生怕对方生气。

    李道玄自然不会难为他，点头道：“无妨，只要桌上的客人同意就行。”

    小二非常高兴，引着他来到一张桌子前，对着那位正在饮酒的女子笑道：“青姑娘，可否再加个客人？”

    那女子先是斜睨了一眼李道玄，眉头微微一皱。

    又是个油头粉面的男人，真烦……

    不过她似是与店小二相熟，便摆摆手道：“随便，只要他别打扰我喝酒就行。”

    李道玄打量着这位青姑娘，只见她容貌娇俏，一袭青裙，将肌肤映衬得更加雪白，与寻常女子不同的是，她举止疏狂，眉宇间有几分野性的魅力。

    比如她的坐姿就相当豪迈，绣鞋踩在椅子上，手捧着一大壶竹叶青，每喝一口，都会发出惬意的声音。

    青裙、青鞋、青簪，还有她腰间的那口青色宝剑，怪不得被称为青姑娘。

    “看什么？”

    她将腰间的青色宝剑解下，啪的一声按在桌子上，眼神又凶又蛮。

    不过李道玄只觉得有些好笑。

    真是有趣。

    就是这位女侠似乎囊中羞涩，只喝得起酒，却点不起饭菜，李道玄都能听到她肚子的叫声。

    他移开了目光，点了许多饭菜。

    “炙羊肉、粉蒸鹿肉、水晶龙凤糕、白玉羹、油炸花生……”

    热气腾腾，香气馥郁，某人的肚子顿时更饿了。

    青姑娘狠狠剜了他一眼，郁闷地转过身去喝酒，眼不见为净，只是嘴巴却不争气地咽着口水。

    李道玄一边饮酒，一边品尝着美食，自斟自酌，悠闲自得。

    实际上他是在静静听着周围人的聊天，十二年过去，他想知道这些年大唐都有了哪些变化，酒楼之人五湖四海，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陛下广求丹方，多少人因此青云直上……”

    “太子殿下监国，颁布除魔令，声称要荡尽天下妖邪，凡能提供线索者，赏一百金呢！”

    “长公主担任蛰龙魁首之后，怎么突然就没消息了？”

    “听说圣佛那迩婆娑寐又出手了，以一己之力打败了四位邪神，并将其收服，成了护卫我大唐的法王！”

    “你说邪神真的可信吗？”

    “有圣佛在呢，区区邪神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

    李道玄默默听着，心中有些复杂。

    诚如老乞丐所言，大唐确实有了很大的变化。

    李世民依然如历史中的那般励精图治，创造出了一个贞观盛世，引得万国来朝，天可汗的风光一时无两。

    然而随着一个人逝世，情况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

    那个人便是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于贞观十九年去世，比历史中多活了十年，随着她的离开，李世民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再加上征辽东未竟全功，这位勤政爱民的帝王开始发生了些改变。

    他越发害怕衰老和死亡，开始广求仙丹，那个所谓的圣佛，便是通过献丹获得了圣宠，前不久还被册封为了山海慧自在通王圣佛。

    在此人的帮助下，太子李承乾不仅没有如历史中那样被废除，反而越发得势，如今已经获得了监国大权，还掌握了不良人这件利器。

    只等李世民一死，他就能黄袍加身，成为新的天子了。

    在这之中，最让李道玄惊讶的是长乐。

    这个小姑娘先是以九天玄女的身份闯出赫赫声名，贞观十四年，随着李道玄的消失，各路邪神蠢蠢欲动。

    就在天下人心惶惶之时，是这个小姑娘勇敢站了出来。

    她破境入阳神，修成五行大遁，以国师唯一真传弟子的身份号召天下道门，率蛰龙赶赴边境，与各路邪神一战。

    那一战也彻底让她成名，五色仙光玄妙莫测，手中长鞭更是镇杀了一尊邪神，驱敌于国门之外。

    那一日，她身披五色光，手持打神鞭，威风赫赫，气势冲霄，让不少人想起了曾经的那道青衣身影。

    当年稚嫩的少女，如今已经张开了羽翼，和她的师父一样，默默守护着这个盛世。

    之后李世民便封其为镇国游仙公主，担任二代蛰龙魁首，独断鬼神之事。

    不过随着李世民开始求长生不老药，长乐也越发沉默，圣佛那迩婆娑寐崛起后，她的消息就更少了。

    而那个所谓的圣佛，曾是王玄策从西域归来时带回的俘虏，天竺僧人，进入长安后突然开悟，自称阿难尊者转世。

    之后他转战天下，败尽道门高手，就连国师的师父，龙虎山的当代天师，都在自己的寿宴上被其打得吐血受伤。

    如今龙虎山已经封山，不再过问世事。

    贞观二十一年，圣佛再次出手，降服四大邪神，度为法王，更是让他名震天下，声势之隆，已不下于当年的李道玄。

    有人说他是继李道玄之后又一个横压天下，冠绝当世的大宗师，也有人说，就算是当年的李道玄，也未必能比得上他。

    “那迩婆娑寐……圣佛……”

    李道玄静静饮酒，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他依旧是云淡风轻，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寒意。

    他不在乎虚名，却在乎龙虎山，在乎师父。

    此人拜山也就算了，毕竟修行之人也常有切磋，但他却偏偏选择师父的寿宴，还将其打得吐血封山。

    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通过打击龙虎山，来打击自己在民间的威望。

    与此同时，正在喝酒的青姑娘突然浑身一寒，如坠冰窟。

    不过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逝，宛如错觉。

    她看到对面那个男人突然举起酒杯，徐徐洒在地上。

    不知为何，她感到对方的身上多了一丝感伤，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微微低垂。

    仿佛有星云在其中流转，深邃又清澈。

    好漂亮的眼睛！

    青姑娘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但眼睛可真好看。

    都快赶得上姐姐了。

    “喂，你为什么糟蹋酒？”

    她忍不住问道。

    “为了祭奠一位故人。”

    “什么故人？”

    “长孙皇后。”

    青姑娘愣了一下，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若是认识长孙皇后，我还认识李道玄呢！”

    她嘲讽道。

    李道玄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心中响起一声叹息。

    他和长孙皇后相交不多，但对方的贤惠温柔，雍容大气却让他非常佩服。

    在她重病濒死之时，李世民方寸大乱，准备搞个天下大赦为皇后祈福。

    群臣以房玄龄为首，也纷纷上书，请求大赦天下。

    然而病榻上的长孙皇后听说了这件事，态度十分强硬，连续三次拒绝了这件事。

    最终大赦天下才不了了之。

    她的理由更是让无数名臣为之汗颜。

    “天下大赦，对牢中犯人来说是好事，但对被他们伤害过的百姓来说，岂不是寒心？”

    “且陛下曾言，赦者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一岁再赦，善人喑哑。”

    “臣妾怎能因一己之私，害陛下食言于天下？”

    在生命的最后，这位大唐皇后依旧气度不减，平静且坚定地献上了自己最后一次劝谏。

    一代贤后，从此落幕。

    下一章大概在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