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楠木棺椁缓缓打开，整间陵宫似乎都莫名阴森了几分。

    里面躺着一道身影，穿着生前最喜欢的那件凤袍，但尸身已经严重腐化，散发着阵阵恶臭。

    让人不禁感叹，再美丽高贵的女人，最终也不过是红颜白骨。

    一颗散发着幽光的珠子静静躺在长孙皇后的尸体旁边，当看到那颗珠子时，李世民瞳孔一凝，怒道：“是谁动了玉晗？”

    玉晗，又称含玉，放于口中可保尸身不腐。

    这颗玉晗是李世民派人在南海深处寻到的异宝，有此珠在，别说区区四年，就算是再过四百年，长孙皇后的尸体也不会腐坏，就好像睡着一般。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李世民痛心不已。

    这绝不可能是有人盗墓，因为昭陵看守极严，就算真有盗贼潜入，也不可能会放过这块价值连城的玉晗。

    李道玄轻轻一叹，道：“陛下，动玉晗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皇后自己。”

    李世民闻言一震，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的意思是说……皇后她……没有死？”

    李道玄点点头，而后手指一抬，棺盖自动翻转。

    当看清盖内的痕迹，李世民如遭雷劈，身躯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差点踉跄倒下，好在李道玄隔空为其输入仙力，才让他撑了下来。

    只见那棺盖下，是一道道血印，仿佛被人用力抓过。

    “陛下，皇后的指骨处有严重的磨损痕迹，可见她在被封棺下葬后，曾再度活了过来，而后吐出玉晗照明，惊恐地发现自己是在棺材中，于是——”

    “太冲，别说了。”

    李世民眼眸发红，他抚摸着那一道道干涸的血色指印，身躯渐渐佝偻起来，似乎连最后一丝精气神也被压垮。

    皇后十三岁就嫁给了他，几十年的夫妻，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无垢当时的恐惧和无助，她拼命拍打着棺椁，试图向外求救。

    然而他命人修建的陵墓实在太宽阔深厚，以致她被幽禁于棺椁之中，力气越来越小，最终彻底死去。

    无垢……她其实是怕疼的。

    李世民抚摸着那血印，想象着她当时经历的痛苦和绝望，终究是没有忍住，喉咙中发出一声哽咽的悲鸣，流下滚滚热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李道玄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陪在他身边，让他发泄着自己的情绪，这一刻，李世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只是一个白发迟暮，其鸣也悲的老人。

    不知过了多久，哭泣声缓缓停下。

    李世民一点点站起身来，腰板也一点点变得挺拔，双目通红却不再浑浊，而是露出一种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如秋雨冬雷，暗藏肃杀。

    “太冲，是谁做的？”

    他的声音平静而富有威严，身躯笔挺，白发飞舞，好似一头睡醒的雄狮，气势之盛，在已经成仙的李道玄面前都丝毫不落下风。

    那场寻仙问药，痴求长生的美梦，终于醒了。

    他终究是那个万国来朝的天可汗，是一手缔造出贞观盛世，有过丰功伟绩的帝王，即便年迈，却依旧不容忽视。

    “陛下稍安勿躁，凶手应该很快就会被抓来。”

    说罢李道玄一挥衣袖，将皇后的陵墓复原，不再打扰其安眠。

    没等多久，几道身影飞来。

    “老爷，此妖已被擒获，请您处置！”

    金毛犼和小青、小白三人押着一道身影进入陵宫，那是一个身姿曼妙，雍容华贵的美丽女人，和长孙皇后长得一模一样。

    “老爷，她就是那妖僧四大法王中的最后一位，玉角法王！”

    金毛犼毫不客气地出卖了曾经的队友。

    白素贞鼻子一动，诧异道：“老爷，她身上的气味，和长孙皇后的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金毛犼十分确定，再加上此女试图偷偷从皇宫中溜走，白素贞恐怕会认为长孙皇后真的复活了。

    ‘长孙皇后’楚楚可怜地望着李世民，眼眸似水温柔，还有种凄然和失落。

    “陛下……”

    一声呼唤，直叫人柔肠百转。

    然而李世民却冷冷地望着她，那种冷漠和疏远，让她为之一怔，生出不详的预感。

    当看到李世民身边的那袭青衣时，更是剧烈一震，不安与惶恐充斥心中。

    李道玄！

    她死死控制住自己的每一个表情，压根不敢直视李道玄的目光，身躯微微颤抖，只用一种哀求的眼神看向李世民。

    她知道，现在唯一能救她的，就只有李世民了。

    “你的主子已经被我打死了，要看尸体吗？”

    李道玄望着她，突然道。

    ‘长孙皇后’身子一颤，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陛下，您真的不喜欢臣妾了吗？”

    李道玄冷笑一声，正欲追问，李世民却突然开口。

    “太冲，等一等。”

    李道玄微微皱眉。

    “可否借剑一用？”

    李道玄剑指一挥，龙吟剑匣中飞出一道金色光影，落于李世民手中。

    “好剑！”

    黄金剑气正大堂皇，耀如日月，剑身上的渔樵耕读、星辰山川仿佛活了过来，象征着人道薪火，代代相传。

    正是轩辕剑！

    当看到轩辕剑被李世民握于掌中，不仅没有反抗，反而光芒灿烂，无比耀眼时，李道玄眼眸一眯，似是想到了什么。

    轩辕剑乃人道圣剑，傲骨铮铮，可不是谁都能拿得起的。

    李世民身为大唐天子，有人道之力加身，能拿起此剑并不奇怪，但却不至于让轩辕剑如此顺服。

    再联想起那妖僧曾言，长生仙丹的主药是大唐皇帝……

    或许陛下的身上，也藏着某个秘密？

    李世民执剑一步步走向‘长孙皇后’，衣袍飘舞，眸光凛然而霸道，好似一头踱步而来的狮王。

    ‘长孙皇后’还没有见过如此威严似海，锋芒毕露的李世民，一时间竟有些害怕。

    “陛下，臣妾——”

    轩辕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黄金剑气让她毛骨悚然，遍体生寒。

    “现在，给朕换张脸。”

    说着他手中的轩辕剑缓缓上移，在‘长孙皇后’的脸上割出了一道血痕。

    她发出一声惨叫，被割破的地方竟然冒起黑烟，仿佛被烫伤一般。

    “不然，朕就亲自替你换。”

    那不含一丝温度的声音，让她终于不复侥幸心理，再加上还有那个深不可测的李道玄在一旁看着，她心中彻底绝望。

    光芒闪烁，她的身体渐渐发生变化，化作一头美丽的灵鹿，头上生有一对玉角，流转五色光。

    怪不得叫玉角法王。

    “陛下饶命，都是那妖僧逼我做的，皇后，皇后不是我害死的呀！”

    李世民缓缓放下轩辕剑，苍老的声音越发冰冷。

    “皇后，究竟是怎么死的？”

    玉角微微松了一口气，不再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出来。

    原来在贞观十五年的时候，妖僧那迩婆娑寐找到了她，直言看上了她的一种血脉神通，又以长生仙丹为诱饵，邀请她进入大唐。

    想要炼制长生仙丹，除了天材地宝，妖兽内丹外，最重要的主药，便是大唐天子李世民的魂魄。

    但是李世民有龙气护体，法术根本无法侵扰，又身强体健，文武双全，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早死的样子。

    于是那迩婆娑寐便把目光放到了长孙皇后的身上。

    他先是设法让长孙皇后患病，再假死出葬，给李世民造成巨大打击。

    这时再派玉角假扮成长孙皇后，蛊惑其心志，最重要的是，通过不断的双修来压榨李世民的精元，让其迅速衰老。

    龙气可以保护李世民不受邪术妖法所侵，但如果帝王自己纵欲过度，沉迷声色，那龙气也无能为力。

    所以华夏历史上，死于女人肚皮上的皇帝也不是没有。

    那迩婆娑寐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利用李世民心中的情欲来布局，没有什么毒药和邪术，就是引诱你自身去堕落，从而身体亏空，加速死亡。

    人生最可贵的就是失而复得。

    在皇后去世后，李世民常常思念，还在宫中修建了一层楼，日日上去观望昭陵。

    正是这份极致的思念，化为了致命的毒药。

    当玉角假扮的长孙皇后出现时，他很快就深陷其中。

    “为何非要皇后假死？”

    李道玄想起那棺盖内的血痕，心中便是一阵刺痛。

    “那是因为……我有一血脉神通，名曰食鬼，吞下厉鬼之后，可获得对方所有的记忆，能变成对方的样子，即便是佛门的天眼通也无法看出。”

    “但皇后有人道之力庇护，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变成厉鬼，只有……只有……”

    说到此，玉角瑟瑟发抖，看着李世民越发铁青的面容，难以再说下去。

    李道玄轻轻一叹，道：“只有让皇后假死，再在绝望和恐惧中死去，才会变成厉鬼，从而被你吞下，对吗？”

    “国师……所言甚是。”

    这也是她身上为何会有长孙皇后的气味，并让李世民都辨不出真假的原因。

    “还有一个问题，那个旱魃的身上为何会有你的气味？”

    李道玄没有忘记，小白从旱魃身上闻到了长孙皇后的气味，后来哮天也确定了这一点。

    对于此，玉角竟然露出一丝尴尬。

    “我和焚天……常常在宫外私会……不过我会遮住面孔，他并没有见到过我的样子，只以为是一个普通妃子。”

    好家伙，爆出了大瓜。

    李道玄这才算是明白，为何旱魃身上有着长孙皇后的气味，却又说自己从没见过皇后。

    这也说明，虽然他们都是妖僧的手下，但分工各有不同，玉角变成长孙皇后的事，旱魃便不知情。

    只是想起旱魃那腐烂发臭的面容，忍不住感慨，这位玉角法王的口味还真是够重的。

    太极宫外，菩提树下，花子邋遢，观音长发？

    李世民眼中杀机更盛，他静静望着玉角，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妖僧很少进宫，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让皇后患病甚至假死的？”

    太极宫戒备森严，长孙皇后亦有人道之力庇护，而妖僧那迩婆娑寐为了塑造自己世外高人的形象，鲜少进宫，一幅超然物外的样子。

    玉角颤颤巍巍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是……是太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