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刘嘉宁还是刘嘉宁。
只不过她的魂魄早已不如外表这般天真稚嫩了。
上一世,她十五岁便与开封一李姓商贾人家子弟定亲,紧接着就离京去了开封府。
彼时官商联姻已屡见不鲜,这门亲事还是刘老夫人亲自为她寻摸的,出于孝道,即便刘嘉宁并不情缘,也还是应了下来。
为得,是母亲在相府的处境能好一些。
要说这李家,条件也是顶好的。
虽以做生意闻名于世,但往上数三代也是满负盛誉的书香门第。
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加上子弟稀少,才不得不另辟蹊径。
好在李家子弟并非个个都没出息,同刘嘉宁定亲的那位,就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和相爷孙女婿的背景,在朝堂之上杀出了一条血路。
却也用了整整十年,才功成名就。
然而,就在他骑着高头大马,戴着乌纱帽,身着一品大员官服返回开封府的当天。
也就是一切都准备就绪,即将举办婚礼的当天,成了刘嘉宁永远忘却不了的阴影。
那日,刘氏满门,三百余人,无一人生还。
整个李府血流遍地,随处可见都是残骸,凄惨如同地狱。
刘嘉宁跌跌撞撞从后院疾冲到前院时,正碰见她的未婚夫李书砚,手起刀落砍下了最后一人的头颅。
那人身量娇小,体态瘦弱,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到死还紧紧搂着他的腰不肯撒手,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给刘嘉宁一线生机。
这就是生她养她护她的母亲,杨氏。
可杨氏的遗愿到底还是落空了。
刘嘉宁终究被人一剑穿胸,双脚悬空钉在了墙上。
失去神智之前,她隐约看到一女一男两道身影先后自眼前经过,鼻尖弥漫的香气刺鼻又熟悉。
直到她听到一句——
“昭阳。”
刘嘉宁立马明白了,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她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和她好不容易接受的未婚夫,早就在他们初次见面后的一个月便暗通曲款,谋算着要在成亲当日灭刘家满门。
更为讽刺的是陛下的态度。
没有他的默许,即便李书砚和昭阳胆子再大,也不敢下此狠手。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谁也没想到,这条铁律有朝一日会在刘家众人身上应验。
至于动手的黑衣男子,刘嘉宁却始终都没有头绪。
“主子。”
听到呼唤,刘嘉宁唰的睁开眼,垂眸对上锦棠满是担忧的目光。
小丫头嘴里还鼓鼓囊囊的,不知何时扒着她的腿蹲在了她身边。
“锦棠会一直陪着主子,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主子!”
这不是主子第一次失神。
看她恨的咬牙切齿,面色苍白,浑身发抖,锦棠心疼不已。
刘嘉宁摸了摸她的头,嘴角露出笑意。
锦棠是照进她昏暗人生的一束光,不然,她可能真撑不到现在,估计早就想方设法拉着仇人同归于尽了。
有时刘嘉宁就在想,倘若上一世锦棠就在她身边,结局会不会扭转呢?
思及此,刘嘉宁笑着摇摇头,要他们死的,是龙椅上那位,任谁,也活不下去。
所以这辈子,要早早开始谋划了。
第一步棋,就得先把李家的亲事退了,说什么,她都不会再进狼窝。
刘嘉宁刚一回府,杨氏和刘家的二夫人牛氏就先后送来了许多应季的衣裳。
可刘嘉宁只看了一眼,就再没碰过,戴好帷帽便离府了。
有些东西,有些人,她现在还不想接触。
等到心头的刺被连根拔起,或许,会好一些。
“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贴身伺候刘老夫人的老嬷嬷也只有这时才敢进来,偷摸看了眼四周,抱起包袱就塞到了身后丫鬟的怀里。
“拿回我那收好,还有,闭紧你的嘴,有半点风声遗漏,看我怎么收拾你!”
丫鬟不过是个外院的粗使丫头,哪里敢违背她的话,连忙抱紧包袱,如同做贼似的离开。
老嬷嬷则扭头去了刘老夫人房里,把刘嘉宁离府一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通。
“简直反了天了!”
刘老夫人气的胸口剧烈起伏,面色铁青,难看至极。
“这么多人等着见她,她都不说露个面,让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片子传话不说,态度还不恭不敬!”
“这会倒好,人刚走,她后脚就迫不及待出府了,我就知道她一声不吭回来,肯定目的不纯,指不定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真是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种,和他娘一样,都是妖精!”
刘老夫人指着门口,气急败坏接着道。
“孙嬷嬷,你亲自带人去,把她给我抓回来!”
“老婆子我今天也豁出去了,非给她个教训不可!”
孙嬷嬷还未开口,门外便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谁这么大的胆子,把祖母气成这样,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豁出去跟人拼命。”
刘嘉羿进门连安都不请,径直坐在了刘老夫人身边,长臂伸直,搭着她的肩膀,顺便侧眸看了眼垂首而立的孙嬷嬷。
“孙嬷嬷,是不是你气着祖母了?”
孙嬷嬷猛然抬头,摇头就要辩驳。
“奴婢……”
“不是我说你。”
刘嘉羿听都不听,直接打断她的话。
“你跟在祖母身边也有几十年了吧,祖母什么脾气还不知道?”
“外面听到的风言风语也敢说给祖母听,生怕祖母还不够多心?”
刘嘉羿的语气明显带着怒火,孙嬷嬷吓的噗通跪倒在地。
“是奴婢的不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再也不敢了!请小少爷恕罪!”
“臭小子,你这是说她,还是变着法的数落祖母呢。”
到底是舍不得,刘老夫人只笑着轻轻推了下刘嘉羿的头。
别说,被他这么一搅和,倒也没那么气了。
见效果不错,刘嘉羿嘿嘿一笑,朝孙嬷嬷摆摆手。
“行了行了,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说话注点意,再有下次,断不会轻饶了你。”
“是是是!”
“下去吧,我有话和祖母说。”
孙嬷嬷不敢逗留。
这小祖宗打小就是混世魔王,惹了他,准没好果子吃!
屁滚尿流的就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了祖孙俩。
刘老夫人没好气的瞪了眼刘嘉羿。
“怎么,你胳膊肘也要往外拐是不是,祖母这些年真是白疼你了!”
刘嘉羿叹了口气,脑袋在她肩上蹭了蹭。
这是能让刘老夫人最快消气的唯一办法,也只有他用才好使。
“瞧您这话说的,她是我长姐,是刘家的后代,怎么就成外人了。”
“要是被祖父他们听到,定是要恼的。”
刘老夫人哼了一声。
她要是怕这怕那,早在京城混不下去了。
“你拿人家当自己人,人家可不定怎么看你呢。”
“没听孙嬷嬷说吗,她出府了,而且谁也没告诉。”
“一点规矩都没有,不教训日后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