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实在简陋，也没有水给你们喝！”老者不好意思地笑笑。

    “老人家不要客气了！”刘彻坐在木头边料做的条凳上，左右打量了一下这间草庐，“你也坐，你也坐！”

    “田里收成如何？”

    “收成一般！”

    刘彻点了点头，“不打紧，不打紧，朝廷正在着手新的耕种之法，还有新的农耕器具，最快明年就可以推行了！”

    “那好，那好啊！”老者笑着道。

    “你家就在附近？”

    “离这不远！”

    “能去你家里看看吗？”

    老者一听露出了疑惑与为难。

    刘弗陵忙道，“只是看看，这是县里派给我们的任务，了解了解你们情况。”

    边说他边掏出了20枚钱，“这是给你的！以示打扰的补偿！”

    “不不不…”老者摆手。

    “这是县里统一给的，拿着吧！”刘弗陵硬塞到了老者手中。

    老者可能也确实需要钱，就收了起来，并点头答应去家中之事。

    ……

    “前面就是我家！”老者指着不远的一户茅草屋子道。

    刘彻和刘弗陵远远望过去。

    院落里有个小孩子在舞弄着一根树枝，年纪比刘弗陵稍大一些。夏天的原因，直接打着赤膊，晒得黝黑，下身是一件很宽松的绔裤，很短，是几块粗布拼凑缝起来的，上面满是泥，黑得发亮。

    而老者的家门口挂着白布，让刘彻与刘弗陵父子两人心头一震。

    白色意味着死亡，老者家这是刚经历过一场白事。

    “老婆子！”老者刚进院落，就喊了起来。

    随后一个年老的妇人出来了，她似乎没有老者那般热情，而是板着一张脸，见到两个生人，就低声嘀咕起来，“这都什么人啊？”

    “都是县里的官家之人！”老者边回答边招呼刘彻父子二人进屋。

    屋内极其简陋，屋正中有一张矮桌和两张条凳，朝东的位置，有一个灶台，朝北的地方摆着一张床踏，其他什么也没有。

    看得出来，这家活得极其困难。

    “你没事带人回来干嘛？地里事情都干好了？”老妇人又在低声抱怨。

    “这两人说是县令派下来体察民情的，说要问些事情，还给了二十钱。”

    一听到给了钱，老妇人的脸色瞬间好了很多。

    “你们家刚刚有人过世吗？”刘彻问道。

    这一问，刚刚脸色好些的老妇人又露出了悲伤之情。

    “是我的儿子！”老者答道。

    “生了什么病吗？”

    老者无奈地一笑，“前不久战死了！”

    “他也是兵士？”

    “是啊，战死在燕然山下！就刚不久的战役，乡里前两天送来的消息，连尸骨也葬在那里了！”老者说着就眼圈红了！

    还是李广利手下的兵，刘彻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打打打，看看我们家里，一个打残了，一个战死了！”老妇人凑上前来埋怨道。

    “你就少说两句吧！”

    老妇人被老头子这一说，瞬间也是急了，“我说得有错吗？这是不是事实！”

    “当着朝廷官家的面，你说话注意一些！”老者提醒道。

    “我们家都这样了，我也一大把年纪了，还怕什么呢？我们早就活够了，只是可怜这孩子！”触及伤心事，老妇人哭了起来。

    刚才院子里的男孩一直站在门口，见老人哭泣，连忙走了进来。

    “奶奶莫哭！我好好努力，长大从军，杀匈奴，给爹报仇，立军功，让你们过好日子！”

    刘彻一听这话，刚才难受的心情才有了一丝欣慰，都是我大汉的好儿郎，有志气，有抱负。

    可老妇人却一把将孩子推开，并举起手朝着孩子的屁股狠狠抽了一下，“当年你爹也是这么说的！你现在还要想着去打匈奴。”

    “好了，别让人家看笑话了！”老者带着怒气说道。

    “征战真的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大的痛苦吗？”刘彻问道。

    老者带着一丝无奈道，“那是天子的决定，我们...”

    “你们看着和乡里那些官吏不同，他们从不管我们死活，既然是上头派你们下来，那我也就说说。”

    老者咂了一下嘴，示意老妇人不要说，但老妇人应该是憋久了，心里有一股气，并没有理会老者，“口钱曾经才20钱一个人头，七岁开始征收，后来变成23钱，多3钱，我们也认了，但现在直接往前从3岁开始征，给我们这些种地的人增加了很大的负担。”

    “还有，年轻人都被征调去打仗，这地谁来种，你看这老头，都60好几了，腿还有疾，还能种几年？”

    老妇人说着就像开了的水闸，截都截不住了，“接着是土地的产出，本来就少，还要缴给朝廷，用于前线。”

    “还有这孩子！”老妇人指着男孩，“他爹战死了，我们年岁大了，还能管他几年？”

    “朝廷在长安兴办了太学，郡国也有官学，为何不送他去学习？”刘彻反问。

    老人噗嗤冷笑了一下，“饭都快没得吃了，还有钱去干别的？对匈奴之战鼎盛的几年，周边多少户人家生子即杀啊！”

    刘彻一听大为震惊，“为何？”

    “就为了省那20钱的人头税！”

    啊！

    刘彻咽了一下口水，脑袋突感一阵刺痛，立刻用手去按住了脑勺。

    “爹，你怎么了？”刘弗陵忙问。

    老者也是惊讶地看了看刘彻，又看了看刘弗陵，“这是...”。

    刘彻用另一只手摆了摆，“没有大碍，没有大碍！”

    些许停顿，刘彻又道，“你们放心，应该不会再打了，朝廷现在已经有了不再大规模征战的想法。”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者也说道，“那是最好，我们这方圆几里路都没什么年轻人了，多好的地啊，我们也耕不动了！”

    从老人家出来后，刘彻一直没有说话，这次谈话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这一家极具代表性，连年征战导致青壮年劳动力锐减，留下的净是一些老弱病残者，他们必定生活困难，而再加上繁重的税赋，这无疑是将他们逼上绝路。

    “要改改了！”刘彻自言自语道。

    “爹说什么？”

    刘彻深情地望着眼前的刘弗陵，“很多事情要改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