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湖岭的传说

第十三章:像是被种下印记的人

    阳光刚好照在红彤彤的大字上,格外地显眼,石碑的背后,就是这所月亮畔湾小镇四周最高的山峰。

    人们为他取名“月亮台”,站在前方便可看到,山峰的顶端是一个弯弯的月亮型,夜间月亮升起时,弯月就像躺在里面似的,圆月的时候就像一颗夜明珠,在高高的山峰上发着光。

    乔厘梦喝了一口卫姜风递过来的矿泉水,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跟在卫姜风的身后继续往前,沿着当前的道路向前,过了一条窄小的马路,然后再步入到田间,穿过那条窄小而细长的田间小道,就到了那块大石碑下。

    乔厘梦很是兴奋,走在卫姜风的身前,在田间的小道上蹦蹦跳跳,也不怕摔下稻田,阳光就跟在他们的身后,蓝空下的白云一片接着一片,山峰及稻田间,忽明忽暗,他们的影子也一会儿有一会儿无,不知何处来的流水声潺潺,伴着十月的风,秋意渐浓。

    两人终于走到大石碑下,抬头仰望着石碑,这比想象中的要高出很多倍,远远望来的时候,不曾觉得,站在它的跟前才知道,显得自己是多么的渺小。乔厘梦掏出手机,递给卫姜风帮她拍照,她靠近石碑下,单手举起做出比心的模样,笑容璀璨。

    卫姜风带着乔厘梦偏离正常轨道,没有沿着那条上山的马路,跟在人群后面,而是选了一条没有人走的小毛路,这条小路,只有上山牧羊的牧羊人,才会赶着羊群往这里走,如果顺着人工修建好的马路,沿途会少看许多风景,因为山的另一边,长着高大的树木从,倘若你翻越到另一边,就是卫姜风和乔厘梦所走的这一条,只有青青的草坪,和矮小的松棵。春天的时候,地面上会有很多莫名的小花生长出来,似是百花争艳,不过秋天的景色也很让人为之吃惊,还没有完全枯竭的小草,就这样趴在地上,身穿翠黄的外衣,高高的草穗被来年的种子压弯了腰,起风的时候毕恭毕敬地点头,像是与风做了一场君子之交,来年让自己的子女就生长在自己的身边,风总是很温柔,轻轻浅浅,从未将一根草杆折断。雨季来临时,风就会躲起来,躲在角落处静静地听,听细雨蒙蒙落在地上,与枯黄的小草相拥,与沉睡的花儿蜜语,在草坪中央突兀起的石头,白森森地像一块骨头,经过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它的身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痂,用手轻抚摸时,与皮肤接触的是凹凸的颗粒,倘若你靠在上面休息,即使隔着一层衣服,也会有一层温暖浸透皮肤,惬意得很。

    “卫姜风,你来这个地方多久了。”乔厘梦看着眼前的景色,不可思议地问跟在身后的人。

    卫姜风思考片刻,回答着说:“我高一那年来的,不过,我像是在这个地方住了一辈子。”卫姜风回答完,乔厘梦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嘴笑起来,挑挑眉,然后说:“我看也是,到真像是住了一辈子的人。”

    “怎么样,景色是不是非常宜人。”卫姜风显得有些得意扬扬,不过被背上的包和手里的零食袋压住炫耀的灵魂,无法手舞足蹈。

    突然吹来这阵温暖的风,将他们额头细小的汗珠吹尽,两人驻足在这个地方喘了口气,再一阵风来时,传来了一声小绵羊奶声奶气的叫唤,乔厘梦凭着自己敏锐的听觉,好奇地张望着那块大石头的背后,方才,卫姜风指着一条小路,从他们的左手边横过去,可是现在,乔厘梦听见的那一声绵羊声,是从坡的顶端传过来,所以,如果他们想看到绵羊,就必须爬上这个小坡,然后站在顶端,往下俯视,这样一定就能见到小绵羊,卫姜风自然是不想去的,他对这个地方的所有一切已经见怪不怪,也没有乔厘梦如此大的好奇心,他觉得,这世间所有万物,除了海拔不一样,长得几乎没什么不同,他刚想说什么,眼见乔厘梦已经抬腿往上走,那种气势,是九头牛也无法往回拽的,他看了一眼被勒红的双手,在看了一眼那个小斜坡,心想,真想一下子就到上面去躺着,想着想着,自叹了一口气,这时乔厘梦转过身,看了一眼,懒懒散散的卫姜风,扯着嗓子说:“你就在山底等我好不好,我很快的,看到小绵羊我就回来。”乔厘梦如此说,卫姜风频频点头,顺势将手里的零食袋放下,顺便给五指做了一个伸展运动。

    卫姜风从未见过一个人类的听觉有乔厘梦的灵敏,当然,除了自己。

    他将背包放下,轻轻地活动了双肩,然后伸了个懒腰,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躺下,阳光热烈,温度刚好,他将双手枕在后脑勺处,闭起眼睛,打了个哈欠。

    乔厘梦已经爬到半山腰,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全身,汗珠已经浸透了她额前的头发,顺着太阳穴处往下滴,她抬起手抹了一把汗,只感嘴角咸咸的,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扶着前面的石头,上面挂着几根干枯的藤条,灵机一动,扯下两根藤条扭在一起,然后含在嘴里,抬手将头发高高地束起,将含在嘴里扭在一起的藤条紧紧地捆在头发上,甩了甩头,无比紧实。

    他将白色的裤腿高高卷起,顺着风势,听着小绵羊奶声奶气的声音,继续往高处攀爬。

    “乔厘梦,你爬慢一点,不要从山崖上摔下来,小绵羊一时三刻是走不了的。”卫姜风将衣服上的帽子拉起盖住头,使劲拽了拽衣服,连同眼睛也一起蒙住,远远地,他听着乔厘梦急促的脚步声,提醒她小心行走。

    乔厘梦已经爬得气喘吁吁,一只手终于扶到了山顶上的那块大石头,松了一口气,绕开碎石头的地方,往小山坡的顶端而去。她觉得蓝天离自己越来越近,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云朵,终于站在小坡的顶端,她俯视着下面,四周都是草地,偶尔突出地面的石头,像一块璞玉。

    乔厘梦打开双臂,学着翱翔在蓝空下的老鹰,在不怎么平稳的石头上试着旋转,抬着头,莲花状的云朵也在跟着旋转,碧蓝的天空中,很多云朵散开,形成一块一块白色的轻纱,像铺在地面那边,轻轻地铺在天空上。阳光开始热烈,从远处吹来的风,此刻也躲了起来,任凭太阳光线形成一根直线,直射一个方向,没有风的斡旋,额头上细小的汗珠越来越大颗,滚落在地面,溅起的黄沙,形成了一个王冠的图形,好在,黄土坡上有一层不怕晒的草儿。

    它将整个地面铺得满满当当,抵挡一年四季的风花雪月。

    乔厘梦又听到小绵羊的叫声,她低头往下望,果真,一群绵羊散落在斜坡的每个地方,像什么形状呢,乔厘梦想,不过片刻,蓝空下的棉花状白云就进入乔厘梦的大脑,原来,它们长得如此相似,乔厘梦伸开手指数着“一只,两只,三只……我知道,你们一定有无数只,好吧。”

    “数什么呢。”突然,卫姜风的声音在乔厘梦到耳畔响起,将她吓了一跳,抬眼望去,他的脸庞就如刚才从家里出来那般,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乔厘梦皱了皱眉,不可思议地问:“你的汗珠呢。”顺便用手擦了擦自己的额头,故意伸手甩了甩汗珠,在用手比划出一条河流的形状。

    “我休息了老半天,如果还有汗珠,且不是白忙活了。”

    “也是,那,你要同我一起下去吗,去和小绵羊打个招呼。”

    “不了,我就在这看着你就好了。”

    “那行,我下去了。”

    “去吧,小心。”

    乔厘梦小心翼翼,认真看着脚下的每一块石头,可就是这样,她依旧一脚踩滑了脚下的一块石头,发出“啊”的一声,整个人就快要平摔下去,千钧一发之际,她觉得自己的后背被一只手稳稳地托住,抬眼瞧过去,卫姜风的头上洒下来一束阳光,将他的发丝照得晶莹剔透,但是整张脸似乎是埋在阴霾里,却又是满脸担忧“反复提醒你,让你小心行走,偏不听。”卫姜风用责怪的口吻,但语气温柔。乔厘梦露出一个笑容,淡定地说道:“我是故意的,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是……”语气停顿了片刻,目光再次紧紧地盯住卫姜风,笑着说:“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是关心我。”说“真的是”的时候,她将语气特意加重。

    “乔厘梦,谁允许你这么狂妄的。”说着,将乔厘梦的身体推起,站直。

    “你看,我脚是卡在石头里面,怎么可能摔倒呢。”说着,用手指着被卡在石头里的一只脚,得意地炫耀着,卫姜风冷哼一声,撒开扶住乔厘梦后背的那只手,正想白她一眼,乔厘梦整个人倒了下去,幸好是倒朝前面,双手趴在地上。

    “卫姜风。”乔厘梦趴在地上愤怒的呐喊,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瞪着高大宏伟的卫姜风,他就像一棵高壮的树木,矗立在某个山巅,雄壮威武。

    “你不是说卡得很稳吗?”卫姜风弯下腰的时候,整个身体划过太阳,瞬间黑暗之后变成光明,最后变成了一束刺眼的光。

    “这下没卡稳行不行。”

    “行。”

    “卫姜风,我伤着脚踝了,好像动不了了。”乔厘梦疼得呲牙咧嘴,双手紧紧地挽住卫姜风的胳膊,半张着嘴,现在终于变成她愁眉苦脸了。

    “我看看伤着没有。”卫姜风蹲下身子,将乔厘梦的脚踝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检查,只见脚踝处雪白的皮肤上,被石头划开一小道口子,一颗一颗的血珠从里面渗出来,像是一颗血红色的珍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卫姜风从他的书包里翻找出一个小箱子,从里面拿出消毒水,还有医用纱布,乔厘梦见势,哭丧着脸问卫姜风:“怎么办,还能不能走?”即使发现自己受伤,她依旧想的是该如何爬上月亮台这座山顶。

    “没事,只是刮到了一道口子,帮你消完毒就可以上路了。”卫姜风用棉签蘸起消毒液,将那一小串血珠撵走,乔厘梦弯下身,看着被刮破的脚踝,忍不住笑了笑,然后自侃地说着:“一惊一乍,我以为血流成河了。”卫姜风刚想用纱布贴在上面,被乔厘梦阻止了,她赶紧用手去挡住:“这样太小题大做,有创可贴吗,贴张创可贴吧。”

    其实卫姜风也觉得有些小题大做,换做是他,他连伤口也不会去管,可乔厘梦是女孩子,之前还是住在城里的千金大小姐,想必,没怎么受过伤,还如此这般,不知轻重。

    卫姜风替她贴上创可贴,收拾好东西,乔厘梦将裤腿卷起,她问卫姜风:“你要到上面还是在这里等我?”

    卫姜风将书包的拉链拉上,放在一旁,然后说:“我陪你一起下去,免得你再次摔倒。”

    “没关系的,我没有那么娇气,摔跤打滚在小时候是常事。”

    “你摔过跤吗?”卫姜风不相信地问,看她白皙的皮肤,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是摔跤打滚的人。

    乔厘梦只是笑笑,好一会儿,她笑着说:“这个世界不会问你愿不愿意长大,而是直接宣判结果。”

    卫姜风没有预测到,她会这样回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下一句,就这样静静地跟在她的身后,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心想,这世上的所有人,连同小孩子,也是过得这般艰辛,便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叹气声被乔厘梦听见,笑着说:“这样,就叹气了。”听她的语气,好像比有这种还严重的,卫姜风问:“难道,你的生活就是一部灾难片?”

    “何止,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

    说着乔厘梦伸出自己的五指,在卫姜风的眼前晃来晃去,白皙的五指在阳光下,没有任何蹊跷之处,于是乔厘梦停下五指,将手背对准卫姜风的脸,说道:“猜猜我的手指上有什么?”卫姜风凑近一看,什么也没看见,抬头看了一眼乔厘梦,轻轻地摇头,乔厘梦咂了咂舌,翻了一个白眼:“仔细瞧。”

    “嗯……”

    “的确有。”

    “什么。”

    “月亮。”

    乔厘梦点点头,收回手,自己看了一眼。

    自言自语地说道:“小的时候调皮,从二楼上摔下来,运气真好,只是右手中指上落下个月亮型,当时吓得我妈咪,像傻的一样站在一旁,双手不敢动我的任何地方,没想到一会儿,我自己站起来了,还自己说“妈咪,手流血了”她才恍然大悟,赶紧抱着我往医院跑,到医院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虚脱,瘫坐在椅子上。”

    “命倒是挺大的。”卫姜风回答着,心里却有一点点心疼,看来乔厘梦的童年,丰富多彩,有趣得很。

    最让他感兴趣的是,乔厘梦手上的那个月亮形状,倒像是某一种图腾,像是被人做了记号,尽管如此,他也未曾多想,只摇摇头,心想,反正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