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湖岭的传说

第二十六章:相同的脸

    两人相视耸耸肩,老乔靠近门边,与乔厘梦并排而立,看着台阶上的灰尘,不经嫌弃地瘪瘪嘴,回忆像泉水相涌而来,那时候,乔厘梦的母亲还怀着孕,而他有时候在书房一呆就是半天,刚走出书房门,台阶上会坐着等他出来的妻子,时间一长,她终究是厌倦了,再不会和原来一样,端着小吃站在门口等,或者是坐在台阶上。

    老乔为了让妻子方便一些,在台阶上铺上厚厚的毯子,特意在书房门口摆了一张皮沙发,那时候他们会在那里谈笑风生,探讨着美好的未来,没想到如今已物是人非。

    “那时候,你母亲怀着你的时候,总是会在那张皮沙发上睡着,我从书房出来,本想把她抱回床上,可是你这小家伙太重了,我只能在这里陪着她睡醒。”老乔叹了一口气,语气里甚是惋惜。

    “可是母亲与我说,她最讨厌书房门口的皮沙发。”乔厘梦回答。

    老乔无奈一笑,继续说道:“那是当然,因为她不想挺着大肚子坐在那张小小的沙发上,那张沙发,原本就只为她一个人准备的。”

    乔厘梦挑挑眉,耸耸肩,自我调侃道:“看来,三口之家,我成了多余的那个。”

    “其实,我才是真正多余的。”老乔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惭愧,或许,他也曾经为过去的事感到后悔过。

    “来的时候妈咪特意交代,书房是您的心腹之地,妈咪说‘如果你想在那个家和谐地待上一阵子,那就不要去你父亲的书房。’可是我怎么觉得,您这心腹之地,似乎已成了无用武之地,颓废多年呐。”乔厘梦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她是有些不可思议的,所以住下来的这段时间,她从未主动地问过,书房在何处。

    “年轻的时候,看中的东西太多,而每一样都想将它做得最好,老了才发觉,似乎什么都做不好,将那些重要的都丢弃。”老乔的语气,这是在忏悔,还是在向女儿求得原谅。

    “你们男的都贪心。”乔厘梦丢下这句话,转身往外走,老乔很是失落,不只是想起了过往,还没有获得女儿的安慰,他只好独自摊摊手,无奈地冷嘲着自己。

    “不过我很中意你的书房,那个皮沙发我一眼就看中了,所以老乔,咱们换一种心态看旧事物,失去的不一定会回来,但拥有过就是财富,不是吗?”乔厘梦站在走道中央,看着老乔落寞的背影,她像一个说教徒,将人往光明里面拉扯,经她这么一说,老乔豁然开朗,露出笑容,无奈地说着:“我只是……想换个方式迎接新生活,不过真糟糕,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人生又不是活给别人看,自己舒心便可。”乔厘梦的话句句扎进老乔的心窝,他们的性格不能说一模一样,但百分之九十的相似。

    有那么一刻钟,他对乔厘梦是担忧的,他们太过于相似,乔厘梦就是年轻的自己,可如今,自己将生活过得一团糟,他的担忧,也不全无道理。

    “哪能只想着自己舒心,自己舒心了,别人就不舒服了。”老乔耸耸肩,朝走廊走去,停在乔厘梦的身边,又是无奈一笑。

    “那是因为你们没有缘分,不管是朋友,还是家人,或是爱人,我相信会找着一种彼此都舒服的方式,当然,减少埋怨比什么都好。”两人朝着客厅走去。

    乔厘梦上了楼,回了自己的房间,一会儿工夫,换了一套黑色的运动服,将长长的头发用发网束在脑后,再次回到客厅时,老乔已经整装完毕,同样是一身黑色运动服,头顶黑色帽子,他将一双手套递给乔厘梦,他们这是打算两人打扫书房,偌大的书房,若两个人要完工,估计得搞到夜间去。

    反正乔厘梦呆在家闲得慌,明天又不用去学校,收拾得多晚都没关系。

    老乔将地毯一层一层地卷起,抱到门前的水龙头下,放在一个大盆里,打开水龙头一阵狂冲,尘埃在水里变成深灰色,几遍过后,深灰色的地毯变成了白色,毛茸茸的,雪白雪白的,晒在晾衣杆上时,像挂在树梢上沉甸甸的白雪,老乔将最后一块地毯冲洗干净,晾在晒衣杆上,小乔提着一桶水,摇摇晃晃走了出来,干净的水变得浑浊,将那些尘埃融在里面,倒出来时,桶底还残留残渣。

    小乔接满水,老乔紧忙上前,接过小乔手里的水桶。

    客厅里被小乔走出一串脚印,灰尘沾了水,水又沾在鞋底,于是干净的客厅里,就画上了一串又一串的脚印,由深到浅,像极了一种装饰。

    小乔只将台阶大体擦了一遍,这一遍她打算将相框擦得干干净净,父女俩一个站在一边,开始取下墙上的相框,随口一吹又是满嘴灰尘。

    乔厘梦这边,挂的是她母亲怀上她,一直到生产。而老乔这边,从乔厘梦出生,一家三口的合照仅有一张,渐渐地便只有母亲寄回来的照片,少之又少。

    用了两个小时,他们终于将台阶打扫干净,老乔点了外卖,随便对付一口,接下来的书房才是真正的大工程。

    干起活来,乔厘梦感觉自己好得差不多,只是头微微疼,说话的时候嗓子沙哑,老乔总是担心她病复发,一直劝说她在旁边休息,劝说无果后,只能任由她去做。

    老乔不知从何处弄来一个遥控器,他将遥控器放在身上搓了搓,放到嘴前一吹,干干净净,乔厘梦好奇地望着老乔手里的遥控器,她问老乔:“老乔,这是不是某一种机关。”老乔笑了笑,将遥控器举在眼前,拇指轻轻一按,整个书房亮起了灯,橘色的光从书房的头顶射下,形成了一个圆,柔和的灯光洒下来,撒到地面时已经没有那么刺眼。

    乔厘梦惊讶地望着那些被橘色光照亮的书籍,她吃惊的是,堆砌这么高的书籍,如果想要看最上面的,该如何去拿,想得正出神,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老乔得意地说着:“这算不算是一种机关。”乔厘梦没有说话,只是努力地点点头。

    突然发出一声响动,全神贯注的乔厘梦被吓了一哆嗦,但接下来的一幕又让她眼前为之一亮,只见老乔操控着手里的遥控器,一面书墙开始移动起来,缓缓地向前延伸,然而书架的另一边,一个楼梯的形状露出来,乔厘梦心想“原来是要自己爬上去拿。”

    “老乔,你可以呀。”乔厘梦像老乔投去仰慕的目光,莫名地竖起了大拇指,但似乎这波仰慕有些敷衍,老乔微微地挑了挑眉,手里的遥控器轻轻一按,只见突出的那一层书架,发出微微的响动,书架像折叠的纸张,一层一层地折叠在一起,缓缓地向地面坠落,书架堆在地面上时,震起了一阵灰尘,这下,伸手便可够到想要的书籍。

    “老乔,你真是机关算尽,在下佩服得紧。”说着,乔厘梦双手作揖,微微鞠躬。乔厘梦的话,逗得老乔哈哈大笑。

    他们就这样慢慢清洁,一层一层的书柜,一本一本的书,时间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老乔将最后一层书柜打开,缓慢地放下,但这一面书柜,外观形象与其他大径相同,可是当书柜的升降层缓缓叠起,书柜的墙上,一整面的墙,悬挂着一幅图像,图像上的人,身披一件棕褐色的战袍,双手握着拐杖,杵在身前,庄重且威严地坐在一张椅子上。

    战袍将他的全身覆盖住,帽檐盖住他的整张脸,只留下嘴巴,但有一样东西勾起了乔厘梦的注意,那就是他的战袍上,左胸前的位置上,刺着一枚红色的月亮。

    乔厘梦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到自己的脖颈前,将挂在脖子上的那枚月亮从自己的胸前拉出,她微微地歪起头,月亮似乎是一模一样。

    乔厘梦好奇地询问老乔:“老乔,这是墙壁图纸?”面对乔厘梦的发问,老乔看着那张上了灰尘的图片,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说:“算得上是父亲最好的朋友。”

    乔厘梦有些不解,图片上的人看上去非常年轻,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如此大的年龄差,还能处成朋友,可转念一想,这张图片跟着这个书房一起埋没在尘埃里,许多年,兴许这张照片,是那个人年轻的时候留下的。

    “那我应该叫叔叔?”乔厘梦似是自言自语,看着墙上的图片出神,怎么感觉,有几分熟悉。

    老乔看着小乔攥着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替她解答了这个问题:“你脖子上的项链,就是父亲找这位先生讨来的。”

    “讨来?”乔厘梦问。

    “不错,这枚月亮是他们家族的象征,倘若带在你的身上,假使有一日你遇到危险,白狼大人会第一时间出现,替你解决危险。”

    “白狼?”乔厘梦轻轻地念出这个名字,他也姓白,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既然是家族的象征,他又愿意将这枚月亮给您。”乔厘梦将项链握在掌心,看上去普普通通,原来他的存在有不一般的意义。

    “不是给我,而是给你。”老乔回答着小乔的问题。

    “又有什么不同呢。”小乔反问。

    “或许你小的时候与他见过面,只是你不记得罢了。”老乔说得一本正经,小乔不以为然,心想怎么可能呢,她虽然出生在这个地方,但没在这个地方长大,所以父亲的朋友,她自然是见不到的。

    “除非我还在襁褓里的时候。”乔厘梦到回答,老乔顺势地点点头,说道:“或许也是。”

    乔厘梦仔细瞧了瞧挂在墙面上的那张照片,心中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被她父亲称作白狼大人的男子,会不会就是她现在的同班同学白卿。

    傍晚过后,两人叫了一次外卖,直至晚间十点,卫生终于清理干净,老桥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一切恢复原样,不由得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书房门口的那张皮沙发,似乎一切历历在目,转念一想,时间过得真快,快要接近二十年,二十年的光阴里,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但似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乔厘梦打了哈欠,已经困得不行,老乔让她回房休息,回到房间后,一顿收拾,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

    今日阴天,月亮不是特别明,隐隐约约穿过云层,像是挂在乔厘梦的窗户边上,只拉上一层透明窗帘的玻璃窗,此时屋内,隐隐约约有一层薄光,突然,窗户边快速地出现一张脸,像一阵风吹来一张纸贴在玻璃上,他目光温柔,静静地盯着房间望了一会儿,耳朵里隐隐约约的心跳声,有节奏感一下一下地跳着。

    他扒在窗户上呆了一会儿,月光穿进云层,疾风一般消失在窗户外,只有叶子悄悄在风里扭动身体,乔厘梦翻了一个身,月光恰好穿透云层,照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