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梁面对宋瑞其实是很心虚的。

    他一直没有告诉宋瑞实情，即使陈清颖被监视居住、被拘留，需要通知家属的时候，他都没有考虑过把这件事告诉宋瑞。

    宋瑞在三月已经回到学校去上学。这让高梁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孩子趁着清明节又赶回了营口，给自己的父亲上坟，顺便打探案件的情况。

    高梁把他带到了会议室，让曾茂把包子送过来，给宋瑞垫垫肚子。

    宋瑞看见眼前这四个雪白的大包子，向外推了推，“高梁大哥，我实在吃不下去，我就是想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我妈妈？我知道，她被拐走了，所以才丢下我的。我不会埋怨她的，我只想问问她的情况，能不能回来和我一起生活。我什么时候能见她？她还在受你们保护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高梁不知所措。他倒了一杯水，掩饰地说：“你先喝点水，你也是个大孩子了，有些事我想你也得知道。”

    宋瑞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可他依然期待地看着高梁。

    高梁许多话在肚子里百转千回，不知道怎么开口说。首要原则，案情不能告诉他。可是，陈清颖现在已经被关进了拘留所里，有些情况不说出来也不能糊弄孩子。

    宋瑞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越来越沉，“高梁哥，我妈到底是怎么了？既然都已经验过DNA，我的确是她的儿子，她也是我在世界上剩下的唯一亲人。她发生什么事，我应该知道！”

    高梁把心一横，“宋瑞，其他的我不能跟你说，我只能告诉你，你妈现在已经进了看守所。”

    宋瑞的表情呆住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案子还没有办结，很多细节我不能告诉你。”高梁又重复了一遍，“只能说你妈妈作为被害人，当时她的自救方式是错误的，而且也害了很多其他的人。你只要知道，我们每做的一件事都是按照法律程序来的！”

    宋瑞听完，如遭雷击，整张脸都空了。

    高梁实在不忍心，轻轻推了他几次，都没有任何反应。

    宋瑞回过神，颤抖的声音问道：“她到底犯了什么罪？你告诉过我，她是被拐走的！怎么又变成了犯罪嫌疑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相信她不是那种人！”

    “我也希望有误会。可是随着侦查工作的深入，案情越来越明朗。无论是在二十年前的拐卖案件，还是在近期发生的传销案件，陈清颖，也就是你的母亲，在里面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她或许是为了自保，或许出于某种迫不得已的目的，但客观事实都是她为犯罪做了帮凶。”高梁的话很委婉，希望宋瑞能够保持对母亲美好的想象。

    宋瑞从满怀希望一下子掉入绝望的深渊，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刚找到妈妈就遇到这种事情？当我知道她就是我妈妈的时候，我是多么高兴啊！”

    高梁把手覆在了他的头上，“别哭了！遇到这种事，谁也不想的。下周一，你还是回学校好好上课，收收心。你已经耽误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比同学们晚了一届。现在其他同学都已经开始准备公安联考了，你还要把课程补完，不管怎么说，你得先完成学业，才会找到工作，才有赚钱的能力，才能赡养你妈妈过完后半生。”

    宋瑞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高梁哥，你说我妈妈在拐卖案件和传销案件里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可我记得，我妈是和很多妇女同时被拐走了，那些被害人你找到了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高梁一下子警觉起来。

    即使宋瑞协助自己侦办案件，即使知道宋瑞是一个好孩子，但他这个问题问出来，不免让他产生戒备之心。

    宋瑞看高梁的语气突然变了，知道他误会了，“高梁哥，你别误会，我不是要找这些受害人问案件的情况。我只是在想，我妈妈是不是害过他们，我能不能补偿他们，让他们原谅我妈妈，这样或许她会被少判几年。”

    高梁松了一口气，可也不敢全然相信他。“你别想那么多，先好好完成自己的学业！你也别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我怕对你未来的工作会有不好的影响。”

    宋瑞强忍悲痛。他何尝不想大吵大闹，大哭一场？可是他知道，这世界上就他一个人，他吵给谁看，哭给谁看？不管是罗辑，还是高梁，大家已经仁至义尽，可是命运却反复捉弄他。

    “高梁哥，这件事我要不要告诉罗爹？”

    高梁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自己告诉罗辑，难免会被他追问案情。罗辑作为一个老公安，发生了什么事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如果由宋瑞告诉罗辑，又怕罗辑产生什么误会。

    反复衡量之后，他还是告诉宋瑞：“这件事，你自己斟酌。如果要告诉老政委，记得一定不让他受到刺激。老政委在你身上投入了不少心血，你也懂事。我原本以为告诉你这个消息之后，你的情绪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甚至崩溃。现在看来，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当初我没有选错人。或许就是命运选你去帮我们收集证据，阴差阳错却救了自己的母亲。”

    “可是我这个母亲却是个罪犯！”宋瑞的情绪十分低落。

    “不要那么讲。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她就是你的母亲。”高梁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让他先回家。

    高梁还是怕宋瑞情绪太过激动，出了什么意外，就把还在加班的曾茂叫了出来，让这小哥俩一起回去，自己留在局里看账册。

    临分别前，高梁还给曾茂塞了200块钱，“你带着宋瑞去吃点好的，剩下的钱就留给他，过两天他就得回学校了，这钱就拿给他路上用！”

    曾茂和宋瑞走了以后，高梁回去继续加班。

    时间、地点、金额都有，就是没有办法确定被害人身份……高梁头疼地捂住脑袋。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高梁，你在局里吗？我去找你！”

    这嚣张的语气，不是李永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