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乌鸦嘴

第174章 剑履入朝,无人之境(为凌云志向苍蓝风加更)

    燕云乱下榻马嵬驿,马嵬驿丞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差人送往了位于太安城。

    礼部右侍郎周至儒知道后又匆忙向宰执李林甫禀报,又最终由李林甫领着周至儒连夜进了宫。

    是夜,得知那位西南藩王已经来到太安城外,开元皇帝一夜无眠。

    子时过。

    天南郡王走出马嵬驿,在马嵬驿官吏、驿卒,与赶来迎接的官员、大太监的跪拜中看也不看那辆龙辇,而是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那些官员太监们无奈,只好抬着空的龙辇跟在马车后面。

    及至太安城开远门外,文武百官以及皇族晚辈们全都立于城门之外,恭敬等候天南郡王的车驾。

    这哪里是什么亲王之礼?!

    以中书令李林甫为首的文武百官、以晋阳长公主为首的皇族后辈们恭敬立于道路两侧,尽皆低下了他们的头颅!

    “恭迎大王进京!”

    “恭迎皇叔(皇伯)进京!”

    燕云乱闭目端坐于马车里,毫不理会车外震天的恭迎声。

    “燕伯伯!”这时,晋阳公主有些不合礼仪地朝马车唤了一声。

    只见换回了宫衣的长公主殿下身披朱红大衫,霞披、燕居佩服的规格都是与太子妃相同。

    由于本朝尚未正式册立太子,所以这位长公主的等级,其实是比那些皇子们还高了整整一级!

    随着晋阳长公主的一声呼唤,马车里听到文武百官山呼千岁也毫不理会的燕云乱,竟然撩起了车帘。

    燕云乱见马车外站着一位与当朝皇后长得差不多模样的少女,竟然走下马车,哈哈笑道:“是小晋阳吧?十多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喽!”

    “伯伯!”一向跋扈的长公主殿下听到这位武圣藩王的话,竟有了些小女儿姿态。

    她又想起十几年前第一次遇到这位西南藩王时的情景。

    那一天,调皮的她又被自己母后骂了一顿,大哭了一场,一个人躲在御花园里生闷气。

    回宫时,她碰到了一位身穿蓝缎蟒袍、眉头紧锁的中年人。她从未见过有人穿这身衣裳,于是问那人道:“喂,你是谁,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中年人见那小女孩言语娇憨,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他对小女孩微笑道:“我是……燕云乱。”

    “燕云乱?没听说过。”小女孩娇憨道。

    中年人无奈笑了笑,见小女孩眼角泪痕未干,微笑道:“怎么,心情不好?要不要跟伯伯出宫散散心?”

    “真的吗?”听到燕云乱的话,小女孩瞬间雀跃起来。

    可她似乎又想起什么,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又黯淡下来:“还是不要了……母后知道我偷偷出宫,会骂死我的!”

    中年人把小女孩抱起来,哈哈大笑道:“跟着伯伯出宫,你母后不会骂你的。”

    “真的吗?”小女孩搂着中年人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中年人抱着小女孩出了宫,果然,一路上没有人胆敢阻拦。

    小女孩长这么大第一次出宫,吃了萧家馄饨、樱桃毕罗、冷胡突鲙、驴鬃驼峰炙等小吃,还看了杂耍、吹糖人等等。这真是她长这么大过得最快乐的一天了。

    一直到日头落山,意犹未尽的小女孩才被送回了宫里,自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这位“燕伯伯”。

    后来,她渐渐长大,才知道那位和蔼可亲的燕伯伯,是一头雄踞南疆的猛虎!

    她听见无数人说这位西南藩王嚣张跋扈、不守臣礼,可她却始终嗤之以鼻。

    她的燕伯伯一点架子都没有,还那么和蔼,怎么会是那种人!

    晋阳公主收起思绪,见燕云乱正含笑望着自己,在夜幕里羞红了俏脸。

    “走,陪伯伯进宫。”燕云乱笑道。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里,晋阳公主上了燕云乱的马车。

    那辆普通马车在御用仪鸾的引领下一路穿宫走阙,最终停在了即将举行大朝的含元殿外。

    这时,刚好是鸡鸣之末、平旦之初。

    燕云乱缓缓走下马车,在晋阳公主的搀扶之下,朝着那座巍峨宫殿走去。

    一路所过之处,宫廷守卫尽皆跪下。燕云乱任由身边本没有资格参加大朝的晋阳公主搀扶着,迈进了那座象征着皇权的含元殿。

    身后文武百官亦步亦趋,紧随着这位西南藩王鱼贯而入。

    空旷的宫殿上,身后是文武百官,身前是那位身穿明黄龙袍的九五之尊,孤身一人的燕云乱如陷敌营,十面埋伏。

    这位西南藩王虽贵为武圣,可既然来了这煌煌太安城,自然一身修为已经被压制。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动这位武圣一根汗毛!

    想都不敢想!

    “皇兄。”开元皇帝面上带笑,可眼中却蒙上了一层冰霜。

    燕云乱单手扶剑,面无表情。

    这二人堪称整个大唐王朝最具权势的两个男人,可此时见面,他们竟连虚与委蛇、客套寒暄都懒得奉上半句。

    大殿之上一时暗流汹涌、剑拔弩张。

    文武百官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那一对神仙打架,殃及了无辜。

    燕云乱理也不理龙椅前站立的当朝皇帝,缓缓解下腰间的那柄先帝赐剑。然后,他在开元皇帝冰冷的目光里转过身去,背对天子,面朝百官!

    “谁是李林甫,站起来说话。”燕云乱在天子之前面南拄剑而立,声音虽然平静,可那双虎目却睥睨众生!

    大唐宰执李林甫往前迈了一步,看了一眼那位藩王手中的剑,颓然跪倒在地,浑身都在颤抖:“臣李林甫,叩见先帝!”

    燕云乱提着剑,朝李林甫缓缓走了过去!

    剑名清君侧。

    此剑但凡出鞘,必有国贼血溅五步!

    “燕伯伯!”晋阳公主看到这里,终于明白燕云乱想要做什么,她回头看了一眼,见自己的父皇盯着那位武圣手中的剑,双眼就要喷火。

    晋阳公主赶紧拦在李林甫前面,望着燕云乱的眼睛倔强道:“伯伯,晋阳知道您手握皇祖父御赐的宝剑,可以诛杀奸臣,可他李林甫毕竟是父皇任命的一朝右相,他的生死,关乎我大唐的颜面啊!晋阳不想伯伯与父皇因为一个李林甫,再无回寰的余地。”

    “好。”因为晋阳公主的一句话,燕云乱突然收敛了浑身杀气。

    他缓缓走到李林甫面前,望着跪伏在地上浑身都因为害怕而剧烈颤抖的李林甫,冷笑道:“一个替罪羊罢了,本王就是杀了你,也没什么意思。罢了,既然今天小晋阳为你求情,本王暂且饶你一条狗命!”

    晋阳公主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她又见她的燕伯伯转过身去,提着剑问他的父皇道:“破军呢?”

    这哪里是在大朝?

    这分明就是在逼宫!

    然后,就见那位九五之尊面无表情道:“头颅已经送往皇兄下榻的马嵬驿中。”

    燕云乱点头,又道:“我两位侄儿——唐棠与崔华在雁门关浴血厮杀,还差点丢了性命,陛下难道没有一点赏赐吗?”

    开元皇帝听到这句话,瞬间呆立当场。

    果然!

    眼前这位武圣,真的与当年的唐白有关系!

    开元皇帝点头道:“皇侄为我大唐立下大功,是朕疏忽了。”

    说到这里,开元皇帝沉声道:“传朕旨意。天南布衣唐棠,于雁门关上立下奇功,封唐棠为开国县子,正五品。另,升天南王世子为镇蛮将军,所享待遇与朕的诸位皇子等同。”

    “本王替唐棠与犬子谢陛下隆恩。”燕云乱竟然躬身朝开元皇帝行了一礼。可这一礼却如同一巴掌打在开元皇帝的脸上,让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燕云乱礼毕,抬起头与开元皇帝对视着。二人眼中那种不加掩饰的敌意,令站在一旁的晋阳公主不寒而栗。

    要不是她知道这二人根本不可能撕破脸,她都以为这两人是一对你死我活的仇寇!

    开元皇帝盯着燕云乱,突然道:“为皇兄看座。”

    “不必了。”燕云乱摇头道:“本王年事已高,坐着容易犯困。再说,陛下的丹墀之下,岂能容得下别人酣睡?”

    燕云乱这番话说的极为露骨,可开元皇帝却言笑晏晏道:“皇兄言重了。皇兄要是困了,睡在朕的龙床上都行。大唐这么大,朕的床这么大,容得下皇兄与朕兄弟二人。”

    “有陛下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燕云乱当着满朝文武与开元皇帝的面,把剑又系在腰间,突然望向了晋阳公主。

    “听说,小晋阳在雁门关上已经心有所属?”燕云乱眉间带笑道。

    “伯伯!”听到燕云乱的话,晋阳公主跺了跺脚,脸上烟霞笼罩。

    她就是再不拘小节,被燕云乱当着满朝文武与父皇的面如此调侃,怎能不羞?

    燕云乱哈哈大笑。然后,他转身对开元皇帝道:“陛下,晋阳既然心有所属,咱俩就不要替她瞎张罗了?”

    听到燕云乱的话,开元皇帝竟然点了点头。于是这件大唐王朝最具权势的联姻,就这么被两个男人给否决下来。

    二人说起晋阳公主,终于不再像刚才那般剑拔弩张,殿中的文武百官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燕云乱又望向晋阳公主,笑着打趣她道:“小晋阳,婚约一解,以后可就做不成伯伯的儿媳妇喽!”

    “伯伯!”晋阳公主见燕云乱为了自己的幸福,竟连与自己儿子的婚约都解了,顿时心中感动,说不出话来。

    燕云乱摆了摆手。然后,他望向开元皇帝面无表情道:“此次进京,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南疆军务繁忙,在此向陛下告辞。”说完,他见个礼也不行,不等开元皇帝开口,转身就朝殿门外走去,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伯伯!”见燕云乱说走就走,晋阳公主朝着燕云乱喊道。

    燕云乱听到身后晋阳公主的呼唤,叹了一口气,没有转身:“以后想伯伯了,可以来天南玩。”说完,他再不多说,在满朝文武的跪拜下扬长而去。

    开元皇帝望着那道跋扈背影,虽然端坐在龙椅之上,却仿佛被抽干了浑身力气。

    “今天含元殿里发生的事,有人胆敢走漏半句风声,夷三族!”

    说完,这位九五之尊颓然倒在龙椅之上,浑身都在在瑟瑟发抖。

    一如当年,他的父皇驾崩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