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卿行记

第十九章 最难风雨故人来

    越玉卿照顾郑氏吃了一些稀糠粥,郑氏喝了两口实在难以下咽,摇了摇头,越玉卿劝道:“阿娘,多少再喝一点。”郑氏咳嗽的喘不过气,越玉卿顺了顺她的后背心里更加难过,郑氏的病一日不如一日,这样下去身体真的彻底不行了。

    郑氏缓了半天才问道:“你二嫂嫂怎么样了?”

    赵氏进了这牢房便病了,越家的女眷病了大半,越玉卿不但要照顾郑氏还要照顾果儿和二嫂嫂,也没有时间伤春悲秋。越玉卿把郑氏身子下面的稻草归拢了归拢道:“药已经给二嫂嫂喂进去。”

    郑氏无力的看了看还是闭了眼,叶玉卿拿起郑氏喝剩下的糠粥,捏着鼻子灌了下去,坐在墙角看着眼前悲戚的情景,破庙环境恶劣,刺骨的寒风顺着窗户栅栏吹进来,雪花参着雨水打湿了半个地面,破庙里更是凄冷无比,六阿秭也病了,五阿秭开始天天哭,慢慢精神萎靡,二嫂嫂赵氏发起高烧,大嫂嫂卫氏从开始的恐慌到现在镇静,一遍照顾弟妹,还要看护儿子。

    越玉卿闭上眼睛,如今眼泪只能往肚里咽流出来都是多余,刚要起身觉得身后的几块砖有些松动,忍不住拨开身子下面的几块砖,居然是个地洞,地洞不大,钻一个人还是可以的,看来是以前关在这里的人弄出来的。

    越玉卿探着出半个身体往外看,只见人影促动,还有几个官兵在烤火,越玉卿小心翼翼的缩回脑袋,侍卫把守居然如此严格,一屋子妇孺皆沦为鱼肉。

    孙季手里提着饭篮,穿着一件大大的披风,侍卫看了看他道:“这是拿的什么?”

    孙季点头哈腰道:“天冷,昨日阿舅给某送了好些驴肉,我让妹妹做了出来,今日给兄弟们吃。”说完打开饭盒满满一篮子的肉,侍卫看了一眼,让孙季进去。

    孙季和昨夜衙役交换了腰牌,拿着肉让其他人去吃,众衙役见孙季如此慷慨也不客气,吃了一口肉道:“你小子发财了?”

    孙季拿出篮子里上好的驴肉笑道:“这是阿舅昨日送来的,我想着兄弟们,便全做了送来与你们吃喝。”

    衙役们又玩笑了几句,便让他自己看守,几个人坐在里面吃起来,孙季四下里看了又看,没见一个人,这才从怀里拿出两件披风,又把身后的包袱拿出来,到关押犯人的牢房前轻声喊道:“越家七娘子,越家七娘子。”

    越玉卿刚铺好砖块,就听见喊声,抬头只见一个年轻眼神机灵的衙役,这衙役看了看外面小声说道:“可是越七娘子,有人给你们送了一些东西。”说从门缝塞进去一个包袱。

    越玉卿趴在门边应声道:“我就是越七。”接过包袱轻声问道:“是谁送的?”

    孙季摇了摇头道:“这公子又不傻肯定不会告诉我是谁,对了我拿了我阿妹的眉笔,可否写一封信告知公子你们平安,我把东西放这里,你写之后我下值了来取。”说完便装模作样的背着手走开。

    越玉卿打开包袱,里面有两个披风,一些糕点和药丸,肉干和白馒头,越玉卿看了看药丸是一些驱寒散热的清心丹,忙喂给六阿秭越文儿和二嫂嫂,又把吃的分给众人,大嫂子卫氏拿着馒头对越玉卿道:“阿玉,你也吃一些吧。”

    越玉卿推了过去道:“我身体好,而且牢房的饭你们吃不下,我可以,你们都病病歪歪的,多少吃一些,虽然不够,但大家多少吃一些,也能补充力气。”

    越子书把手里的糕点塞给越玉卿道:“阿姑不吃,我也不吃。”

    越玉卿趁他不注意塞到他嘴里道:“阿姑可是不喜欢这些小点心。”说完拿着馒头去给郑氏喂饭。

    郑氏迷迷糊糊吃了下去,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越玉卿看着心里难受,也无可奈何,想起还有人冒死送东西心里满是暖意,拿起炭笔在绢帕上写了信,直言感激,只希望日后能报恩,最后想了想画半个家徽。

    孙季拿着帕子到家就见家门口一匹马,白铭轩已经在孙家等候,孙季进屋只见阿妹一脸娇羞的在旁边倒茶。

    孙季把阿妹赶出去,见白铭轩丝毫没有嫌弃他家贫寒,还吃了茶,更觉得这公子可交,把怀里的帕子拿了出来,白铭轩一脸喜色接过,看着手中绢帕上大气磅礴的字体,心里激动万分,总算有一些消息了。

    白铭轩感激孙季道:“孙兄真是太感激了,如今她虽然日子不好过,但无病无灾大恩不言谢。”

    孙季也不好意思道:“这也没有什么,我也不问公子姓名,只是这越家犯了什么事儿?居然有军户把守?”

    白铭轩叹口气道:“这越家就是太子的母家。”

    孙季当然知道太子,一脸的震惊,这可是极贵的人呀,而且孙季知道太子已经逃了,焉知不会卷土重来,孙季淹了淹唾沫,觉得这是登天的时机,也是上天送给自己的机遇。

    牢房里越玉卿把斗篷给郑氏盖好,见二嫂嫂也好了不少,看来药起了作用,这几天越文儿吃了药丸也不见好,还是高烧不退越玉卿把包袱里最后的清消丸给她服下,又见五阿秭越佳儿也咳嗽不止,忙上千给她顺了顺气,越佳儿摇摇头道:“我没事儿,自从进这不可见天日的地方一直都是阿玉照顾我们。”

    越玉卿只能劝慰:“如今我们姊妹还在一处,更要互相照顾,但阿秭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越佳儿叹口气道:“只希望我们不被卖入教坊。”

    “阿玉,阿玉。”越玉卿回头看阿娘已经睁开了眼睛,忙跪在郑氏身旁,拉着阿娘的手喜极而涕道:“阿娘,阿娘,您好了,您的病好了。”

    郑氏面色苍白如纸,看着眼前的女儿使劲伸出手摸了摸女儿的脸有气无力呻吟道:“阿玉,你·····阿爹来接我了···我们都走了你也要好好的活着。”

    郑氏勉强抬眼看着围着一圈的亲人,嘴角含笑:“要好好活着。”接着郑氏眼神看着远方,眼眸深情带着欣喜眼角含泪,手颤巍的伸向前方喃喃自语道:“郎君,郎君····你来了,你总算来接我了,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说完手便垂了下来。

    “阿家,阿家。”

    “祖母,祖母”

    越玉卿只觉天旋地转,心口如锤子般重击痛入心扉,拉着阿娘的手不放开,轻轻摇头,阿娘只是给自己开了一个玩笑,嘴角笑着眼泪顺着脸颊不停的流下来,声音颤抖道:“阿娘,阿玉好好做针线,好好听话,阿娘醒过来,不要不理阿玉好不好,阿玉不闹了,阿玉好好学规矩,阿娘您醒来呀····阿娘······阿娘。”

    “都吵什么吵。”一个戴着毡帽的衙役出来,八撇的小胡子,眼神带着不耐烦,看着这一幕低声说了一声“晦气。”汇报了上司,来了一个仵作,走到郑氏身边看了看点头道:“死了。”说着叫了两个粗壮的奴进来道:“拉出去吧。”

    越玉卿抱着郑氏的尸首痛哭道:“不要不要呀。”一脚踹开两个奴,瞪着眼睛怒道:“我阿娘只是晕过去了,谁敢动她。”说着趴道郑氏身边哭喊道:“阿娘,你醒醒,不会的,您不会死。”

    “反了,来人拉出去。”那带着毡帽的衙役不耐烦的说道。

    旁边另一个衙役劝道:“算了,他家死了人,毕竟以前也是高门大户。”

    那戴毡帽的衙役想了想也不敢让人硬来,卫氏含泪上前劝道:“阿玉,阿家没了,我们应该让阿娘入土为安呀。”

    戴毡帽的衙役给两个奴使了眼色,就上前抬尸体,越玉卿跪在地上拉着那衙役的衣角忍着悲痛哽咽道:“求你们,求你们给我阿娘一个安身之地,求你们。”说完把头上万年沉木簪子拔下来给了那衙役道:“这是值千金的沉木簪子,求你们给我阿娘买个棺材好好安葬,求你们了。”说这把簪子递过去,跪在地上磕头。

    那毡帽衙役伸手拿过簪子看了看,不知是不是错觉,着簪子摸着如同少女的身躯细致滋润,猥琐的笑了笑道:“这好办。”

    这时候侍卫进来问道:“怎么回事儿?”

    那毡帽衙役忙把簪子放入怀里道:“无事,无事,死了一个人。”

    那侍卫看了看去世的郑氏,又看了看伤心的众人道:“拖出去。”

    毡帽衙役忙点头,役奴用破席子卷着郑氏,越玉卿拉着破席痛哭道:“求你们了,只求一口薄棺求你们了。”

    赵氏上前抱着越玉卿怕她再惹出什么事,低声道:“阿玉你忘了给我们送东西的衙役吗?他知道了肯定会帮忙的。”

    越玉卿这才放开双手,抱着赵氏痛哭起来,众人因郑氏的去世悲伤不已,赵氏看着越玉卿不吃不喝的模样道:“阿玉,阿家自小金樽玉贵,何时受过这样的苦楚,去世的时候说的诗经,最难风雨故人来,阿家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都好好活下去。”

    孙季知道越家主母去世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赶紧问了一同值班的衙役,那衙役叹口气道:“陈癞子拿了那小娘子一根什么万年沉木簪子,说是这簪子值千金,谁知道呢,但那陈癞子还是把越家主母用破席子卷了卷扔到了山上,只求那主母不被虎狼叼走。”

    孙季一听咬了咬牙低声骂了一句,请了假,忙找了自己几个好友上山找到郑氏的尸首,好在完好无损,拿出白铭轩给的银子买了一口薄棺材,安葬在后山的一个山头上了,还上了供品,香烛和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