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黑兰城外停了下来。

    “上师，黑兰城到了。”马千里唤来好几声都没有人应答，当他打开车厢的门，看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姜小山在野外极速奔走，他竟然将【老马识途符】绘制在了自己的腿上。

    这个符印的效果是使任何交通工具具有自动导航和加速的功能，没人规定人腿不算是交通工具吧。

    看他前进方向，竟然还是要去玉山学宫？

    那又为何不坐马车呢？

    姜小山一边狂奔，一边抽出了挂在腰间的西洋剑，这柄剑，是苦耕堂执院墨敌亲手打造的，也是自己在这一趟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里获得的唯一支持。

    他看着这柄西洋剑，似乎看到了墨敌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一个恍惚间，墨敌的脸又变成了大鼻子墨雨的脸。

    姜小山叹了口气，将这柄细剑抛了出去，心若死灰。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他总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是有隔阂的。

    不管是马杰那个奸商还是领主王嘉，他们给自己的感觉更像是npc，而非真人。

    就连这具新的身体对姜小山来说也无比陌生。

    在原先的世界生活了二十六七年，突然被丢到一个新世界的新身体里，哪有那么容易接受啊。

    是墨雨的舍命相救，让他明白不管是自己还是身边的耗子、周大年、陆仁贾……所有人，都是活生生的，拥有充沛感情的。

    和上一世，别无二致。

    墨雨燃烧自己的寿命连续使用大挪移符，把所有人从金光囚笼的必死之局中转移走，他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生还的希望。

    那个浑身冒血的墨家弟子，临死之前，把自己最重要的配剑抛给自己——他说，交给你了！

    算计，都是算计！

    用命算计自己！

    姜小山发出一声怒吼，像一头临死的绝望的兽。

    当他看到信上那句“命符有灵，生灭有兆”，终于想通了一切。

    墨家的上院弟子为什么会冒险进入天宫控制下的中州——他们是来找一道符印的，一道可以被称为“命符”的符印。

    当这种最强的符印诞生时，会产生征兆；当它消失的时候，也会有征兆。

    这就是所谓的“命符有灵，生灭有兆”。

    姜小山清晰地记得，墨云和墨雨在角斗场要找寻的是一本名录，关于角斗场三年来所有奴隶动向的名录，他们想要找到一位奴隶少年。

    但是奴隶和命符又有什么关系？

    很简单，因为那道命符就在那奴隶少年的身上。

    而耗子说过，所有少年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都必须在角斗场进行决斗，也往往会在第一场中就被淘汰了。

    三年来，从没有一个这样年纪的少年活过每一场决斗，离开角斗场获得自由。

    所以，当时不管是自己还是墨云都认为他们的任务失败了，只有一个人，只有墨雨！

    他知道，命符仍然存在，那个奴隶少年也一定没死。

    因为“命符有灵，生灭有兆”。如果他们要找的那个奴隶少年真的死了，那道命符真的被磨灭了，那么就不可能只接收到了命符诞生的征兆，却没看到命符磨灭的征兆了。

    所以，墨雨的目光落在了姜小山和耗子的身上，既然三年内角斗场中其他所有的奴隶少年都死了，那么眼前这两人中必然有一个是那道命符的载体。

    耗子不可能，他身上有自己的秘密，这就意味着他是有根脚的存在。

    而自己要找的，应该是一个最普通的奴隶少年，他所有的不凡必然都是那道命符带来的。

    正在狂奔中的姜小山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每当自己在系统中话费大量的寿命后这里都会感到一阵刺痛。

    因为自己就是那命符的载体，确切地说，自己占据的这具少年奴隶的身体就是墨雨要找的那道命符的载体。

    那道命符的作用，就是让它的载体获得无穷的寿命！

    苦耕堂内的墨姓弟子和其他的玉山弟子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们不是在成年后凭借自己的力量登上玉山之顶，从而成为学宫弟子的。

    他们是从小被苦耕堂的执院从别的地方带回来的孤儿。

    甚至这一任苦耕堂执院墨敌，也是上一任执院从山下捡回来的，墨云墨雨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玉山学宫对其他的弟子来说可能只是个学本事的书院，但是对这些墨姓弟子来说，这里是他们的家。

    所以，对墨雨来说，墨敌不仅仅是师尊，更是父兄。

    他明白命符对玉山、对苦耕堂的重要性，所以，纵然是牺牲自己，也要将姜小山送到玉山，送到墨敌的眼皮底下。

    他相信，只要师尊看到姜小山的第一眼，就会明白自己的用意。

    那么，只剩下两个问题了。

    一个，从天人的金光囚笼中脱身；第二个，一定要将姜小山送回玉山。

    燃烧生命使用的大挪移符可以脱离金光囚笼，而十年寿命使用一次的代价自己也支付得起。

    至少足够将自己和墨云，以及姜小山这个目标传送出去。

    但这样还是不行，活下来不是目的，将姜小山送回玉山更加重要。

    如果光是将三人传送出去，姜小山也不一定会随自己回到玉山。

    他已经见识到这位命符载体的不凡，不论是宗师级的剑术，还是胆敢两次挟持天人的胆识，都预示着，他不会是一个任自己摆布的少年。

    墨雨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下定了决心。

    他将所有的生机投入大挪移符中，终于，将在场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送了出去。

    墨家确实有行侠天下的信念，但是墨雨自问，还做不到牺牲自己去救和自己无关之人的性命。对于周大年、陆仁贾这样的人，如果正好碰上，当然要救，但是不至于将他们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

    但是，他还是选择将大挪移符用在了他们身上，不惜透支自己所有的生机。

    因为只有这样，只有这样，姜小山才会心甘情愿地把自己“送”到玉山。

    因为透支所有生机变成血人的墨雨狂笑着将布雨剑抛给了姜小山：“交给你了。”

    交给你了，布雨剑，你一定要把姜小山带回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