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自己画过一张得分表，贴在班级的前门，上面记录了班上每个人的输赢场数，规则很简单，赢了，加一分，输了，扣一分，比分遥遥领先其他孩子的，除了王克自己，就是徐陵，而他们两个之间的比分，你来我往，咬得很紧。

    那两年，王克经常蹲在得分表面前发呆，眼神紧盯着上面红红蓝蓝的分数，无意识地撕着自己嘴上的死皮，搞得他嘴唇上总残留着伤口或者血迹。

    后来有一天，得分表在老师大扫除的时候被撕了下来，王克跑过去找老师理论，轮到当天做值日生的徐陵在办公室外头，边用拖布画画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一张得分表而已，过年后老师给你做一张更好的。”

    “那不一样，以前的数据都没有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往上边添新的数据呗。”

    “那毕业之前的总比分怎么算？”

    “也没人说过要算总比分啊，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玩意儿。”

    “可是我想……”

    “王克啊，差不离得了，我再说一遍，一张得分表而已。”

    “但那是我的输赢记录，很重要！”

    徐陵画完一只大老虎，很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往办公室里瞄了一眼，透过老旧的方形玻璃窗户，他看见王克异常坚定的眼神。

    老师弯下腰，很语重心长地说道：“王克，性子要改一改，别总这么偏执，学武为了强身健体，不是为了争输争赢。”

    王克不答话，依旧死死盯着老师。

    老师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张表和其他垃圾一起让我扔进后街的垃圾桶里了，红白条纹的垃圾袋，你去找找还在不在。”

    话音刚落，王克小豹子似的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徐陵的水桶被他撞翻，水撒了一地，冲刷掉徐陵画在地面上的老虎。

    他不满地向对方的背影努努嘴，提溜着拖布在地面的污水里乱戳，直到老师在他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他才乖乖直起身子继续拖地。

    而第二天，班级的前门上，一张脏污褶皱的得分表倔强地黏在上面，徐陵只是瞥了一眼，然后转身把自己的小书包放好。

    三年武术班临毕业的时候正赶上省里一场少年组比赛的选拔，老师把徐陵和王克领到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前，说道：“选这两个去参赛，一个是爆发型选手，一个是稳健性选手。”

    “不，我是无敌型选手。哎哟……”王克插了一句嘴，但被老师敲了一拳，他捂着脑壳没心没肺地笑笑，眼神里满含期待。

    比赛在省会举办，他们两个穿着老师准备的，印着武术学校名字的运动衣参赛，但那天王克坐在去省会的大巴车上开始就有点儿不对劲儿，脸色白得像纸，不经常和王克讲话的徐陵看了他一会儿后，还是关心地问他：“你……还好吗？”

    王克抿着嘴看来徐陵一眼，一个没忍住，吐了他一身，吓得徐陵“妈呀”一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再然后，王克因为急性肠胃炎住了院，在医院的时候非常不配合，抱着比赛的宣传手册嚎啕大哭，也是在那段时间，徐陵拿到了省赛少年组的冠军。

    比赛结束后，徐陵跟着老师去医院看王克，但是被一直留在医院看护的老师告知，王克已经被他的父母接走了。

    自此很长一段时间里，徐陵都不再有王克的消息，直到后来的一次比赛，他在参赛人员信息上看到了王克的照片，对方的模样老成了许多，但是眼神没怎么变，仍像是一只桀骜不驯的鹰，而且巧的是，比赛的地点依旧在省会，只不过那一次，王克成了冠军。

    比赛结束后，王克主动来找徐陵要了联系方式，没说什么多余的话，王克就急匆匆地走了，但是在两小时后，王克发给徐陵一张图片，那是一张得分表。

    接着王克发来消息：“比一比吗？看最后谁的总分多。”

    徐陵歪着脑袋看了看这张得分表，回复道：“好啊。”

    自那以后，这张得分表成了王克和徐陵唯一有联系的地方，每场比赛结束，他们都会将表格更新然后发给对方，简单直接，没有赢了的祝贺，没有输了的安慰，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只有最后一场比赛的前夕，徐陵左脚扭伤退赛后，给王克发了句消息：“不再比了。”

    王克回复：“听说了，是完全不再打比赛了吗？”

    “对，想回老家做点生意。”

    “可惜了。”不一会儿后王克又发来一句：“按比分来算的话，我赢了。”

    徐陵回复：“祝贺你。”

    几年里，聊天记录就一直停在此处。

    夜色下，徐陵身形扭转，一脚飞踢向芦时的脸侧，芦时抬手一挡，手腕与脚腕相撞，力道溅起一片披了银白月色的轻灰。

    “你那个朋友……”芦时上身用力，顶开徐陵的飞踢，说道：“是为了给老婆续命染上的邪术。”

    徐陵向右跨出一步，手肘看准芦时的肋侧，手臂一抬，躬身敲上去。

    芦时挨了这一下，脸色微微扭曲，胳膊下夹，正好卡住徐陵的脖子。

    他继续说道：“他在刮取自己甚至他人的时间送给他的老婆……”

    徐陵弓腿，扳住芦时的腰，把对方抬起后狠狠向地上一摔。

    芦时松开卡着徐陵脖子的胳膊止住下落的趋势，向前一滚后快速站起，“他是那些邪祟的傀儡。”

    徐陵摸摸脖颈，很不耐烦地说道：“你到底是用嘴打架还是用拳头打架。”

    芦时转转手腕，微弯起身子向徐陵冲过去，皮肉相撞的声音响起，行道树旁边的女人下意识向后躲了躲脑袋。

    “就算我不出手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芦时的话音还在继续，“你忘记你邻居的死状吗？”

    女人挑了一下眉头，因为芦时说完这话后，两个热忽然都不动了。

    徐陵的拳头停在微微蜷着身子护住腹部的芦时的鼻尖前，不足一厘米的距离处，而他的右脚已经踏到了蚂蚁绘出的场地之外。

    平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