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能得到你们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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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柔和，微风冰冷。

    世界将要步入沉眠之中。

    傅琰打了几个哈欠，听到护士说梅斯要找他，困倦而不高兴地抿着嘴，顺着白色的灯光往病人那边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前的事物变得有些模糊，他就像穿行在老旧的彩色照片中，安静之中带着不真实之感。

    傅琰习惯性地看了看时间，微眯着眼：“梅斯先生，您有什么不舒服吗？”

    梅斯看着他：“没有什么，我想说的是，我可能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是什么事呢？”

    梅斯难得这么温顺，没有任何狂躁举动，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刚才做梦，路勒西斯主动来到了我的梦境，我说她要是再威胁我，我就向我的主祈祷毁灭她和她的主。”

    傅琰捏着眉头，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什么说这是不好的事呢？”

    梅斯的声音更低了：“为了证明，我真的向我的主祈求了，祂是至邪至恶统治者，祂从不理会任何人，这也是我假扮祂的追随者的原因，毕竟祂就和不存在一样。但是，我没想到祂理会我了……对不起……”

    傅琰没有认真去分析梅斯话里面的逻辑，只是安抚着他：“没事的，不用道歉，我们不会怪你的。”

    他脑子里想的是，梅斯的病情会不会恶化？他现在情绪不佳，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怎么办？

    和其他精神病患一样，梦境病患们也非常排斥服用药物，并且他们在被迫服用药物时会表现出极其严重的暴力倾向，以至于药都是掺杂在食物中服送。

    他总不可能突然喊病人吃个什么吧……梅斯不暴力，但情绪和精神不稳定啊。

    “傅医生，我真的非常抱歉，因为，我祈求的是和保佑有关的祝福，祂表示我不需要保佑，所以祝福了你。”

    我谢谢你。

    傅琰微笑着道：“不需要道歉，我不在意的，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梅斯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警察同志，我不能出卖我的同伙，但我可以为你提醒，你要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傅琰嘴角可见地抽动了一下，想提醒一下他这是在医院而不是警局：“我会小心的。”

    梦境病患们常常进入奇怪的状态，而一旦你打断他们，他们就会立马变得狂躁，听说邻市有个医生就是这样遇难的。

    他听见梅斯的声音再次低低地响起：“这是不幸，不是上天给予的恩赐……这群蠢蛋全都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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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娜华尔的情况还没有确定下来，不能判断到底是诬陷还是真的梦见了那种东西。

    有的时候，傅琰自己也在怀疑，这个梦境，究竟是不是那所谓的毒品制造出来的。令他困惑的地方太多了。

    即使负责医治这么多梦境病患，他依然很迷茫。

    没有治疗之法，只能眼见病人增多。三大联合政府告知民众的消息还是太少了，好多人天真地以为这种事离他们太远了，其实，身边每一个看似正常的人，都可能在第二天变成不认识你的疯子。

    我只是一个精神科医生啊，我能做什么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清醒的人开始独自悲伤，过去没价值，今夜没希望，明日没光明。

    四周的一切又开始变模糊了，灯光仿佛带上了偏暖的黄色色调，走廊却深黑发绿，世界摇摇晃晃。

    是我出现幻觉了吗？

    他使劲大睁着眼，可眼前的一切还是像老旧的照片、老辈人玩过的低画质游戏机一样，诡异之中带着温馨。

    傅琰决心起来走走，让黑夜的寒冷清醒自己的大脑。

    他轻手轻脚走在长长的走廊上，奇怪的是，这里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冷，反而有种异样的温暖。

    异样，是因为他心里在发热发慌，手脚却冰凉。

    我得看医生，傅琰心想。

    他违背职业素养地揉了揉眼睛，想着自己可是洗过手的。

    他的手从眼前拿下。

    走廊的尽头好像站着一个人，黑魆魆的一片，那边的灯莫名其妙熄了，在谁也没有发现的情况下。

    傅琰还是第一次在医院看到这么黑的场景，那边没有光。

    可他的心中却一点恐惧都生不出来。

    他觉得有些孤独，说不出来的平静。

    这个世界安静到只剩下他一个尚活跃的灵魂。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这位医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它一点也不突兀，模糊之中带着温柔，和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出现得理所当然。

    傅琰回头，看到远处一个也穿着白大褂的人，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

    那是一种深入灵魂的冰冷眼神，让人忘却自我，无声地变为冷漠本身的一部分，沉溺在永恒的寂静之中。

    那种眼神之中不含任何情绪，无喜无悲，无爱无憎，却能深深影响所有人的情绪，让人从心底感到恐惧和无助。

    那双黑色的眼睛弯了一下：“这里不安全，快回去吧。”还是模模糊糊的声音。

    傅琰心中猛然生出强烈的不安，四周的一切好像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剧变，黑夜不是安祥的，而是危机四伏。

    地面坍塌，天空凹陷，一切如碎镜一般，闪闪发亮，坠入黑暗。

    那个声音愈加模糊，像记忆最深之处的歌谣，捉摸不清，朦胧，遗忘。

    “祝你永远保持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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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醒。

    傅琰喘着气，大睁着眼，一阵后怕。

    这个梦……为什么我会做这种梦呢？

    明明在梦中他并没有那么害怕的，怎么一醒来还成噩梦了？到底是哪里不对？

    也许是是梅斯的话让他多想了。他还真的梦到有人来给他送祝福了，这祝福的是啥玩意儿？别人都祝福长命百岁、事业顺利和家庭和睦之类的，再不济也是祝快乐吧？什么叫“祝你永远保持真我”？

    大概还真是跟病人呆久了，思维也变得清奇起来。

    傅琰抬头看时间，凌晨3:54了。

    真讨厌这种半夜把人惊醒的噩梦，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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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合历517年3月13日，早上8:06，星期日，多云转晴。

    “来来来，快让开——”推着患者的几名护士飞快奔向急诊室。

    傅琰才从精神科走到大厅，看见几名医护脸上掩饰不住的害怕，有些好奇地走过去询问：

    “小方，怎么不开心了？”

    小方哭丧着脸：“刚刚推进去的是个医生，他全身都是血……”

    小方是一名实习护士，傅琰觉得她的害怕合情合理，出口安慰道：“受伤是正常的，死亡在医院也是常见的，不用害怕，因为你可以为救他们出力啊。”

    小方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傅琰：“他是精神科的医生，他、他的家属说他是自残！我害怕精神科……”

    听到“精神科”一词，傅琰不淡定了：“你知道是谁吗？”

    “好像……姓朱？”

    傅琰心中“咯噔”一下，精神科只有一位姓朱的医生，就是朱直。

    朱直昨天没来上班……他去哪里了呢？他……怎么会自残？

    这是什么恐怖故事？自己的同事，一个活生生的人，一名肩负重任的医生，一个乐观敦厚的人，居然像那些梦境病患一样，自残？

    傅琰对小方说了一声谢谢后，马上往急诊方向跑过去。

    不巧，他在那里看到了柳锡和别的几个精神科医生，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表情，震惊，害怕，迷茫。

    “朱直在里面呢。”柳锡看着他。

    然后他轻声说道：“他……被发现在郊外一家民宿里，自残了，墙上写了很多话，我有他家人给的照片……”

    说着柳锡划出一张照片给傅琰看。

    “他一直没有出去，隔壁的人说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反馈给了民宿，他们敲不开门，问话也没人回答。有人从外面透过窗户看到不对，马上跟老板说，于是他们开了门，看见恐怖的一幕。”

    家具四散着，有多处破坏痕迹，一把染血的小刀还摆在桌子上。

    墙上的血迹已经变色，单看每处写得乱七八糟，糅合在一起后的杂乱无章居然有种混乱的美感，嗜血又疯狂，好像在进行某种邪恶的宗教仪式。

    傅琰吃力地辨认那一个个字符：

    “辛秘”、“神圣崇高”、“您”……

    朱直的笔迹已经乱到难以辨认了！难以想象他是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写出这些东西的。

    后面他的目光定格到了画面上方，那里写着殷红的字：

    虚无死者

    “怎么会这样？”傅琰不可置信地喃喃着。

    朱直做这种事的原因已经很清楚了，那他是从哪里接触到所谓的“新型毒品”呢？如果他接触了，那是否意味着我们大家也离危险很近了？

    柳锡不说话。他低头看着地面。

    手术室红色的灯依然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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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上午的天气和往常一样不好，但算不上太冷，气温回升了一些。

    阴沉的天幕下，墓园的鲜花光洁鲜艳，美丽动人，沉静的黑色石碑上刻着亡者的姓名和他们曾在世间闪耀的岁月。

    “联合历457年5月2日——联合历505年5月1日”

    “联合历455年11月29日——联合历505年5月1日”

    傅琰放下鲜花，静静地看着。

    他什么也没说。

    过了不知多久，他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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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居然出太阳了。

    春风拂面，生意盎然，人们在公园游乐。

    傅琰在医院工作。

    上午朱直的事引起了医院内一阵恐慌，医生护士们好奇朱直身边的那种药品来自哪里，会不会就在身边，那危险离自己也很近啊……

    朱直现在脱离了生命危险，还在重症监护室躺着，状态很糟糕，一直没有醒来。

    昨天的那位伊娜华尔已经被确认是梦境病患了，一直关在病房，虽说梦境病患的治疗费用由政府承担，不需要她的家人破费，但直到现在，只有她的班主任出现过。

    她的父母呢？她的其他家人呢？总之傅琰是一个没有见到。

    她十五岁，未成年，就算没有父母，也应该有别的监护人吧？

    精神科医生过问病人的生活总是要多一些的，他们要了解患者从小到大的经历，以此确定给患者造成当下影响的重要事件，从而更好地治疗。

    伊娜华尔被交给了其他精神科医生，傅琰只能看到共享部分的资料，但那些都是病情描述。

    他开始觉得生活乏味了。

    还是找不到有效治疗方法。

    虽说东联合同意调派相关人员过来，但他们的随口一说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成真啊？

    到底为什么只有他们才能成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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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斯言没有假期了，她一直在准备下周的行程。

    工作上的事，她和孩子们提的一向不多。为了照顾家庭，早年间她只申请本地的工作项目，做一些简单粗糙的研究，后来郑家兄弟能养活自己了，她就几乎彻底不管他们了，考古项目要多远有多远，常常不在家。

    郑归放弃了周日的出游，趁着闲暇无事，按照暴权统治者的吩咐，研究起用户“李祏”发起的平行时空实境游戏。

    在第二次更新的开篇，李祏写道：

    “这些资料绝大部分来自我上次探险所得，少量来自以前的探险。我去过很多地方，包括南方的密阿索大沙漠，拜安的古帝国遗址，东联合废弃的生化实验区，中央海域乱岛礁群以及本次的幽罗蒂斯山脉。如果你们对我到访的其他地方感兴趣，我也愿意分享所得。”

    “本次将展示部分日记内容，那叠纸张是手写的问询记录，年代非常早，应该是那些死在冰穴中的人从其他地方得到的。”

    “很奇怪的是，这些日记好像不是同一个人所写，而是一个誊抄整合的合集，不知整合者目的，我还没有翻看完，你们也可以参与猜测。”

    “第一部分标明了创作日期，我解释一下，那还不是联合历开始使用的时代，是拜安帝国的古历法，学术界为了方便，称其为‘拜安历’。这个年代是拜安帝国将要灭亡的最后一阵子。”

    “这看上去是个早年的译本，其表达对于通用语使用者来说可能有点奇怪。”

    “现在，我将展示这部分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