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葬曲

第十七章 沉重之心

    “谁能听见我的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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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这里有很大的随机性,随着时间的推移,到后面,来梦境大厅和古帝国之影的人会越来越多,而绝大部分的人又无法遏制心中的贪念和恶意,最终会也会失去理智,成为祂的奴仆。

    这里有成长壮大的机会,这个机会甚至能帮你主宰世界。但这个机会可是“虚无死者”给予的!你觉得你能安心地接受吗?

    我们成长起来后,会变成失去人性的怪物,尽管那个时候我们清醒地知道自己是谁,经历了什么,我们也会失去人类所拥有的情感。

    傅琰,我还有很多没有告诉你,我不知道你知道了这些后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要知道,某些存在,只要你脑海中的想法和祂相关,祂都能立刻感知你,并以我们无法预测的方式解决你。

    你觉得我们要怎么办?人类还那么无知,相信所谓“毒品”的说法,事实上,这已经超出了我们的经验。

    但,希望并不是全无。

    你的病人,梅斯,一个很奇怪的人,我们无法确定他的身份。他带来了希望。

    这份希望源于你得到的那枚戒指,说实话,我不知道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这样低级的世界。

    这些要依赖你探索了。

    这枚指环,既可以在梦境中使用,也可以在现实中出现,只要你达到了相应的层级,就能做到。

    它的位格很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为你提供庇护,它的副作用是影响你的自我认知,你的冷漠化会更严重。

    我们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靠着这唯一的外来之物,我们才有一丝丝和祂对抗的能力。

    我们也不知道这枚戒指背后的存在会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尽管据我们所知,那位也陨落了。

    我们只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

    但我要告诫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它,包括我的上级,包括一切你可以信任的人,不是说他们不可靠,而是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偷梁换柱了。不要觉得你很熟悉一个人就察觉得出来,除非你很接近至高的存在。

    今天我告诉你的这些,也不要和别人讲,包括佩尔女士,我会抹去她相关的记忆,因为这些信息是有危险的,你看,我现在就因为知道了这些陷入不好的处境,但你不用担心我,做好你的事就可以了。

    你不会拒绝,而且你会尽全力完成。

    这是我知道得到法则之戒的是傅琰而不是别人时最放心的事情。

    第二件事,我会告诉你一部分法则的用法,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就这么点,其他的还是靠你自己了。

    我猜你没听说过这个古密阿索传说,你这种对历史过敏的家伙。

    世界上有很多恶魔,其中有五只是至邪至恶的,它们有不同的能力:绝对冷静,绝顶聪明;用目光将人变成雕像,自身不死不灭;读心,控制他人意念;两面性的利用和混乱;制定规则。

    从这里得到启示,我尝试着用自己掌握的那丁点法则之力模仿这些能力,取得了一些成果,比如,我能影响人的潜意识,使他们的行为朝着我期望的方向发展,虽然这影响只是微乎其微,谁知道它不会有大用处呢!

    但我警告你,不要自主尝试新奇想法,对于我们这种从未接触过法则的人来说,这是自杀行为,你不知道会引来什么可怕后果。

    比如,你突发奇想,要使用魔法,可你要知道,我们的世界不存在这种东西,所以你首先要建立完整的相关法则才能使用,这是一件巨大艰难的工程,不可能单独完成;稍有偏差,就像一个零件掉了,一个小数点错了,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建议你从历史传说里去找,有的传说,它不一定是虚假的。

    另外,你不必为自己知道了这些事情而担忧,因为法则之戒会提供庇护。你也可以放心大胆地去探索古帝国之影,前提是不去过于危险的地方。

    祝你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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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琰一直消化着这些信息。

    他以为平平淡淡是一生,没想到半路凭空出现这种事。

    上周他还想在思考人生,计划退休后要干嘛,下一秒——

    一大堆怪异的梦境病患,梦境大厅和古帝国之影,现在来了“法则”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他一定在做梦……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

    他害怕这就是真的。

    如果王信虔说的不假,那他要承担的是世界的命运,他一个小小的精神科医生做得了什么?

    天塌了,他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要顶着。

    前方太过迷茫了,那是一片浓重到窒息的灰色迷雾,没有阳光能穿透的深海海底,和一颗尘封其中、来自芸芸众生的心。

    卑微,无光。

    那唯一一丝跨越重峦叠嶂而来的薄光,是探险家的现代设备,是科考队的潜水艇,照亮了迷茫无知,也转瞬即逝。

    就像这枚一切充满未知的戒指。

    傅琰深吸了一口气,憋在心里,感受氧气耗尽的挣扎。

    可现在他在梦里。

    他缓缓吐出。

    此时的他被王信虔交代的事所震撼,来不及想他话语中隐隐表现出来的更为可怕的后果。

    就算他反应过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以后的傅琰回想起这一天,觉得无尽悲哀,但那时的他也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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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琰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大门,脸上挂着一层浮于表皮的笑,佩尔还站在这儿,饶有兴趣地问道:

    “呀,这么快就出来了。我不会问他和你讲了什么,我就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还在恢复中。”傅琰只觉得世界颠倒错乱,他步伐也不稳了,强撑着敷衍地回了一句。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听你这么说,我知道了,他不好,没事,你干你的去,我又不会逼着你说出来。”佩尔爽朗一笑。

    “嗯。”傅琰点头,他觉得脑袋好重,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啧,他跟你说什么了,能让你垂头丧气。”佩尔摇摇头走开了。

    傅琰突然意识到,自己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有亿点难。

    他快速调整心情,脸上挤出大大的笑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陌生世界中唯一一个熟人。

    “啊,傅医生,来吧,人给你请来了,”宋哥带着点诧异,“发生什么了,今天这么高兴?”

    呃,表现得过了。傅琰看上去很高兴地说:“买了很多彩票都没有中奖,我觉得人不能太局限于此,现在放下了。”

    宋哥知道他是胡诌,一副也不想追究的样子,伸出一只手掌:“这位,展先生,找人的事,非他莫属。二位就慢聊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开了,把空间留出来给他们。

    傅琰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打招呼的同时打量着他。

    啊,我有印象!

    我在派出所见过!警察!

    警察总归是让人放心一些的。

    展明思面不改色,礼貌地点头回应:“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傅琰带着笑意地说:“不好意思,展先生,我已经找到了,她主动找的我。”实际上,他要找的是王信虔,但现在总不可能真的让展警官找他吧。

    “我觉得您有点眼熟呢?”

    这不会是把我当某个通缉犯了吧?傅琰连忙说:

    “我认得您。您还记得吗?上一个医院的案子,我来警局做笔录,跟您见过。”

    展明思抬头:“你是那个医生,我想起来了。既然您没有什么事,我就告辞了。”

    这警察可挽留不得,总不能说“行行,您下回再来,欢迎光顾”之类的话。

    傅琰说:“您慢走。”

    本来阴郁的心情因为谈话分散了注意力,已经一扫而空。

    待展明思离开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的傅琰突然又回忆起了王信虔的话,整个人再次陷入情绪的低谷。

    想不起来还好,一想起来就是受罪。

    他仿佛听到逐渐转为剧烈的心跳,手足无措的慌张席卷而来。

    深呼吸,没事的,慢慢来。

    傅琰看着金色的大厅,它好像已经变成了灰色,失去光泽,所有来来往往的人都是过客,他们最终会化为尘埃。

    他就像一个局外人,冷静无情地见证人来人往,他们是老旧的相片,是黑白的录影,是记忆中的模糊片段,都将与他无关了。

    这是一条有去无回、注定孤独的黑夜之路。

    他觉得很烦躁,不想出现在这么多人的视线中,尽管那些人不会刻意注意他。

    醒来吧,不睡了,睡不着。

    想到这里,傅琰轻而易举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灰蓝的天花板。

    他按开灯,挂钟上的时间是凌晨3:12分,还很早。

    傅琰这才感到了困倦,他不想起来,他想睡觉,他想躲避他们的视线。

    就连梦境都是熙熙攘攘的热闹,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待在世界的最角落,没有人会注意到,也没有人会想起来还有一个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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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琰不是一夜未眠,他后面都睡得很浅,半梦半醒,于是他既可以得到休息,也可以不去梦境大厅,偶尔他还是会听到耳边人声嘈杂,但马上意识到发生什么后,他会强迫自己醒来。

    不知怎的,他不愿意面对他们。

    他告诉自己:忘了这些,先进入今天的工作状态吧。

    忙碌果然是药,只是这种药疗效不好也不长久,傅琰一旦空闲下来就会不由自主回想王信虔昨夜的话,他的心跳就会加快,呼吸急促。

    到了中午,有时间吃饭,这种紧张便加剧了。

    他现在什么费脑子的事都不需要做,他只需要机械地把饭塞进嘴里,嚼一嚼,望着前面发呆。可他不能表现得很落寞,他只装作无聊,手指在桌上乱画。

    他的心神不宁很快又被周围人发现了,他们问他今天为什么看上去这么不高兴,还开导他说一切都没有关系。毕竟傅琰今天的阴郁和他平时表现出来的那种大大咧咧完全不符。

    傅琰只回答,没事,他就是心情不太好。

    他也反思,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为什么好几个人都看出来了了?

    佩尔也注意到了,她马上联想到了昨晚王信虔要求傅琰见他一事,便问道:“是和王信虔跟你说的事有关吗?他和你说什么了?”

    傅琰今天编了一万个理由都觉得不妥,面对佩尔这种不好糊弄的更麻烦了,他半真半假地说道:“是有关,我想不明白,觉得郁闷。”他带着歉意地回笑。

    佩尔耸了耸肩,很自然地道:“他那个家伙就是喜欢跟别人猜谜,他很高傲,谁都看不起,他喜欢你直接明白他的意思而不是要他把一切说明。不用纠结了。”

    傅琰点头,回以笑意,心里却道:看来这次的事情不一般,王信虔花了那么大段话来讲。

    然后他就更郁闷了。

    晚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前天这个时候,他好像遭遇了一把高空坠物的刀。

    这种恐怖的事情居然一下就忘了,甚至想起来的时候还不以为然。他觉得很不寻常,是不是自己在潜移默化中已经改变了?

    况且,王信虔的那一堆话中提到的最重要的东西是“法则”,但所谓的“法则之力”他是一点也不懂,压根儿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说用法则之力可以做什么什么,那前提是要掌握那虚幻不可捉摸的东西。

    烦躁无味的一日过去,夜晚,人心中的焦躁和抑郁加重,傅琰厌恶睡觉,可他又很困,需要休息,每天都有一大堆工作等着。

    这是无奈的命运,他拼命要逃避,免不了转回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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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琰出现在金色的梦境大厅,他试着让自己看上去平和一些。

    他想找一个幽静的角落,蹲在那里缓解心情,想来想去只有那个叫做真境倒影的地方比较安静,但佩尔后来对他说,那个地方不能随意进入,因为它比古帝国之影还危险。

    “哪里又危险了呢?”傅琰问。

    “因为那里的危险不可见,甚至难以感知。毫无征兆,你会突然死亡,但死亡还是轻的,更可怕的我还没接触过,我的职位不高,没有能力处理。”

    什么比死亡还可怕?是永无止境的折磨?还是摧毁他们心爱的事物?

    好吧,他还是相信佩尔的,既然她这样说了,不去就不去。

    他看到有人独自拉开了那扇画在墙上的金色大门,没有别人跟着。他也想这样做,进去刺激自己的精神以遗忘痛苦。

    这颗沉重的心无法被他人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