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的国度

32

    他把拇指伸进自己的嘴里,用牙齿撕破了指纹。

    如玫瑰般鲜红色的血液随之溢出伤口,在他的指肚上凝结成一颗寂静的水珠。

    他把指肚朝向地面,看着那一颗饱满的血珠脱离自己的手指,坠入到那一堆破碎的砖石里。

    轻盈的姿态,仿佛一枚神圣种子落入了湿润的土地。

    然后,谁也不会想到,它孕育出来的,并非天使,而是…恶魔。

    躺在砖石堆里的那具一动不动,布满灰尘的尸体忽然动了。

    不仅是动了,在过了几个片刻以后,它甚至还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空幽幽地把目光投向那些在黑暗中沉默的人。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站在它面前的欧小涛说,“既然你已经死过一次了,知道,带着遗憾去死究竟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那么,既然现在给了你一次机会,重新活了过来,请你...”

    “不要再给自己找什么借口,不要再让自己...留有遗憾了。”

    最后从他说出来的那一个字符,分明是没有任何的质量,可当它轻飘飘地跌落地面的时候,却像是触动了某个庞大的按钮。

    一场血腥的变异正在它的体内悄然进行。

    随着呼吸的重新运作,一时间,空气开始灼热,迷离的光影中仿佛忽然盛发出璀璨的铁树银花,停滞的血液因此恢复流动,死去的细胞因此恢复分裂,静止的心脏因此恢复跳跃,脆弱的骨骼和肌肉则像是投掷到火炉中的废铁,在急遽的高温中蜕变,膨胀且致密。

    接着,无数纠缠着血管脉络的骨突,接二连三地刺穿了它的后背。

    血雾涣散,骨刺的密集的程度,恍若是在身后背负着一座嶙峋的石林。

    应该用什么名词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它呢?

    是妖怪么,是怪物么,还是…

    魔鬼?

    ….

    应该就是魔鬼吧。

    总之,它变得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狰狞,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瘦小的,懦弱的,就算是无端端挨了一顿打也不知道还手的蠢小孩了。

    下一秒,它便从欧小涛的眼前消失,倏地出现在长廊的阴影里。

    它扬起延长了数倍的脖子,对着冗长的黑暗怒吼,空洞且狞厉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些手拿着长棍的狱警的身上。

    然后,它截断了目光,并且朝他们冲了过来。

    不顾一切的姿态,像是划破夜空的流星,像是投身地狱的恶魔,也如…

    振作翅膀,扑向烈火的飞蛾。

    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就此拉开了序幕。

    惨叫和哀嚎,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穿刺,如野蛮的荆棘般地扎入凌乱、破损的墙壁和地砖。

    四溅的血液,就如一幅描摹森林的泼墨画。

    大量的叶片、树枝在黑暗中过度旺盛地生长,盘根错节,交织成一张苦难的大网。

    凌冽的骨刺在空中纵横交错。

    生命的沙漏正在加速运作,代表灵魂的血红色沙子正在飞速地下落,坠入血火燃烧的缺口。

    他们可能马上就要去到ctrlc+ctrlv岛了。

    在那里接受清洗,接受再造。

    仅仅是几个照面的功夫,生长在它手肘处的两把锋利的骨刀就已切开了很多具灌满血浆的身体,经过精密的斩切,它不仅在一瞬之间便夺走了他们行动的权力,同时,也让他们搁浅在血泊中,惶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枯竭,一点一点地...流血而死。

    ....

    恐惧...

    继续恐惧吧,让恐惧变得再浓稠一点吧,让所有你们施加在别人身上的恐惧...

    连本带息,变本加厉地偿还回来。

    然后,再加上无止境的绝望...

    搅拌...

    一直搅拌。

    撕碎...

    一直撕碎。

    切割...

    一直切割...

    一定要用最残忍,最痛苦的方法...把死亡,调制成一杯上好的红酒。

    ....

    有一个满身是血的狱警哭哭啼啼地说,自己是谁谁谁的儿子,自己的祖上有出过什么样的高官,现时,家里又有几套住宅,与什么官员作邻居,平常接触的又都是什么级别的达官贵人,而且,招待他们喝的又是怎么昂贵的茶水。

    “那可是...”他满脸惊恐地着重强调,“二十万块钱一斤的茶水啊!”

    只需要一个下午都不到的时间,就能够将一个普通人辛苦一年的收入全部转化的茶水。

    喝到肚子里,再经过消耗和过滤,变成尿液,排放到臭不可闻的茅坑中去。

    把有价值的东西轻易地转化成无价值的垃圾。

    他的意思是说,他的人生是有多么的圆满,而他手里可以接触到的资源,又是多么的丰富,他的工作岗位甚至不需要经过十年寒窗的奋斗,仅仅是依靠父母的关系,就能轻松得到。

    同时,也侧面印证了他的人脉交际网又是多么的坚硬牢固,高不可攀。

    所以,绝对不能杀他。

    因为他像绝大部分的高官子弟一样,将来是要继承他们父母官位的,继续像寄生虫一样,寄生在那些垄断行业的官府机构当中,贪婪且不知廉耻地吸走那些源源不断地民间流入的鲜血。

    当然,也不仅是他。

    在他以后,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也同样是如此。

    他们还是会继续延续寄生虫的基因,继续守着祖传下来的地位,继续繁衍生息。

    ....

    哭着喊着,断断续续地说了那么多的话,目的就只有一个。

    就是为了要提醒眼前这头怪物,千万不要把路走窄了,现在巴结他还来得及。

    因为他跟那些被它干掉的那些人,那一些零七八碎地散落在地面上的骨头和肉块不一样。

    虽然在他的身上也同样拥有那些东西,但是,从社会的角度来讲,他身上的这些东西就是比此刻散落在地面上的那些东西值钱。

    比起已经死掉的那些人,他理所当然地更应该活下去,因为他的未来本就比他们要来得光明。

    而他的生活,也当然要比这些仍然背负着沉重生活负担,不得不通过殴打囚犯这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发泄心中种种不忿的底层人员要来得更加的...岁月静好。

    他之所以要参与到殴打犯人的这一行列里,也不完全是为了站队。

    因为即使是这个监狱的负责人,跟他父母的官职比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下属罢了。

    他完全没有巴结他现阶段的上司的必要。

    反而,他还会时时等待他的上司过来跟他套套近乎,询问他的父母现状如何,过得还好不?

    所以,他之所以要加入到这支施暴的队伍里来,就是为了弥补心中的自卑。

    为了通过欺凌别人,碾压别人,践踏别人种种出格的方式,得到出乎意料之外的...

    自我认同感和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