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异闻录

第二章-雪上加霜

    “啪。”一只精致的茶杯被重重的摔在地上,茶叶、茶水和茶杯碎片四散开来,险些被砸中的黑衣男子紧闭双眼,仿佛在等待自己接下来如茶杯一般的命运。

    “一群废物,连一个十六七岁的小毛孩都抓不住,要你们何用。”扔茶杯的中年男人拍着桌子厉声说道。

    中年男人身高近七尺,长得器宇轩昂,威仪不凡,穿着一身亮黄色的锦衣,腰间系着一条红底宝石腰带,头戴一顶明珠金冠。

    “家主,是属下无能,但最后见过那个少年的人是何谓,所以少年最终去了什么地方属下也不得而知。”黑衣男子战战兢兢地说道。

    “你说谁,何谓?哪个何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名华丽端庄的女子从中年男子身后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步伐缓慢,举止优美。

    女子身着一袭紫衫,衬托出匀称丰满的身材,手中轻摇一把米白色团扇,团扇上几朵鸢尾花栩栩如生,正如女子的名字鸢儿一样楚楚动人。

    “细细说来。”鸢儿用团扇挑起黑衣男子下巴说道。

    “回大小姐,这何谓本是陈氏的护卫统领,因赌博欠下上万金币,才背叛陈氏投靠了家主。”黑衣男子话语竟有了些许温柔,好像在这美貌女子面前渐渐忘记了恐惧。“半月前我与何谓奉家主之命前去追杀逃亡的陈氏余孽,在东台城陈氏余孽兵分两路,我与何谓便一人带一队追击一路,而追击陈氏少家主的正是何谓。”

    “如此说来,你当真是不知道那少年的踪迹了?”中年男子冷声道,言语间又好似有几分惋惜。

    “属下的确不知,还望家主明察。”黑衣男子连忙跪下,颤抖着说。

    中年男子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不知在思索什么,至于美艳女子鸢儿则走到中年男子身旁,轻摇着团扇静静地等待着。

    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汗如雨下,已然顾不上膝盖下的茶杯碎片和溢出的鲜血。

    “那何谓人呢?”中年男子思索良久,开口问道。

    “死…死了。”黑衣男子颤声道。

    “什么,死了?”中年男子愤然站起。

    黑衣男子被中年男子的举动吓住,长长地咽了一口水说道:“是的,属下追上那一路陈氏余孽后,发现他们身上没有家主想要的东西,便带着手下折返往何谓追击的方向赶去。等我们第二日清晨赶到时,只看到,只看到…”

    “看到了什么?”鸢儿皱着眉问道。

    “看到何谓和他带去的人全被杀了,何谓的头被砍了下来,像是死前遭遇了巨大的惊吓。”黑衣男子说道。

    “没道理啊没道理,何谓好歹也是开阳境后期修为,他带去的人更是没有低于洞明境的,如何会全都死了?”中年男子冷静下来,低声道,一旁的鸢儿同样疑惑不解。

    “父亲,我倒是有一计,请父亲斟酌。”鸢儿突然一笑,缓缓道。

    “哦?”中年男子应声。

    “我们手上不是还有几个陈氏余孽吗,其中好像就有陈家家主的幼女。”

    “你的意思是,放出消息,守株待兔?”中年男子道。

    “正是,届时我们让那少年拿手里的东西换他的小妹,您说以陈氏的品性,他会不同意吗?”鸢儿笑道。

    “哈哈…鸢儿好计策,既然追不上他,那就请君入瓮。”中年男子大笑道。

    之后一段时间里,在中年男子的授意下,跪着的黑衣男子开始向外界散布陈氏家主幼女的消息,一个阳谋光明正大地展示在世人面前。

    黑衣男子如蒙大赦,急忙退出。待黑衣男子离开后,鸢儿轻轻招手,一旁侍立的婢女上前。

    “将陈氏族人带到偏院,好生安置,在那少年来之前不许出任何差错。”鸢儿对侍女说道。

    “是。”

    陈溪来再醒来时已经是半月之后,他揉着太阳穴,茫然的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本欲起身,却发现身上到处都是白色的纱布,身上的伤口牵一发而动全身,稍稍轻微的动作也会让他痛得牙呲欲裂。

    不多时,一位青衣白发的老者推门而入,端着药碗走到陈溪来床前,好像并没有因为他的苏醒感到意外,而是放下药碗,抓起他的手腕把起脉来。

    “嗯…”老者鼻中发出长长的声音,“恢复得不错,你小子也是命硬。”

    陈溪来看着床沿边上的老者,虚弱地问道:“老人家,您是?”

    “我?一个糟老头子罢了,不足挂齿。”老者轻声说道,言语却让少年如沐春风。

    “那是您救了我吗,这里又是哪里?”陈溪来继续问道。

    老者先是端起药碗,用勺子在药碗中慢慢搅了几圈,然后一勺一勺地给少年喂药。“这里是老头子的家,至于你,算是老头子捡回来的吧,刚好最近研究了一些新东西,见你还有一口气,就想试一下咯。”老者淡淡说道。

    陈溪来:“???”

    “哈哈,逗你的,傻小子怎么还当真了。”老者突然笑道。

    陈溪来:“…”

    “好啦好啦,好好养伤,你说你,年纪大不,杀心不小,那场面老头子我现在都还心有余悸。”老者说着一个激灵,像是真的被古道上的场面吓到一般。

    陈溪来整个人突然失去生气,双眼看着屋顶出神,“我这样的人养好伤又能怎样?”良久少年才说道。

    “诶,少年人,话可不能这么说。”老者放下药碗,眼神幽怨的看着陈溪来,“老头子为了救你可是耗尽了全部的家当,你可不能枉费老头子一番好心,更不能砸了老头子的招牌。”

    少年未言语,只是嘴角微微一撇,轻轻摇头。

    老者拍了拍脑门,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好好养伤,以你的底子和年纪,再过十天半个月就差不多能自由行动了。”老者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去,走了几步之后又转身,看着少年惋惜地说道:“有句话我本不想现在就告诉你,但是,你要知道,就算你痊愈了,也活不过四十岁,对你们这些习武之人来说四十岁可是短寿。”

    陈溪来依旧没有说话,老者无奈地摇摇头,叹息一声后关门离开。

    老者走后,陈溪来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着,不知过了多久,两行清泪滚出眼眶,沿着眼角流下。“四十岁,还要苟活二十多年啊!”少年惨笑道。

    十月桂花开满山,银白金黄香满天。

    陈溪来推开房门,脸色苍白,气息孱弱,阳光照在少年的身上,一丝久违的暖意涌上少年的全身。

    时下正是深秋,陈溪来在床上躺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日总算是下床出门,感受到久违的阳光和外界。

    老者正在院中忙碌,陈溪来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只闻到一股浓郁雅致的桂花香味。陈溪来向老者打了一声招呼,老者却转身打趣他大姑娘终于出阁了。

    “出去走走吧,切记量力而行。”老者继续弄着他的事,背对着陈溪来说道。

    陈溪来拉开院门,眼前的景象让他难以置信。

    老者的院子建在半山腰上,与对面连绵不绝的山川隔河相望。秋雨初晴后,对面的山川被云雾环绕,如出浴美人腰间的洁白轻纱。云雾时而蜿蜒迂回,时而倾泻流动,世人只知秋水共长天一色,却不知一川上下云与雾。

    陈溪来呆滞的迈着步子,沿着曲曲折折的石子路,走到一棵高大的榕树下。他倚在榕树的树干上,看着对面山腰上的云雾如瀑布般飞流直下,在河面上铺起厚厚一层,像松软的棉花。

    几只飞鸟落在陈溪来头顶的树枝上,唧唧喳喳地叫着,不一会儿,越来越多的鸟落在树枝上,一场盛大的演出在他头顶上进行着。

    云舒雾散,飞鸟跃迁,虽阳光明媚,大地却显得更加荒凉,秋风更加凛冽。

    陈溪来紧了紧身上并不合身的衣服,沿着来时的路回到老者的院中。老者已经忙完,正捧着茶杯在院子里那个光秃秃的银杏树下喝着冒气的热茶。

    “清晨带露的桂花,与清明前的茶叶一起冲泡,简直是妙不可言,小子,快来尝尝。”老者见陈溪来推门而入,连忙招手说道。

    陈溪来做到老者身旁,学着老者的模样尝起了茶,果然是别有一番风味。

    “老人家,您总得告诉我您尊姓大名吧,不然我每次都要想着如何称呼您。”陈溪来实在无心品茶,便找了个话题聊着。

    “你这小子,都说了我只是个糟老头子。”老者气呼呼的说,“不过你都这么说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姓李名怀桑。不过啊,你以后就叫我老头好了,我就继续叫你小子,老头,小子,合在一起就是老小子,哈哈,多好。”名为李怀桑的老者爽朗笑道。

    李怀桑的话让陈溪来一时间有些为难,“称呼您老头不太合适吧,这太不礼貌了。”陈溪来尴尬地说。

    “小子,你都是在生死边缘走过一回的人了,还在意那些俗世间的虚礼干嘛。”李怀桑故作生气地说。

    李怀桑的话让陈溪来释然,的确,自己连命都不在乎了,还在乎那些虚礼干什么。“老头,多谢啦。”陈溪来拱手道。

    “你看你,又来这套,差不多得了。”李怀桑急了,挥手道。

    陈溪来陪着李怀桑喝完了两三杯茶,直到茶水的味道已经变淡才告辞回房。李怀桑的院子不大,只有三间房,陈溪来住在院子东边的那间房内。

    陈溪来回到房间,无意间看到自己的横刀,被清洗干净的横刀安安静静的躺在一张方桌上。刀鞘上包裹着暗红色的皮革,皮革细腻柔软,鞘口下三寸的地方缠绕着一圈黑色的线,方便握住。刀柄则是斜着交织缠绕的暗红色丝线,裸露出来的部分散发着淡淡的古铜色光泽。

    他走到方桌前,用手从左至右拂过横刀,沉寂许久的双眼中渐渐迸发出火热。陈溪来一手捂住刀鞘,一手捂住刀柄,拔刀起舞。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吸引了李怀桑的注意,他闻声赶到陈溪来房间,看到陈溪来双眼无神,颓势更比之前浓了许多,那把寒芒全露的横刀被扔到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陈溪来垂着头喃喃自语。

    李怀桑见状,重重的叹息一声,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横刀。“我本该早些告诉你的,但是我怕你接受不了,小子,不要怪我。”李怀桑走到少年面前,轻声说道。

    陈溪来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怀桑。李怀桑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横刀收回刀鞘。

    “你之前受的伤太重,而且你应该是使用过某秘法,强行透支你的生机。你现在不光阳寿不长,而且,你的丹田尽碎,体内再无一丝内力。”李怀桑调整心绪,尽可能说得委婉一些。

    李怀桑的话如千斤之鼎,重重地压在陈溪来身上,他双腿一软,顺势瘫坐在地上,随后放声大哭起来。

    李怀桑随手拉过一个凳子坐下,像一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想安慰陈溪来却发现不知能说些什么。

    陈溪来的哭声戛然而止,李怀桑一愣,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他擦干净泪水,起身向床边走去,如同失去魂魄一般。

    陈溪来已经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这三天时间他药也不喝,饭也不吃,让李怀桑心中好是担心。

    直到第四天下午,李怀桑端着饭碗站在陈溪来房门口,左右徘徊,始终没有推开房门。

    李怀桑无奈地叹气,弯腰将手中的饭碗放在陈溪来门口,正欲转身离开。

    房门打开,面容憔悴的陈溪来站在门内,李怀桑欣喜地看着他,话到嘴边还未出口就看见他端起地上的饭碗,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颤抖着嘴唇哽咽,两行热泪滴入碗中。

    “还有吗?”陈溪来风卷残云一般,片刻功夫就吃完碗中的饭菜,然后将碗伸到李怀桑面前说道。

    李怀桑大喜,连忙接过陈溪来手中的饭碗,点着头说:“还有还有,我这就去给你盛。”

    陈溪来抬头看着躺在屋顶上的夕阳,夕阳像是害羞了,趁着他不注意悄悄藏到屋顶的另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