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冠军只需一只菜鸟

第23章 梦想破碎

    白荼在饭桌上留了一张纸条,说工作上有急事要处理先回BJ了,过后一定回来继续谈一谈。希望父亲保重身体,不要太辛苦了。

    一路上,白荼的心情就像放在油锅上煎烤,把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翻来覆去地琢磨,始终得不出答案来。

    刚落地,白荼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公司,一推开玻璃门,周围同事们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白荼身上,仿佛万众等待已久的故事主人公终于登场,好奇的观众带着置身事外的幸灾乐祸和邪恶的好奇等着看故事发展。

    “白荼,你进来一下。”主编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朝白荼招呼道,语气还是如往常一样,却让人心里更加没底。

    办公室里,主编坐在办公桌后,对面两个皮椅子,其中一个椅子上的人在听到白荼推门而入时转头回望一眼,随即又冷冷地转回去。

    那个总是满面春风待人亲切的同事小孙,此刻眼圈红红的,冰冷的目光带着怨毒的神情狠狠瞪着白荼。

    “坐。”主编头微微一抬,下巴指了指面前另一个空位。

    白荼不动声色地入座,没有理会一旁的小孙。

    未等主编发话,小孙抢在白荼之前急吼吼开口道:“主编,我是看着公司从无到有一点点发展成今天这个规模,在公司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对咱们方圆媒体我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小孙信誓旦旦,一正言辞,就差指天誓日地举手发誓了。

    “白荼,你怎么说呢?”主编端起茶杯,将白瓷的茶盖在杯沿抹了抹,发出清脆的磕碰声,白荼听来只觉得冰冷刺骨。

    “我没有出卖公司。”白荼淡淡说道,没有急于自证,也没有遭人怀疑的胆怯,就像说地球是圆的一样众人皆知的公理,用平常坦诚的语气直截了当地说。

    主编眉毛一抬,茶杯举在手里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下文,悻悻然啜了口茶后,“砰”地一声放下茶杯。

    玻璃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探寻的光,在白荼和小孙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像审讯犯人一样试图搜寻出两人撒谎的蛛丝马迹。

    静默了半晌后,主编正色道:“现在还没有实证,而你们两个人都无法逃脱怀疑。在事情搞清楚之前,我只能让你们暂时停职。”

    白荼闻言没有任何纠缠就起身离开,身后传来小孙向主编极力分辨的声音,一会儿言辞锋利,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对公司的绝对忠诚,一会儿又辞色恳切,一再重申公司对她来说就像家一样,感情深厚。

    与之相对的是白荼一句辩白的话都没有说就走了,身正不怕影子斜,脏水已经泼上了身,继续用苍白的语言反复搓抹,只会把污迹越抹越大,弄得一身落魄。况且她本能觉得主编并不相信她们任何一人,只有找到素材泄露的证据,才能还自己清白。

    果然,不知主编对小孙说了什么,从办公室走出来的小孙凄然的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远方,在碰到白荼的背影后重新凝聚起来,阴狠狠的目光如淬了寒毒的利箭笔直射过去,白荼后背蔓生起一股凉意,脚步顿了一下后转过身。

    平素待人总是好颜色的小孙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她大踏步地向白荼走来,经过白荼面前时,掀起眼皮丢了个大大的白眼,肩膀重重地擦过白荼的左背部,撞得白荼向旁边踉跄一步,而她像无知无觉一般,就这么扬长而去了。

    周围伸长了脖子看戏的同事私下无声地交换着彼此都懂得的眼神,一个个都是极具天赋的哑戏演员,最爱在别人的热闹是非里扮演气氛组。

    一直关切地等在外面观察情况的周雯把白荼拉回工位。白荼呆呆地窝在椅子上丢了魂一样,周雯叹了口气,去茶水间倒了一杯温热的开水,丢入茶包,捧着暖暖的茶杯回来塞到白荼手里。她双手握着白荼的肩膀,四目对视,白荼的瞳仁在氤氲的热气后模糊不清。

    “白荼,我相信你。”

    白荼的表情终于松懈下来,袅袅雾气积蓄成泛着光亮的泪,欲坠不坠地含在眼眶里。

    在主编办公室里逞强筑起的盔甲因周雯的一句话而破防,有人愿意相信她,无条件相信。

    委屈的情绪有了倾泻的出口,白荼抓着周雯的手一遍遍说:“不是我做的,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雯紧紧抱住白荼,好像要把全部力量传递给白荼,她像安慰一个受了欺负的孩子一样拍抚着白荼的后背,应和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白荼的情绪渐渐平复,从周雯的怀抱中撤出,纤细的手指拭去眼角泪意,她振作起精神,从抽屉里翻出纸盒,将桌面上的物品收拾进去。

    周雯从事媒体这一行已将近十年,肮脏的事情也旁观目睹过一些,白荼一尘不染的性子宛如一块明镜,让她耳目一新,对这个女孩莫名有了好感,现在她知道是为什么了,因为白荼像极了一个人——十年前刚入行的她。

    “白荼,这样的事在我们这一行其实并不少见,在信息为王的行业里,在利益至上的时代下,用资源换金钱的交易成为少数没有职业底线的媒体从业者的生财之道。你只有放下大学时期对媒体行业充满美好想象的滤镜后,才能学会真正热爱记者的工作。珍惜自己尚未被污浊浸染的羽翼。”

    白荼捧着纸盒,眼眶红红的,她深深点了点头后转身向大门走去。

    “白荼,把背挺起来。你没有做错事,大大方方走出去。”周雯的声音稳稳从身后传来。

    白荼回身绽放出最明媚的笑容,尔后转过身微微昂起头,步履不急不缓,迎着周围射向自己探究或好奇的视线,从容淡定地走出公司。

    世道艰难,但所幸困厄之际有朋友真心以待,无条件相信自己。

    街道两旁的树木被大风摇晃得簌簌落叶,层层堆积的黑云迅速占领天空碧蓝的领土,一场大雨毫无预兆地忽然而至。

    白荼周围没有可以遮挡的地方,距离最近的避雨之处就是几分钟前雄赳赳气昂昂大步踏出的公司,可要白荼此刻狼狈地再退回去,她宁愿在大雨里浇个湿透。

    顷刻间,白荼的衣衫就在磅礴大雨里完全湿透,她在雨幕中机械地往前走,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只想离那个肮脏的地方越远越好。

    雨点砰砰地砸在地上,腾起一片水雾,天地间奏响了铿锵密集的鼓点,刚开始让人觉得喧嚣吵闹,待耳朵慢慢习惯后,雨声化为模糊的背景音,引领白荼陷入无边的安静之中。

    她想起当初想成为一名记者的初衷就是为弱者发声,可她忘了,自己都还尚未脱离父亲羽翼。躲在父亲身后大胆畅想的梦遇到现实的碰撞,轻易就会被击碎。自己从小到大就是个软弱,温吞的性子,人生二十二年来从不敢明目张胆地违逆父亲,她连自己的心愿都不敢跟最亲近的父亲谈及,又怎么敢夸下海口要成为千千万万个弱者的发声者呢?

    也许这次自己无端被冤枉是上天的试炼,让她明白天真无知的梦无法支撑自己在这条路上走到底的决心,而她并未走出太远,迷途知返回到父亲的怀抱,一切都还来得及。

    白荼浑浑噩噩居然还能兜转到了住处,在沙发上呆呆地坐了半天,衣服上滴落的雨水把布面沙发扩染出一块越来越大的深色印记。

    手机在衣服口袋里震动起来,白荼连一根手指也没有动,在公司短短的几个小时已经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只想陷落在意识的海洋里,随处漂泊。

    手机的嗡鸣声在短暂的休止后继续响起,对方执着地一遍又一遍等待白荼接电话,不知过了多久,白荼终于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把湿漉漉的手机贴近耳朵。

    “白荼啊,你总算接电话了。”不等白荼开口,电话那头的人着急忙慌的声音传来,白荼听出是一个老人的声音,似乎存在记忆的深处,一时想不起来。

    “抱歉,请问您是?”白荼揉了揉眉心,实在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我是你隔壁邻居李奶奶啊,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啦,你个小没良心的,忘了小时候肚子饿跑来我们家吃饭了?”李奶奶人老了,嘴也越发唠叨,动不动就追忆过去,把话题岔远。

    “哦,李奶奶,您怎么会给我打电话呢?”白荼自动屏蔽了李奶奶的碎碎念,直截了当地询问道,突然她心中电光一闪,两手紧紧捏住手机,紧张地问道:“我爸怎么了?”

    “我正要跟你说呢,你爸他住院了,急性肠胃炎。不过你别担心,医生已经给他开药输液了,目前情况稳定,正睡着呢。”李奶奶压低了声音说道。

    白荼惊诧地站起来。

    “还好那天我胃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去你家找老白给我扎两针,可里里外外都找不见他,最后在他床上发现昏睡过去,面色发白,全身虚汗。吓得我赶紧叫来儿子帮忙送进医院,还好发现的早,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李奶奶说道当时的情况,仍然心有余悸地直喘气。

    “我爸怎么突然就得了急性肠胃炎了呢?”白荼难以置信。

    “怎么不会?我发现你爸昏睡过去,想给他倒杯热水,到厨房一看冷锅冷灶,冰箱里就一碗粥,几碟酱菜,什么吃的都没有。那酱菜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味儿都不新鲜了。你不在,他就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简单对付过去,身体能不出问题吗?”李奶奶絮絮叨叨,语气中略显埋怨。

    白荼愣愣地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荼啊,你别嫌李奶奶我多嘴,你爸这一辈子挺不容易的,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送到了那么远的地方。。他可能嘴上不说,但你想想他一个人得有多寂寞啊,连个听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人老了,时间变得珍贵了,他把所有时间都用来等你回家了,一年到头我见他最开心地时候,就是过年前忙里忙外地清扫,大包小包采买年货,收拾停当后搬把小板凳坐在门口数着日子等你回家那段时间。”

    一条水迹划过白荼苍白的脸颊,流进嘴里,咸咸的,不是雨水。

    “你爸醒了,我不跟你多说了,你爸他死活不让我告诉你,但你说哪有爸爸住院了连闺女都不通知的?行了,你别太担心了,有时间多关心下你爸。”

    电话扑通一声,干脆利落地挂断。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体温烘得半干,黏黏糊糊地粘在身上,皱皱巴巴。白荼无意识地扭头,一侧的镜子里映照出女孩狼狈不堪的模样,毫无血色的嘴唇,凌乱潮湿的头发,乱发下的眼眸也熄灭了往日的神采。

    白荼一心远离云栖镇,让父亲一人在衰老和孤独中面对生活的大小事,甚至难受到昏睡在床上都不愿打给白荼,她硬着心肠为了成就梦想旁观父亲做的所有牺牲,到头来,梦想还是被践踏得支离破碎。

    她倚仗的不过是在父亲的庇护下自以为是的强大,可真实的她和当初那个被小朋友欺负都不敢吭声的小女孩没两样。

    既然如此,又何必在BJ苦苦支撑。为什么不回到云栖镇,在父亲身边陪伴照顾他,至少曾经也为梦想付出过,现在也是时候迎接现实,承担起一个女儿的责任了。

    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是满足的,就已经很好了。

    白荼摸出手机打给白耀文,一如往常,还未接通便扑通被挂断。

    白荼打开白耀文的微信,对他说:“爸,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想通了,听你的话,我不当记者了。”

    微信刚发送出去不到一分钟,白耀文的电话就闪烁在屏幕上,白荼忙不迭接通,“丫头,出什么事了?”白耀文的声音一如往常,白荼知道他一定在勉励维持,不让自己察觉到他的病态。

    悲伤的洪流被白耀文的一句话打开了闸口,滔滔不绝地冲刷着脸庞。在主编办公室她戴着坚强的面具坦然无畏,在周雯面前她强忍泪意只是红了眼眶,所有积聚起来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释放,她抱着手机,像受了欺负的孩子终于找到依靠一样,委屈得哇哇大哭。

    白耀文无措地安慰,他已经记不得上一次白荼扑倒他怀里哭泣是什么时候了,从很久以前起,白荼就懂事得收敛了情绪,看似父慈子孝,心里却空落落的。

    如今,白荼重新像个孩子在白耀文面前不顾一切地嚎啕大哭,白耀文反而觉得很欣喜,也许这就是他们父女之间多年隔阂破冰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