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9章 上海特高课的禁忌
程千帆毕恭毕敬的退下,他轻轻关闭课长办公室的门。
转过身去的时候,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脸上的表情恢复平静,走在特高课二楼的走廊里。
他来到荒木播磨的办公室门口。
轻轻敲了敲门,却并未收到回应。
“荒木君可在里面?”程千帆问一个刚好经过的特高课特工。
“荒木队长不在。”
“多谢。”程千帆微微点头致谢,随即离开。
看着程千帆走到楼梯口,下楼离开,这名特工即刻来到课长办公室。
“课长,宫崎一夫刚才去见荒木队长,属下告诉他荒木队长不在,他就离开了。”
三本次郎摆摆手,手下退去,关闭了房门。
……
“出来吧。”三本次郎忽然冲着里间说道。
“叔叔。”千北原司拉开里间隔断门,走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没有我的允许,你这种行为属于窃听特高课机密情报。”三本次郎表情严肃,“我完全可以下令将你逮捕。”
“侄儿知错了。”千北原司微笑说道,只是这表情哪里像是诚心知错道歉的样子。
三本次郎便瞪了千北原司一眼,从隔壁的办公室有一个暗门可以直通他这里的套内间。
方才千北原司离开后,他这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看守隔壁办公室的卫兵向他报告了,千北原司通过暗门进入的事情。
“你在里间偷听了我们的对话,看起来似乎有话要讲?”三本次郎冷哼一声,说道。
虽然他十分宠信千北原司,但是,千北原司未经他的允许便从暗门进入、并且偷听他与下属的谈话,这还是令三本次郎颇为生气。
若非对方是千北原司,倘若换做是其他任何人,他早就下令拿下了。
“发生在聚财楼的爆炸,以及宪兵队在码头的抓捕事件,侄儿昨日便听说了。”千北原司说道,“因为事关宫崎健太郎,侄儿今天早上便去见了佐上梅津住,详细了解了事情经过。”
听到千北原司口说"因为事关宫崎健太郎"便如何如何,三本次郎轻轻摇头。
千北原司似乎是坚定认为宫崎健太郎是有问题的,一听说事情与宫崎健太郎有关,立刻便来了精神。
三本次郎也曾经认真询问千北原司,其对于宫崎健太郎的怀疑是否有证据,即便是并不充分的证据也可以。
不过,千北原司坦诚表示他并没有任何证据,他就是觉得宫崎健太郎有问题。
“看到这个人第一眼,我就不喜欢。”
这是千北原司回答所说的话。
三本次郎曾经仔细思忖过,他倾向于这是因为千北原司的性格问题,以至于因为某些原因,他对宫崎健太郎很是看不惯。
当然,尽管千北原司并无什么可以指正宫崎健太郎的证据,但是,千北原司也确实曾经提出过在宫崎健太郎身上的很多"巧合",而这些"巧合"也确实是引起了三本次郎的警惕,因此,他对于千北原司针对宫崎健太郎的一系列试探和调查,是秉持"不知情但是默许态度"的。
……
“宪兵队根据情报,在码头抓捕从南京来上海的军统重要人物。”千北原司说道。
“可知道这个军统重要人物的身份?”三本次郎立刻问道。
“不知道。”千北原司知道三本次郎要问什么,他摇摇头说道,“佐上梅津住并没有提及这一点,可能是宪兵队并未掌握更确切的情报,不过,我个人倾向于他们是保密需要。”
三本次郎思忖着,能够令宪兵队称之为"重要人物"的,南京来的,此人会是何人,军统南京区区长秦文明?
他摇摇头,情报有限,他无法进一步确定。
“你继续说。”三本次郎对千北原司说道。
“事情经过,想必叔叔也已经了解了。”千北原司说道,“码头发生枪战,对方两人被击毙,宪兵队的带队军曹石坂亮太郎已经包围了目标人物,不过,聚财楼的爆炸声引起了码头的混乱,这给予了目标人物逃窜的机会。”
“你是不是又想要说,你怀疑聚财楼的爆炸有问题?”三本次郎皱眉,看着千北原司。
“是的。”千北原司点点头,他注意到三本次郎的表情,笑着说道,“叔叔不要急,且听我慢慢讲。”
说着,他便自顾自的拿起自己方才的红酒杯,慢悠悠的倒了一杯红酒,手中擎着高脚杯,轻轻摇晃着杯子。
“首先,侄儿要声明,我并未直接怀疑到宫崎健太郎的身上。”千北原司说道,“侄儿只是怀疑聚财楼的爆炸案有问题。”
“不要拐弯抹角。”三本次郎说道,“直接说。”
“聚财楼的炸弹爆炸,也许对方的目标并非是要炸死程千帆。”千北原司说道,“或者说,炸死程千帆只是次要目的,其主要目的还是制造混乱,以帮助码头那边的军统分子趁乱突围。”
三本次郎陷入沉思中,他眼神示意千北原司继续说。
……
“当然,甚至不排除制造爆炸的人,并没有明确的袭击目标,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爆炸,以掩护码头的军统分子突围。”千北原司说道。
“只要炸弹响了,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成功。”他越说越兴奋。
“不对。”三本次郎忽然摇摇头,说道,“如果制造爆炸的人并没有确切目标,只是爆炸响了就可以,那么,他们完全没有必要选择程千帆为目标。”
三本次郎说道,“"小程总"的大名在上海滩响当当,此人选择将车子停在程千帆的车子旁,这本身就是冒险,倘若当时程千帆的保镖即刻将他驱赶,那么他们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叔叔的意思是,爆炸案还是和宫崎健太郎有关?”千北原司做思索状,说道,“对方确实是冲着程千帆去的。”
“不,你的分析也是有道理的。”三本次郎还是摇头,说道,“聚财楼的炸弹爆炸,应该并非独立事件,其目的还是为了制造混乱,以掩护码头那边的军统人员逃跑。”
“制造混乱是首要目的,至于说炸死程千帆,则是顺带着的事情。”三本次郎沉吟说道。
“可是程千帆并没有死。”千北原司忽而说道,“他恰好在酒楼吃饭耽搁了,并未被炸弹波及到。”
“你想要说什么?”三本次郎看了千北原司一眼。
“巧合。”千北原司微笑着,“叔叔,你明白我要表达的意思。”
“你刚才也听到了,巡捕房对那个叫费贤达的男子的审讯已经有了结果。”三本次郎皱眉说道,“费贤达承认炸弹是他放的,其目的就是要炸死程千帆。”
说着,三本次郎看到千北原司又倒了一杯红酒,不禁皱眉,“叔叔我的红酒都要被你浪费完了。”
在三本次郎看来,千北原司这样的喝红酒的方法,简直如同牛饮,是暴殄天物。
“喝完了,就让宫崎健太郎送来就是了。”千北原司笑了说道,“叔叔可以告诉宫崎健太郎,他上次送的红酒,对,就是这几瓶不错。”
说着,他指了指酒柜第二层的几瓶酒,说道。
三本次郎没有理会千北原司,以宫崎健太郎对原司的态度,他若是听到这话,估计要气的跳起来。
“按照宫崎所汇报,费贤达的口供所述。”三本次郎继续说道,“尽管费贤达没有来得及直接指认张笑林,但是,此事与太史静奇有关,这是可以确定的。”
看到千北原司大口喝着红酒,三本次郎摇摇头,他也被勾起了酒瘾了,也便拿起高脚杯,倒了一杯红酒,轻轻摇晃着红酒杯,说道,“费贤达的口供,我认为可信度还是较高的。”
“程千帆和张笑林之间的仇恨,便是我当初在南京的时候都听说了。”千北原司微微摇头,说道,“所以,侄儿认为无法排除那份口供是有问题的可能。”
他说道,“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程千帆怀疑张笑林是幕后主使,但是,费贤达并未招供,这份口供是伪造的,是宫崎健太郎要对张笑林反击报复的证据。”
“还有一种可能。”千北原司说道,“费贤达是冤枉的,尽管炸弹是在他的汽车上爆炸的,但是,此事与他无关,是有人偷偷将炸弹放在他的汽车上的。”
他的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这是他在此刻刚刚分析想到的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性令千北原司振奋,“若是如此的话,宫崎健太郎所说的那份口供就大有问题了。”
他看着三本次郎,“那也许就不仅仅是因为私人恩怨,而故意伪造口供了。”
三本次郎眉头紧锁,他明白千北原司这话的意思:
在宪兵队昨日明确表示怀疑爆炸案是为了掩护军统人员逃跑的前提下,倘若宫崎健太郎查明了费贤达和爆炸无关,此人与其汽车都是被"冤枉"利用了,那么,此炸弹爆炸的目标并非是冲着程千帆,真正目的是为码头的军统人员解围,此种可能性将会大大提升。
在这种情况下,宫崎健太郎作为帝国特工,是绝对不可以因为私人恩怨,故意伪造口供,将这口大锅扣在张笑林的脑袋上的。
……
“你怀疑这一切都是演戏?”三本次郎看着千北原司,问道。
“无法排除这种可能性。”千北原司说道。
三本次郎盯着千北原司看,他忽而笑了。
就在方才,千北原司一开始的表态,给他的错觉是千北原司只是怀疑爆炸这件事有问题,并未指向宫崎健太郎,但是,很显然,原司这小子这次是故意迂回,分析了那么多,最终还是引导、指向了宫崎健太郎。
三本次郎喝了一口红酒,轻笑一声。
千北原司此次的手段和表现,令他欣慰,因为方才他竟是被千北原司一直引着节奏的,而按照千北原司那种从外围逐渐向里分析的方式,人便会得出一种下意识的认知:
千北原司最后得出的那种结论是最接近真相的,是最有可能,有价值的。
“为什么要演戏?”三本次郎将红酒杯放下,他坐在椅子上,他的身体后仰,倚靠在靠背上,淡淡问道。
他看着千北原司,“原司,你要知道,宫崎健太郎是帝国特工,是对帝国,对我忠心耿耿的。”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千北原司不要插话,让他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出于某种原因非常不喜欢宫崎。”三本次郎说道,“当然,你的那些关于"巧合"的分析,我是有所保留的认可的,所以,对于你的调查,我是默许的。”
他说道,“但是,你要记住,宫崎健太郎是帝国特工,你可以怀疑他,可以调查他,但是,需要证据,即便是那种令我产生明确怀疑的不确定证据也可以。”
“但是,很遗憾,你暂时并未拿出这样的证据。”三本次郎摇摇头,“你用来说服我的,还是分析,只是分析,只有分析和推论。”
他表情严肃的看着千北原司,“原司,你要记住,我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厌恶宫崎健太郎,你所表现出的一定要将宫崎健太郎拿下的态度,只靠推论和分析,是无法得到我的认可和点头的。”
三本次郎郑重说道,“一个对帝国,对我忠心耿耿的优秀特工,是不容毁谤怀疑的,除非你有证据。”
看到千北原司面色阴沉不定,三本次郎继续说道,“我还是愿意相信宫崎健太郎对帝国的忠诚的,一位优秀的帝国特工,没有理由背叛帝国。”
“那濑户内川可能有话要说。”阴沉着脸的千北原司露出一抹讥诮之色,说道,“这位更可以说是特高课在上海最成功、最优秀的特工了吧,几乎在军部那边也是响当当名号。”
三本次郎的脸色已经变了,目光阴沉不已。
千北原司竟然提起了那个背叛帝国的家伙,要知道,在上海特高课,濑户内川这个名字,简直是禁忌一般。
“还有。”千北原司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轻笑一声说道,“叔叔,你是觉得宫崎健太郎忠心呢,还是觉得他的红酒更真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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