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瘦弱的小男孩
“小孩,谢谢啦!”
见人都走远,恩格贝站了起来。
“没事!”小男孩拍着胸脯哈哈大笑。
刹那间,恩格贝恍惚。他从这个瘦弱、面色发黄、明显营养不良的小男孩身上看到了大伯的影子。
“你干嘛要救我们?”静木缓缓起身说道。
小男孩跳起来,浮在他破烂衣服上的灰尘,一点点掉下。“大哥,帮二哥这不是正常的吗?”
“小朋友,你的意思是你是大哥?我俩是二哥?”恩格贝被小男孩的回答逗笑。
小男孩伸手拍了拍破洞裤子屁股上的土沙,昂起头骄傲的说道:“就是这意思。自从他们进城我天天躲他们,难不成躲人这方面你们还比我厉害不成?”
小男孩挑挑眉,“有些事厉害的就是大哥,懂吗?”
静木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行,你是大哥。”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不对,连忙追问:“你为什么躲他们?”
恩格贝一听也是发觉其中的不对,跟着说道:“对啊,是谁告诉你的要躲他们?”
恩格贝从所看到的一切来说,在这座城中蛮兵并非如同恶鬼般的存在。他们不乱杀无辜、不伤害商贩、不强迫妇女、更不会强迫汉子做他们的兵士。甚至从某些地方来看这群蛮兵比起曾经的三伏氏更受这里人的欢迎。
“妈妈说他们见到了我,就要抓我,所以让我尽量躲开他们。”小男孩挠着头继续说道,“其实他们好像并不认识我,有几次我不小心从他们身边经过,他们都没注意到我。”
稚嫩的话语如同蕴藏着无限生机的种子,在这个没有阳光的角落这个种子瞬间发芽长大。
恩格贝激动地蹲了下去,可他却再没有勇气抱住眼前的孩子。
恩格贝压住心中的忐忑,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爸爸是谁?你知道嘛?他是在你身边还是已经走了?你有没有见过他?”
“你别这样。”静木摁住恩格贝的双肩,他想让恩格贝别激动。
可一个激动的人又怎么能让另一个激动的人不激动呢?
此刻的静木无疑也是激动的,他的双耳赤红发烫,双手发抖,甚至眼珠都在微微颤抖。
但多年以来的打击,只敢让他小心翼翼的问出那句,“你知道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吗?”
多个问题一瞬间砸下,小男孩一下子懵了。
小男孩愣了许久,思索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爸爸就是爸爸,妈妈就是妈妈,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突然将背挺起,他的身上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感觉瞬间升腾起来。
“但我知道我的爸爸,是石峡城的刀王。”
小男孩清澈眼睛中饱含着不可被质疑的坚定。
“妈妈说他去天上了,但我知道那是死了的意思。不过我不伤心,因为妈妈说爸爸会过的很好,会很快乐。他生前是个大大的好人,无论是到天上还是在地上都会被人喜欢。”
稚嫩的声音冲击着恩格贝的心,他不知道面对着男孩,面对着这个自己的侄子他该说什么,他想到的只有沉默,长久的沉默,无尽的沉默。
眼泪在沉默中流下,恩格贝半跪在地,双手紧紧搂住这个瘦弱的侄子。
小男孩站在原地,看着怀中抽泣的恩格贝,她大大的眼睛中充满了不解。
静木也傻了,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傻了!
他无比清楚,在这多年的寻找途中他是见过这个男孩的,而且不止一面,是许多面。
但他从未有一刻想过,这个男孩会是自己将军的孩子。
头发太黑了!
肩膀太窄了!
男孩太瘦弱了!
从他的身上静木看不到一丝昔日将军的影子。
静木仿佛失去站立的力量,整个人跪了下去。他微笑着,似用着最后的力气张开手臂,将面前这两个人抱在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眼泪从那张被时光刻下满满皱纹的脸上磕磕绊绊的流下,静木抽泣着说道:“真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你受了这么多苦。”
小男孩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他说出那些话的分量。
“好紧!”小男孩低声说道。
这时,恩格贝与静木才意识到自己抱得太紧的事实。他们小心翼翼地微微卸下力,却仍旧不愿松手,他们想一直抱着男孩,不想让他再次飞出。
“现在说起来,你或者会不相信。”静木松开手,站在原地,整理整理了衣袍后。他将一手放在胸前,半跪了下去。手掌攥成拳头,他低下头颅,用拳头狂轰向胸口心门,整整三下。
每一下的声音都足够响亮,足可见诚意。
这个动作将以往他向将军行最高礼节与三伏祖传的发誓结合。
“我愿以自己之生命与祖宗的荣耀起誓,接下来的话语一切属实。您的父亲是我最尊敬的人,我是他忠诚的部下,在他离去后,我悲痛欲绝。幸福的是命运让我有幸地寻找到了您,我将以此生之一切守护您。”
拳头再次轰击胸口,这次整整七下!
静木眼眸射出道如高山般坚毅不可摧的光芒,“若违此誓,我的肉体被万马践踏为烂泥,灵魂被天雷所轰灭。”
静木起身又蹲下,“你可以带我去见你的妈妈嘛?”
小男孩大抵还有点懵,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恩格被松开手,俯着身,用双手拍去仍旧残留在小男孩衣服上的灰尘。
“你的爸爸是我爸爸的哥哥,他是个很好的人,你妈妈没有骗你。”
恩格贝说着用手轻轻拍扫灰尘,皱着的眉头下眼睛拧在一起,手指扫过衣服的破洞,每一缕外出的丝线都令恩格贝心头一颤。
“你是不是想恩格贝。”小男孩带着胆怯,小声的说道。
手停在半空,恩格贝急切看向小男孩的眼睛。“对,这是我的名字,是谁告诉你的。”
“我妈妈。”小男孩紧张的低着头,手指互相搓着,“这个名字的主人是我这世上的亲人,他不会欺负我,如果有一天她走了那就像我去寻找这个名字的主人。”
恩格贝双手颤抖着捧起小男孩的稚嫩脸庞,他小心翼翼的将小男孩脸上的尘土轻柔地擦去。
“其实,你不必等到妈妈走了才能去找我。”恩格贝梗咽,“只要你想找,我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你是我的侄子,我大伯的孩子,我会和静木一样用生命守护你。”
“可我不听话,妈妈会打我屁股的。”小男孩低声说。
恩格贝那张被泪水浸润的脸,忽地笑了起来,“对,别听我的话,听妈妈的话,这些年她太不容易了。”
恩格贝站起来,眼睛盯着小男孩,小心翼翼询问道:“你愿意带我去见一下你的妈妈吗?放心,我不会伤害她,我想帮助她。”
小男孩看着恩格贝的眼睛,愣了许久,最后才缓缓点下头。
小男孩弯腰拾起一根银簪,银簪被灰尘泥土缠上,已然瞧不见过去它原有的美丽光彩。
“你的?”
小男孩垫起脚尖,将手中的银簪递给恩格贝。
“嗯。”
恩格贝压着嘴角强忍自己的不笑。
小男孩用手指抹去银簪上的灰尘,“这个是你要送给姑娘的吗?”说完后,才将银簪放到了恩格贝的手上。
“对。”恩格贝挠着头,“送给姑娘的。”
小男孩蹦了起来,他大声且骄傲的说:“我猜对啰,我猜对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