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孤雁镇
五天。
走走停停,磕磕绊绊。
马车终于是被二月十二日的这一场大雪逼停了下来。
“我还说按这个速度再有三天就到了呢。”
不知名的祠堂内,夜在烛台之前点起了一堆火,还顺手帮祠堂内的“列祖列宗”们把半途熄灭的蜡烛点上了。
大门被门闩关上了,但寒风还是从因年久失修而出现的缝隙透进来些许,它们撞在摇摇欲坠的门上发出嘎嘎嘎的响声。
马在一旁无风的地方嚼着草料。
“急什么。”
极乐最近的声音变得跟终归一样慵懒,没了之前那种锐气。
“吃喝快没了,你不急我急,虽然我作为堂堂筑基修士不用吃太多,但饿着总是不好的,民以食为天嘛。”
“也是......你说会不会有什么人也是赶路然后进来避雪?”
话语刚落,咚咚咚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我的天,你是终归还是她是终归啊?预知未来不是终归的功能?”
“实际上我是感受到了附近的气息。”
夜走上前去,将门闩拉开,打开了门。
一团黑色的东西裹挟着大雪冲了进来,火堆瞬间被狂风熄灭,夜赶忙关上门,将门闩关了回去。
“呼,这雪真是大啊,多谢兄台!”
进来的家伙穿着官家斥候的衣服,此刻已是狼狈不堪。
“不必谢,大家都是来避雪的。”夜走到火堆旁,重新拿起打火石将它点燃。
“在下神捕门孤雁镇分部斥候,敢问兄台是?”
“无名无姓,一介散修,话说斥候兄怎么跑来这儿了?这里离孤雁镇可是有三天路程。”
斥候甩了甩身上的雪,坐到了火堆旁,埋怨道:“前段时间乾定城不是出事了吗,这附近的贼人猖狂得很,我是追案来到这儿的,这雪一下,线索又断了。”
“兄台辛苦。”
过了一个时辰,大雪停了下来,夜估量了一下积雪厚度,同时也因为附近有差人有些害怕,打算继续上路。
“斥候兄,有缘再见!”
夜牵着马,挂上车后往北边继续向前。
斥候等这位戴着面具的奇怪人士离开了好几分钟,随后拿出了身上的传音符。
“有个戴着奇怪面具的车夫,镯子里有违禁品。面具上写着繁体的‘无’。”
......
路上没有驿站,附近的植物也开始稀疏了起来,偶尔能看见裸露的沙洲。
“塞外还真是冷。”
夜缩了缩脖子,看向远方——地平线之下,一面旗帜在迎着风飘扬。
“到了?孤雁镇还真在地下啊?”极乐通过夜的视野只看到那面旗子。
“为了躲避风沙,孤雁镇一开始是在地面上的。”
孤雁镇整个镇子都在三四十米的地下,天花板上有十数个巨洞透光,有土修不定时清理落下来的沙土。它的面积和临江镇差不多大,因其是塞外与塞内的关口,繁华程度不输后者。北原人与中原人在这里混住,所以这里的人身高普遍高一些。
一马一车从一个斜坡驶下,一入地下,地上的喧闹便听了下来,转变成相对无声的环境,而远处的集市喧闹非常。
上上下下的马车、路人不少,还有许多驮兽,长得奇形怪状——夜走的是寻常道路,那些巨型驮兽走的是另一条道。
夜下到镇内,找了个茶水摊子,用北域的语言问道:“镇上做了太尉夫人的那一家住哪里?”
按理说做了太尉夫人出嫁的时候动静应该很大。
“东边,江家,坐下来喝口不?”
老板推出了茶杯。
“......不了,急事。”
夜下车,牵着马往东边走去,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怎么回事?”极乐问他。
“我流浪之前就是江家的,江老爷酒后跟婢女生的儿子......只是没想到太尉夫人跟我居然是亲家。”
“喔,关系还挺好,那你小时候为什么离家出走?”
极乐当然不解——家境优渥,一个小屁孩怎么可能离家出走?
“娘亲被几个夫人逼死了,再加上在家里本来就没我的位置,便跟一个道人走了。”
“让我猜猜,你娘亲是不是姓夜?”
“对。”
“挺有骨气,寻常小孩哪敢乱跑啊——所以你打算摘了面具去吗?”
“兴许还会试试,但筑基的话还不够看,家里的后辈天资都很好。”
“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十年之期已到’的环节呢。”
“倒也确确实实是十年。”
大半集市都是江家的资产,夜步入东边的集市后看到了几个记忆中模糊的脸,江家的人。
牵着马车在集市中漫步,花了半个时辰走到了集市的边缘,江家的牌坊出现在了脸上,夜从下面穿过,直入江家的屋子。
牌坊之后是江家独立于集市的产业聚集地,宅子则是在稍远的地方。
“比十年前大了些......”
走马观花。
“慢,客官是?”
祖宅前的小厮看见没有报备的来者,拦住了夜。
“送太尉夫人落叶归根。”
夜掀开了车上的帘子,让小厮看见了里面的棺材。
“这......”
另一位小厮推开了门,跑了进去。
很快,四位看上去和夜岁数差不多的少年跑了出来,三位夫人跟在其后,最后是江嗣之江老爷。
大哥江旗,结晶期,比夜大五岁,骄纵刻薄,现在是半个集市的掌管者。
二哥江牧之,筑基期,比夜大一岁,内敛沉默。
三妹江玉凡,筑基期,小夜一岁,与二哥一般内敛。
四弟江表,练气后期,小夜两岁,夜没有太多的印象。
三位夫人,正妻林氏,两侧室祝氏、裴氏。
江嗣之在场,其他人没有先闹起来。
“这位朋友,所言非虚?”
太尉夫人名江嫒,江嗣之的妹妹。
“开棺看看便是,还有夫人好友杨氏,劳请您通报一声。”
“先请进,入宅接风。”
“不必了,对了还有一封信。”
夜走上前,将太尉交予他的信递了出去,两人的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一瞬,江嗣之抬头看向眼前的人,脸色复杂。
许久,他才接过信,缓缓开口:“十年前江家有一子,离家出走,至今未归,其名为江天衢,这位朋友可有印象?”
“有。”
夜握住面具,将它拿了下来。
“江天衢,真的是你?”江嗣之的语气激昂,又冷了下去。
“不是,我是夜。”
夜戴回面具,头也不回地走了。
......
“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家庭伦理会发生呢,话说马和车不要了?”
“不要了,晦气。”
夜漫步行走在集市中,随意地浏览商品。
“料想中的家庭纠纷居然就这么揭过去了,少了一场好戏啊——”
“没什么感情,还能擦出什么火花来?”夜说道。
“接下来呢?”极乐问他。
“动身去广陵城!看看终归师姐的老家!”
话音未落,几名身着黑衣的人影从人群中穿了出来,其中一人使了不知道什么法诀,夜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
“......”
睁眼,眼前是一根一根的......什么东西?
“醒了?恭喜你,坐大牢了。”极乐的声音响起。
“啊?大牢?”
夜完全睁开眼睛,眼前是几根黑色的铁杆,身周是石墙,手上和脚上有铐子。
“这铐子是锁灵气的,虽然对你没用,但我觉得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毕竟这群人有能让你一瞬间晕倒的法子。”
夜挣了几下,将手重新放回扶手上——他被锁在一把椅子上。
笃笃笃......
脚步从这个疑似地牢的地方远处传来,三个人。
首先出现的是一名青年,与夜一般高,眉清目秀,看着不像大漠这边的人。其后跟着一名女差,生得粗犷,肤色是浅浅的古铜色,一看就是本地人。最后是一位大汉,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方正”的感觉——主要是他的国字脸。
“道友可是醒了?”青年问道。
“醒了,这是哪里?”
“神捕门孤雁镇分部,地下监牢。”青年搬了张凳子,坐在了铁栏杆外面。
“我干了什么?”夜问道。
“斥候发现道友的储物手镯里面有违禁品的印记,话说道友这面具大有来头啊,捕头怎么摘都摘不下来。”
违禁品的印记?那个仿制的玉玺?早该扔了,现在惹祸上身!
夜甩了甩手镯,玉玺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可是这个?”
“是,道友可知道仿制玉玺是什么罪?”青年似笑非笑。
“我说我从贼人手里抢的你们信吗?”
“......虽说现在新的玉玺还未定下来,但道友这一出恐怕也是死罪难逃。”
青年显然不信。
“手不干净,喜欢乱拿——”极乐阴阳怪气。
“滚蛋,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活了。”夜用心声说道。
“而死罪难逃不代表不能逃,眼下就有一个让道友戴罪立功的机会。”青年说出了意料之内的话。
“哦?”
“我们需要一个素人,潜入赤血漠中的一个贼人门派。”
葬沙帮。
一个名字出现在了夜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