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祝由秘术
成德二年,大宁,北镇。
今夜为月圆之夜,山头上,群狼正在望月嚎叫。
在山顶的一块平地上,有一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被群狼簇拥着,他就是北方狼族的首领——祝荣。
相传,祝氏族人乃祝由氏的后裔。
祝由氏死后留给了族人两样东西,一本是记载着各种医术、秘术的《祝由经》。而另一个宝物则是驭兽之术。
祝氏族人向来隐居在北方的密林中,与野兽为伍,极少抛头露面。
民间亦流传着许多关于狼族祝由氏的传说,但大多都是些怪谈,只因很少有人真正见过祝氏族人。
其原因有二:一来,祝氏族人的祖先曾立下诅咒,本族族人只可族内通婚,不可擅自与外族人婚配。倘有人违背祖训,则祝氏族人将会迎来灭族之灾。二来,祝氏族人长期隐匿在北方的密林当中,因其极擅隐遁,且能听懂飞禽走兽之语,故鲜少被人发现。
因祝氏族人经常与群狼为伍,故又被称作狼族。
山顶上,祝荣双掌合十,单膝跪地,对着月亮祈祷道:“伟大的月神啊,求您怜悯,保佑我早日找回本族圣物《祝由经》,不然祝荣今后如何向祖先和族人交待?”
正在祝荣低头祈祷之际,身后的群狼突然分开。
紧接着,一男一女两名少年骑着两头巨大的白狼,朝着祝荣走来。
祝荣听到声音后,回过头来,见是他的两个孩子,于是起身问道:“找到了吗?”
两人从巨狼身上跳了下来,单膝跪地回答道:“找到了!那贼子躲在了照月溪旁边仙女峰半山腰处的一处山洞中,孩儿们怕打草惊蛇,所以立即回来向父亲汇报!”
祝荣听后点了点头,脸上也随之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嗯,你们做的很好!祝风祝雪听令!”
“孩儿在!”
“传令下去,速速召集族人,随我一起前去仙女峰,捉拿贼子!”
今夜的仙女峰,与之往常的寂静不同,弥漫着一股极其诡异的气氛。
就连山林中的鸟儿们,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份诡异,纷纷四散开来,只留下几只孤零零的乌鸦,偶尔发出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哑叫声。
半山腰的山洞外,几个布满血迹的骷髅头骨,散落在地上。
几只嗜血的乌鸦扑闪着翅膀飞到头骨的旁边,顺着头骨的缝隙处,向里面啄食着残留的血肉。
漆黑的山洞里,一双红色的眼睛,如同两只灯笼一般,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洞外的一切。
乌鸦们低着头,全神贯注的寻找着食物,丝毫没有注意到,山洞里那双如同血一般鲜红的眼睛,正在一点点的朝着它们靠近...
一阵阴风袭来,周围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漆黑的乌鸦,带血的头骨,冰冷的月光,以及山洞中赤红的双眼,构成了一幅望之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画面。
然而这份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伴随着一声低沉且沙哑的嘶吼声,一名满头白发、衣衫破败,双目赤红、弓着身子趴在地上的老者突然从山洞里窜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乌鸦们吓得四散而飞,只剩下一两只比较胆大的乌鸦低着头继续啄食着食物。
那怪人从山洞里窜出后,仅一眨眼的功夫,就跳到了仅剩的那两只乌鸦的身旁。
他的动作十分敏捷,如同鬼魅一般。
此时那两只乌鸦也意识到了危险的降临,刚张开翅膀准备逃脱,然而却为时已晚。
刹那间那怪人便已冲到了跟前,同时伸出了他那如同利爪般的双手,把两只乌鸦抓在了手中。
被抓住的乌鸦们不停地扑闪着翅膀,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哀鸣声。
白发老者两只手各抓着一只乌鸦,站在那里,对着月亮发出一声声的低吼。
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气机在他的身体里四处乱窜。
乌鸦在老人的手中奋力挣扎,同时伸出它那尖尖的喙朝着白发老者的手背狠狠啄去,可那老者却似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般,站在那里,目龇牙咧的望着悬在空中的月亮。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是在忍受着一种剧烈的疼痛。
一滴滴鲜血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紧接着,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
终于,那老者再也忍受不住,拿起手中的乌鸦,奋力的撕咬起来。
伴随着一股炙热的鲜血流入口中,白发老者的身体开始逐渐恢复了平静。
而他手中的乌鸦,在发出一两声凄惨的叫声之后,便如同死了一般,不再动弹。
白发老者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残留的血迹,他站在原地,顺着月色朝远处望去。
只见远方的山脚处,鸟儿们纷纷从林子里飞了出来,显然是受到了某种惊吓。
老人定睛一看,见山下的丛林中,在夜色的掩护下,许多黑影正在快速的移动着。
白发老者冷哼一声,随即转身朝着山洞内走去。
山洞里,几具婴儿的尸骨被随意的丢在了角落里。
尸体的周围布满了苍蝇,发出嗡嗡的响声,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弥漫在山洞中。
在山洞的正中央,一鼎做工十分精致的小丹炉正架在火堆上烤着。
丹炉乃是铜制,在它的最中间有一个太极阴阳图,炉子上雕刻的图案看起来十分精美,在它的最顶部,还刻着几个类似符篆的花纹。
丹炉的四周用石块围成了一堵小小的墙,看起来应该是为了防止洞外刮来的风把火堆吹灭,同时也为了掩盖火光。
那白发老者坐在火堆旁,面露愁容。
喝了乌鸦的血后,他的神智也逐渐变得清醒起来。
他把手中的死乌鸦随手往旁边一丢,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本破烂不堪的古籍,认真的翻阅起来。
他动作熟练的翻到了其中的一页,看着“不死丹”那一行字下面奇形怪状的图案,苦苦的思索起来。
“这最后一味药引究竟是什么呢?”白发老者自言自语道。
一旁的火光映照在他那苍白且毫无血丝的脸上,看起来如同地狱的鬼怪一般。
白发老者拣起放在一旁的枯树枝,一根根的朝着火堆中添去,火越烧越大,发出了一阵阵清脆的爆裂声。
白发老者放下手中的古籍,掀开盖在炉顶上的盖子,取出放在炉子中的一枚红色药丸。
他静静的盯着那枚药丸,犹豫了半晌后,还是毅然决然的把药丸塞进了口中。
药丸下肚后约有半柱香的功夫,白发老者的腹中传来了阵阵热感,白发老者感觉自己的腹部剧痛无比!
他用那双如同利爪般的双手用力撕扯着自己的腹部,仿佛要把肠子扯碎一般。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额头上也渗出了一滴滴汗珠。
他躺在地上不停的滚动着,嘴里发出一声声极其痛苦的哀嚎。
过了一会儿后,白发老者突然安静了下来,那双奋力撕扯腹部的手,也无力的垂了下来。
一道道鲜红的爪痕布满在老者的腹部,看起来十分的触目惊心。
老人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如同死了一般,就连胸口也逐渐停止了起伏。
本以为这老人已经死了,可突然间,他又坐了起来。
他眼神空洞的坐在那里,仿佛失去了意识一般。
紧接着他的瞳孔开始逐渐变大,那双赤红的眼睛也变得仿佛要滴出血一般...
过了一会儿后,老人再次大口的喘起气来,眼睛也慢慢的动了起来。
他抬起手用力的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嘴里痛苦的喊道:“滚出去!快给我滚出去!”
老人奋力的挣扎着,然而一切仿佛无济于事一般,没过多久,他的眼神再次变得空洞无神,呼吸也逐渐变得微弱。
就这样挣扎了一会儿后,老人突然站起身,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旁边的石壁撞去。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老人再次失去了意识,如同一滩烂泥一般,顺着墙壁倒了下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在火光照耀下,奄奄一息的乌鸦。
老人想都没想,一把抓过乌鸦,用力的咬了下去,贪婪的吮吸着乌鸦身体里的血液。
然而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几口乌鸦血下肚后,老人的身体突然间变得空灵起来,腹中的灼热感也开始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彻骨的气息在他的身体里流转。
这份冰凉瞬间就遍布了全身,让他的身体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空灵之感。
紧接着,那个一直在他脑海中,企图夺走他意识的声音也开始消失不见。
渐渐地,老人感觉到身体开始发生一些奇妙的变化,他的骨骼和内脏如同被蚂蚁啃噬一般,变得奇痒无比。
老人伸出手,使劲的挠着自己的身体,可丝毫无法阻止体内那些“蚂蚁”的扩散。
慢慢的,那些蚂蚁侵蚀到了他的头脑之中,他的脑袋也开始变得混沌,他用手使劲的挠着脑袋,试图缓解一下这份难以忍受的痛苦。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那满头的白发就被他给全部扯了下来。
他低着头,看着地上那满地的白发,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
没过多久,那群四处乱窜的“蚂蚁”们已经跑到了他的眼睛当中。
老人的眼睛也开始逐渐变得模糊,伴随着最后一丝亮光的消失,他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此时此刻,老人彻底开始慌乱起来。
他伸出手,不停地在黑暗中摸索着,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
慢慢的,他的耳朵开始变得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鼻子也逐渐闻不到任何气味。
最后,就连身体的触感也完全消失。
当所有的感觉都消失后,老人仿佛置身于虚无之中。
此时此刻的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他也感受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片虚无,就连他自己也成为了这片虚无的一部分。
他甚至连恐惧的感觉都不再有。
他也感受不到时间的存在,似乎空间与一切感觉都消失了之后,时间也随之消失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丝亮光。
慢慢的,他开始变得能听到声音,能闻到气味,能感受到身体的存在。
老人大喜。
可此时的他,似乎还是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
老人继续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后才慢慢的睁开了双眼,只是那双眼睛,早已不再像之前那般血红,而是变成了阴森森的绿色。
老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种变化,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双眼可以在黑暗中清晰的看到周围的一切,而且变得对光十分的敏感。
伴随着一丝痛感的传来,老人身体的触感,也跟着恢复了起来。
老人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指,结果意外的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可以动了。
他有些欣喜若狂,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重生过后的他,身体好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此时的他,感觉自己的体内充满了力量,同时身体也变得异常的灵巧与轻灵。
他低头看了眼腹部的肌肤,发现刚刚被抓破的血痕,竟然奇迹般的愈合了,而且皮肤光滑如初,如同没有破损一般。
老人十分高兴,他轻轻一跃跳到洞外,对着夜空中高兴的喊着:“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终于长生不老了!”
一阵大喊后,老人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飞奔着跑回洞内,拿起那本放在地上的古籍,迅速的翻到“不死丹”的那一页,看了眼下面那个奇形怪状的图案,然后又瞅了一眼被自己丢在一旁的乌鸦,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这最后一个药引竟是乌鸦血,亏了我苦思冥想,没想到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老人抚额叹息道。
老人又看了眼旁边的火堆,发现柴火依然很多,才意识到自己仅仅只昏过去了一刻钟的时间。
此时,山洞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老人赶紧收起了手中的古籍,然后用布包起丹炉就准备离开。
来的人正是祝荣,他率领祝风祝雪,以及一众族人,把仙女峰围了起来,目的就是防止偷经贼再次逃脱。
祝荣也不知道这老者究竟是谁?只知道数月前,族里的小孩子们便开始莫名其妙的突然消失。
起初众人还以为是被外来的野兽给叼走了,没往坏处想。
可后来频频发生小孩丢失的事件,且每次族人们四处寻找,都找不到丢失孩子的尸体。
因此族人们开始怀疑起来,如果真是被野兽叼走了,那也不至于一点痕迹都没有,再不济,也能找到被野兽吃剩的骨头。
可事实却是,不仅没能找到尸骨,甚至连跟头发丝儿都没能找到。
后来祝氏族人们开始提防起来,直到一个月前的一天夜晚,那个偷孩子的东西又来的时候,大家撑起火把,才发现这个人竟是个白发老者。
但令祝氏族人惊讶的是,这个人的身法和武功完全不像是个老人,尽管被发现了,但仍旧仗着敏捷的身法与功夫逃脱了。
从那之后,祝氏族人便开始严加防范,四处抓捕凶手。
但说来也怪,自从那次之后,那个偷孩子的白发老头竟再也没有出现过。
正当族人们以为这人不敢再来,逐渐放松警惕的时候,更加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本族的圣物——《祝由经》被偷走了!
据看守圣物的守卫们说,来偷走圣物的正是之前偷孩子的那个白发老头。
圣物被盗,祝氏族人的首领祝荣再也忍无可忍!他发誓一定要抓到这个盗贼,然后把他剥皮扒骨,以向祖先和族人们谢罪!
于是祝荣便开始派族人们四处寻找,他们自信在这深山密林中,只要祝氏族人想找到一个人,那就没有人能逃脱他们的追捕。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还是被祝风祝雪在照月溪旁的仙女峰周围发现了踪迹。
当天夜里,祝荣就紧急召集了族人,族人们纷纷跨上战狼,把仙女峰围了个水泄不通,势必要把这个大胆的盗贼给抓住。
话说白发老者听到了声音后,赶紧收拾了东西,准备趁敌人来之前逃走。
可他这边刚迈出步子走到山洞外面,就迎面撞见了拿着火把带着族人的祝荣。
祝荣见山洞里突然窜出来一个黑影,当即就打起了精神。
可当他借着火光看到那人是个头顶光秃,眼睛发绿,似人似鬼的怪物的时候,他却愣在了原地。
不只是他,就连其他的祝氏族人们也有些惊讶,只因大家从没见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那老者反应也是极快,见众人愣在了原地,当即寻了一个看守薄弱的缺口,准备趁机突围出去。
一眨眼的功夫,老者便如同闪电般冲到了众人的面前。
众人被他如此迅捷的身法给威慑住,一时间竟忘了阻拦。
就连那老者自己,都有些讶异。
他没想到,这个不死丹不仅让他脱胎换骨,还让他的身体变得如此敏捷轻灵,充满了力量。
老者心中大喜,于是越发不把眼前的这些人放在了眼里。
狼族的几个长老们见此人来者不善,于是纷纷挺身而出。
其中一名长老脸色靛青,长着一口獠牙,其面貌就好像神话传说中的夜叉一般。
他五指如钩,朝着白发老者抓去。
那白发老者被几人缠住,正准备伺机脱身,结果迎面撞见了这么一个面色靛青的夜叉鬼,登时被吓了一跳。
那名貌似夜叉的长老也不含糊,趁着他愣神之际,直接一爪抓破了老人的胸膛。
众人见老者的胸膛被自家长老抓破,脸上纷纷露出了笑容,一个个都退到一旁,静静的看着白发老者。
祝雪见状后,笑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只见她身穿皮衣,脖子上带着骨链,脸上画着五颜六色的花纹,无法看清她的真容,只有一双凶狠且乌黑的眼睛闪闪发光。
在她的手中拿着一把样式古朴,造型奇异的弓。弓的上面嵌刻着一些古老的符咒,腰间的箭筒里,放着一堆骨箭。
祝雪望着那老者胸前血淋淋的伤口,嗤笑道:“识相的快快交出《祝由经》,被我们遮罗长老抓伤的人,不出一刻钟的时间,便会受到那万毒攻心之苦。倘若你乖乖听话,交出《祝由经》,我们还可以考虑给你解药,放你一马。”
话说这名脸色靛青,一口獠牙,名叫遮罗的长老,其实是狼族的三大长老之一。
遮罗,在狼族的语言中是厉鬼的意思。因他自幼误食了有毒的果子,等到被族人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可狼族的长老们实在是不忍看他就此死去,于是只得动用《祝由经》中的禁术,采取以毒攻毒的法子,把他给救了回来。
但也正是因此,这个人的喉咙受到了重创,从此以后再也无法说话。并且变得全身靛青,久而久之,还生出了两颗獠牙。
后来遮罗苦修秘法,每日以毒汤沐浴,终于练成了一身的毒功。
寻常的花草,只要被他摸一下,隔天就会枯萎。
哪怕是人或者活物,只要被他抓破身体,片刻间也会中剧毒而死。
所以从那以后,族人们便给他起了一个新的名字——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