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满面苦涩，“能是能，但回去干嘛呢？也呆不了几天，索性不回了。”

    娘家爹娘早都去了，家中是兄嫂做主。

    说真的，李氏从没听过，外嫁女被休回娘家，兄嫂是能心平气和对待的，没把你赶出门、不脏了门楣就不错了。

    王氏也知道这回事，所以干脆找个角落躲起来养伤，省得回娘家添了麻烦，没想到晕过去被苏啾啾检回家了。

    都啥事儿啊！

    “迎香，你去地里，把老太太请回来一趟，这事儿还得她拿个主意。”李氏吩咐。

    不能把人丢出去，也不能送回李铁栓家或者王家，但总不能一直留在家里养伤啊，家里人如今忙这忙那，确实没空照顾一个伤患。

    苏迎香去地里把这事儿告诉了苏老太太，苏老太太直起腰，愣了许久，到底拿不出一个好主意。

    毕竟他们家和王氏的关系，确实不错。

    她老婆子开口，难免顾念感情，不好说啊。

    苏老太太正烦恼的时候，忽的看见不远处，苏三正给气喘吁吁的刘氏喂水。

    这老四媳妇，啥都好，就是不像乡下人做不了活儿，歇完才干半个时辰，又累成这个样子。

    “苏迎香，你去找老四家的，让她回去拿主意，她如今才是管家的。”

    还是让刘氏回家里拿主意，操持家事吧，可不能因为田里的活儿，累坏自家儿媳妇。

    苏迎香见球儿踢到了刘氏头上，无奈，又只得去找了刘氏，把苏老太太的原话告知。

    刘氏挑眉，“确实，家里如今是我做主，婆婆这提议也合理，那我回去处理一下王婶的事儿，再过来吧。”

    “老太太说您不用过来了，在家操持饭食、盘算盘算存粮啥的就好。”苏迎香赶紧说。

    刘氏看着苏三，捂着嘴笑了，“瞧，咱娘是让苏迎香过来传话，变着法骂我，说我在地里干活一点忙帮不上，还拖了后腿，让你也没法子干活呢。

    成，娘的心意我收到了，那我回家管轻松些的活儿，唉哟，我这腰啊。”

    刘氏带着苏迎香回了家，先跟李氏打了声招呼，才进屋看王氏的情况。

    “这李铁栓真不是个玩意儿，可怜王嫂子了。”

    刘氏边走出来边同情，坐在李氏边上，跟她商量王嫂子这个事怎么处理，大家关系这般好，人跛脚了，总不好这个时候让她离开。

    可留在家里，不是个办法啊！

    苏啾啾：“要不叫她儿子儿媳过来，商量商量方法？”

    刘氏嗔笑道：“傻孩子，这怎能成？她儿子儿媳，到底是李铁栓家的人，李铁栓当家做主，王氏的儿子儿媳没分家，敢不经过同意，把被休了的亲娘接回家么？”

    “那生这儿子有啥用？不如生颗卤蛋，还能加进臭臭面里当配菜，吃个饱肚。”

    苏啾啾撇撇嘴，真心觉得，李铁栓家的男人，全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铁栓混账就算了，王氏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居然也是个脓包。

    换做是她，谁敢这么对她娘亲，她直接拎板砖上去干架了，哪怕是爹爹，也不能欺负娘亲。

    李铁栓当家做主，那么大年纪还休糟糠妻，做儿子儿媳的，就该用于分家，把自己老娘接回去住啊！

    对于苏啾啾的说法，李氏和刘氏相视一笑。

    可不就是如此么，生养一个不贴心的子女，不如生个卤蛋。

    一家人坐在小板凳上，说了会儿无关痛痒的话，刘氏才迟疑着说了句，

    “其实我这儿倒有个主意，可以安排王氏，就是不知道你乐不乐意。”

    “家里如今你做主，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听听。”李氏淡笑道，哪有啥乐不乐意的。

    刘氏在李氏耳边悄声说了两句，“办法就是这么个办法，咱家目前也需要，弟媳你的意见呢？

    李氏面一红，“这主意……蛮不错的，你当家做主，你决定便好。”

    既然嫂子没意见，那等王氏醒了，我就找她说去，这事儿也算有个着落了。”

    晚上的时候，王氏醒过来了，拉着苏老太太的手，哭得肝肠寸断，一股劲儿的说对不起，到最后都语无伦次了。

    瞎，这天底下，女人不一定理解女人的痛苦，但也只有女人能够理解女人的难处。

    “王妹子啊，你不要再哭了，咱都多大年纪了，什么风浪没见过，孩子也大了，成家立业了，没甚么可担心的。

    那李铁栓眼瞎休了你，换个位置想想，以后你还不用洗他的臭袜子、臭亵裤了，多好的日子等着你呢。”

    苏老太太安慰人是有一套的，虽然这番话在如今是比较离经叛道，可能安慰王氏的，只有她未来不用当老妈子的好日头了。

    王氏又何尝不知道离开了不贴心的臭男人，心里头会舒服些，但这日子往后可怎么过啊，被休了，相当于她头上顶着一坨屎，

    走到哪都被人睡弃，还不如被李铁栓打死，拖着他一块下地狱了。

    王氏就是哭，苏啾啾在屋外都听不下去了嗑着瓜子走进来，

    “王奶奶，您要是这么想，那往后一辈子，就只能在怨怼里活啦！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还指望别人看得起？甭想了。”

    “你这孩子咋说话呢，惯得你。”

    苏老太太知道是这个理儿，但自家孙女说得也太直白了点，安慰人劝人，得拐着弯来说道理。

    地里一堆生姜要收，土豆也要想法子打包卖给裴斯年，家里忙得很，哪有时间拐弯。

    苏啾啾磕着瓜子说，“王奶奶，您有手有脚有力气，在咱们落霞村，是出了名的贤惠女人，干活能手，咋，离了男人还挣不着买粮食的铜板啦？

    我听说，朝廷允许女子二嫁，不嫁也能立女户，干嘛吊着十七爷爷那棵矮脖子树去死啊？”

    “丫头越说越离谱了，二嫁、立女户这种事，哪能胡诌，箫公子也是，怎么啥都跟你说，看来明日奶奶得去找他说说，别瞎说。”说完苏老太太把苏啾啾撵出了屋子。

    苏啾啾咕哝着踢踢脚，“话糙理不糙嘛！。”

    话刚说着，就被几个弟弟妹妹拖去踢毽子了，唉，她太难了，忙了一天的事儿，还得陪小屁孩踢毽子……

    屋里。

    苏老太太拾了苏啾啾的牙慧，组织自己的言语宽慰王氏，说她能挣钱，能下地，李铁栓家的活儿都是她担起来的，总之就是夸王氏有本事，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王氏没曾想苏家对自己评价这样好，一时间又感动又委屈，只顾着哭。

    怎的外人都看得出她的好，李铁栓那丧良心的，和她同床共枕二十年，都没把她的好处看清呢？

    王氏正哭着，孙氏推开门从外头走了进来，她笑着道，“王婶，您情绪好点了么，我找你说点事儿。”

    觉着可能是自己在苏家养伤，叨扰了，王氏赶紧不顾脚上的伤势，掀开被子趿鞋要走，“好点了，我正准备走呢，总不能一直麻烦你们家。”

    “别急着走，王婶，是这样的，前几天大夫，来给我家大闺女苏迎草把了一下脉，说她一胎很容易提前生产，可能不到十个月，孩子成熟了，得生了。”

    “要放在平时，家里人手多，照顾一个孩子，肯定没问题，这不最近忙着收生姜，到时候小啾儿还说要折腾什么，冬小麦？

    我也不晓得，总之就是太忙了，顾不着。

    这不，王婶你现在不用操心夫家的事了，肯定得空，我就想请王婶来帮忙给我家大闺女坐月子，照顾照顾孩子。”

    “做一段时间，等孩子会跑会跳了，王婶您手里肯定能积不少银钱，到时候在村里买两块地，盖个房子，再有你这一手侍弄田地的好活儿，不愁日子过不起来。”

    “唉哟，你要请我做帮工啊？我一个被休回家的，这、这对你们家名声不好吧……”

    王氏怎么也没想到，孙氏居然请她回来，让她伺候苏迎草坐月子，这简直太荣幸了。

    王氏赶紧说，“你就算不请，冲着咱们两家的情分，等迎草生娃子的时候，我也会来帮忙的.”

    “那我就当王婶你同意了哈，我之前就打听过，镇上富贵人家伺候月子的妈妈，是五两银子一个月。

    当然，我们庄户人家，是出不起这么多银子的，这个工钱对半，再包吃包住，每个月给王婶你二两银子，帮忙照顾到孩子能自己吃饭，咋样？”

    孙氏想过了，家里一下了个嗷嗷待哺的小儿，又要忙地里的事，索性先说好，雇佣王氏做久一点。

    横竖她知道家里现如今的底，种的根本不算庄稼，而是黄金，出这点钱，照顾好家里添丁进口的大功臣，根本算不得什么花销。

    那些个不舍得让媳妇坐稳月子、更舍不得花钱的，才是小气呢！

    也不想想，银子能撑得起一个家么，还得以人为本。

    王氏惊呆了，她想着，帮忙搭把手，就算苏家要给自己塞钱，一个月给二三百文，已经是天价了，没想到居然给她二两银子一个月？

    那一年就是二十四两银子，照顾孩子，照顾到会走会跳，怎么都得三年吧？

    三年就是好几十两银子，买几块地立女户安身，是绰绰有余的！

    她活了三十八年，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刘氏，你，你，你……”王氏抓住孙氏的袖子，余光瞥了眼不做声的苏老太太，紧张道：“我哪里值这么多钱，你非要给钱的话，就给个二百文意思意思得了，我吃苏家住苏家的……”

    “行啦，王婶，这个价钱就这么决定了，你生养了五个儿女，论经验，咱们村许多你这个年纪的妇人，都比不上呢。

    而且我打听过了，你三不五时会帮村里头胎的新妇催乳手里是有门技术的，你啊，值这个工钱。”

    孙氏作为内宅的管事人，却也不能越过婆婆，还是象征性问了句，“娘，您觉得我说的在理吗？”

    “嗯，王妹子，你就答应吧，我家确实腾不开人手，以后我那大孙女和她肚子里那个不省心的，可得指望你照顾了。”苏老太太说道。

    “你们苏家对我再造恩情，我绝对尽心照顾好迎草和孩子！”王氏点头如捣蒜。

    “那成，你好好歇着吧，我们出去了。”

    苏老太太笑呵呵地给她盖了被子，“以后你就住这个屋，明早让老三媳妇给你先支取一个月的银钱，你去城里，把该置办的用品，都置办一下。”

    “谢谢，谢谢……”

    王氏目送婆媳二人出了门，躲在被子里泣不成声。

    婆媳俩一齐走到堂屋，苏老太太看着身子娇弱的孙氏，愈发满意了。

    “老三家的，家里的事儿你做得不错，既安排了王氏，又解了咱家人手不够的问题，有王氏这个老实人伺候你女儿，我也可以安安心心下地伺候庄稼咯！”

    孙氏扶着婆婆，甜甜道，“还不是娘教得好，我捡您的管家手段用罢了，只是娘，您可不能怪我大手脚破费啊。”

    “嗐，二两银子比起迎草和孩子，孰轻孰重啊，说了让你当家，那就是你管公中的钱，娘不管你怎么花。”

    苏老太太说。

    除非孙氏把家败得不像样子，否则她才懒得再捡起管家这种琐事了，还不如地里多种几块姜。

    “请了王奶奶照顾大姐坐月子？”苏啾啾听苏迎香说完这些话之后，把手里的麦种放到装满了空间灵泉水的桶里泡着。

    然后脱了鞋子，将自己藏到被子中只剩下一个脑袋，

    “是该好好照顾，努力挣钱，不正是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么。”

    苏迎香坐在脚榻上，拨火炉让屋里更暖一些：

    “我听说大户人家的少奶奶，还会请奶妈子回来置着呢。”

    “那等大姐生了孩子，我去让三婶婶留意一下，找个奶妈子回来，帮忙喂孩子……”

    苏啾啾说着说着后半句还没说完，就睡着了。

    苏迎香轻笑一声，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更喜欢苏啾啾。

    是小啾儿带离自己脱离那过的生不如死的日子。

    见炉子里的火烧得差不多了，便挪到点不着被褥帘子的地方，悄悄出门回屋休息。

    第二天，家里的活儿仍旧忙，还有两天得出发把姜送去给裴斯年了。

    这些都有家里人和镇远镖局对接，苏啾啾懒得理会，吩咐那十来个长工，进她屋里搬了浸着麦种的水桶，一路去了垦好的田地里。

    别人忙收获，她忙着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