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好不容易被我养了些肉回来，我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好，虽说不上有多好，但总算哥哥不用总是饥一顿饱一顿，将吃的全留给我...”

    “那日，哥哥被送回来，码头的人说哥哥在搬货的时候贪多，又没看清楚路，一不小心就摔断了腿...他们看哥哥小，家中又无人撑腰，不肯多赔，只扔给了我几个铜板便了事”

    “我去闹了，他们口中污言秽语将我赶走，幸好我卖药材有了些银钱，可要治好哥哥的腿却远远不够，哥哥瘸着腿什么也干不了，脾气愈发古怪，眼看着我们又回到了当初吃不饱的日子...”

    “哥哥发疯似的要赶我走，我不走，哥哥就骂我，把家里的东西都摔在地上吓唬我...”

    “我知道，哥哥是怕成为我的负担，可哥哥如此，我怎么可能走？”

    “有一日，哥哥不知从哪里逛了回来，突然对我不再冷言冷语，还一脸笑意送了我一把木梳，我以为哥哥终于解开心结，也跟着高兴，可没过多久，突然有人找上门来...”

    女鬼说到此处，深吸一口气收回了方肃平身上的眼神，沉吟片刻，好似不愿回忆，半晌，才接着说道：“后来我就变成了阴魂，那一白一黑二人跟着我回到了家，看哥哥如此模样，我不愿离去，便跪地哀求他们不要带我走，可他们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对我完全视而不见，看我执意，更是拿出锁链要将我锁住”

    “我哭闹无法，眼看就要被他们拖走，可不知为何，他们却突然停住脚步，将我放了”

    “我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可能陪在哥哥身边，我便满足了，也不管他们为何突然改变心意”

    “这么多年，他们没再找过我，说起来，他们也只在消失时对我说过，让我好自为之，不能沾染人命因果，他们教了我一句咒语，让我愿意投胎之时，念出即可，所以，这么多年，我才能安然留在哥哥身边”

    “原来如此”

    女鬼说罢，侧头看了一眼门外，对我点了点头：“先生，我该走了”

    “嗯，好”

    我亦是点头回应，天亮了，她是该走了，所有的疑惑都已解，至于别的，她不愿意说，我自然也不会强逼

    我话音刚落，女鬼转身，正在这时，我却突然感觉脚边一阵拉扯，那一直颤抖的方肃平好像也停了颤抖，低头看去，果然，方肃平正一脸震惊紧盯着眼前女鬼，似是不敢置信，瞠目结舌，试探出声：“静儿？”

    女鬼闻言缓缓将目光移向方肃平，翘起嘴角笑道：“哥哥”

    “静儿！”

    方肃平一喜，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忽的噤声，连连后退两步，又恢复了瑟缩模样，口中喃喃道：“静儿已经死了，静儿已经死了，是鬼！是鬼！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先生救命啊！！！”

    许是方肃平反应太过强烈，女鬼见状柳眉微微一皱，无奈的摇了摇头，良久，才轻叹一声：“哥哥，保重！静儿走了”

    女鬼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正对着方肃平，一脸笑意，似乎要将方肃平的模样刻在脑海之中，片刻后，女鬼双唇蠕动，身形越发透明，直至消失，可就在这时，方肃平却猛的一声呐喊，连滚带爬直往女鬼身影消失处而去，口中声嘶力竭直呼：“静儿！！！静儿！你不要走！”

    女鬼消失了，方肃平双手一抓，只抓住了一抹虚空

    天色已经大亮，方肃平楞在门外，双目无神望着女鬼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语：“静儿...静儿...”

    下一刻，方肃平猛的抱头痛哭，我和顾玄皆是一愣，我还是头一回见一个中年男子能如孩童一般毫无克制的哭得撕心裂肺

    “我不后悔...静儿，我不后悔！你别走！”

    方肃平抽噎着不停在女鬼消失处胡乱挥舞着双手，人又人路，鬼有鬼道，女鬼本就不该在阳间多留，不过，看方肃平现在这般模样，一时，我也不好提要走的事，只能和顾玄一样靠在一边，天亮了，楚清清在外不方便，我便将楚清清收了回去

    良久，顾玄已经找了根椅子坐下，我也腿都站麻了，方肃平这才从声嘶力竭中转为小声抽泣，等他稍微缓过了劲，我正准备与他告别，谁知，方肃平却喃喃开口了

    “我怎么会后悔呢？我这么个不祥之人，克死了自己的爹和娘，这世界上，只有她愿意跟我亲近，她那么小一点，还要照顾我，我又怎么可能会后悔呢？”

    方肃平喃喃自语，像是在跟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没有打断，他继续说道：“我第一次见静儿的时候，静儿还是个小孩子，那么一群小乞丐，只有她，就算满脸污垢，一双明亮大眼睛还是提溜直转，格外醒目，我给了她一个馒头，没成想，她就赖上了我”

    “她一路叽叽喳喳，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离我这么近，也从来没有人会这么软软的跟我说话，村里的孩子都说我不详，跟我玩也会被我克死，所以，他们就算骂我，也离我远远的，只有静儿...可我也怕我是真的不详，我怕会克死她，但，我太孤独了，原谅我私心一回，我留下了她...”

    “我一直对静儿很冷漠，我尽量离她远一些，我想，这样我就不会克到她了，可是，她最后还是被我克死了...”

    “被摔断腿后，看着她为我东奔西走，那么小小的肩膀，还要扛起家里所有的负担，我不能去做工，俨然成了家里的累赘，我赶她走，她哭着不会离开我，那一刻，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我不知道静儿背着我去采药材卖，我也不知道静儿到底在县城去卖了几次药材”

    “那日，我杵着静儿用木头做的拐棍，想着多练习，总会恢复如初”

    “我家离县城不远，我不知不觉走到了县城...刚要回来，却有一群人突然叫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