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一切肯定是水鬼的迷惑，我看到的，都是幻觉，只是，幻觉也好，至少能再让我看看爷爷……

    低头看着身上明晃晃的袍子，袍子还是好的，膝盖也没有破两个大洞，穿绳也没有扯烂，袍子紧紧的贴在我身上，只是……我抬手细细摩挲，袍子的针脚有些错乱，爷爷一个整日舞桃木剑的，让他给我做衣服，确实有些为难他了

    透过歪脖子树，爷爷果然躺在躺椅上，一手拿着蒲扇，一手平搭在肚子上，还是我记忆里那个小老头，好的时候，慈眉善目，我若是犯了错，他手上的藤条也从未轻饶过我

    “愣着干什么？快过来，爷爷看看你”

    “爷爷……”

    我哽咽着，爷爷的声音没变，还是那么温和，摇椅轻轻晃着，树影斑驳，有光穿过，打在爷爷的身上，脸上，我轻轻唤着，爷爷只看着我笑着，抬手招呼着我过去

    只是……我不能过去……

    “爷爷，这回孙儿不能听你的话了”

    眼前迷蒙，我只觉得喉咙好像被什么死死掐住，让我开口都难，而爷爷，见我不动，却也不恼，只是，面色更为殷切，笑道：“你不是想听爷爷讲故事吗？你过来，爷爷给你讲故事”

    “爷爷！”

    我唤着爷爷，胸间越发苦涩，我多想跑过去抱抱爷爷，可我，却不能动

    我知道眼前都是幻觉，水鬼幻出了爷爷，它引诱我往前，可我若是往前，就会掉入河底……我不能动，可我……真的好想爷爷，我现在只希望，顾玄能慢一点发现水鬼，我现在只希望，能多看看爷爷，就算是幻觉，我也甘之如饴

    诺大的泗水河，幻境里我看不到水鬼的真身，就算被我发现，水鬼见不能得逞，嗖的跑了，一切便功亏一篑，但……水鬼迷惑我时，顾玄便可找到它的位置，我要做的，就是让水鬼掉以轻心，显出真身，所以……我虽是舍不得爷爷，却也是在为顾玄争取时间

    再说到楚清清，其实，我大可以将楚清清唤出来，直接用强，可还是一样，楚清清虽是个百年老鬼，又修习鬼道，但，顾玄说这水鬼也修为不低，水鬼在水里，可以自如自在、游刃有余，可同样是阴魂，又同样在白天，白天阴魂阴力大减，但水鬼在水里，阴力相对来说就更强，水里我们没办法，我们是人，不像水鬼可以自由穿梭，随意闪躲，对付水鬼，我们只能引诱，找准机会，一击必中，所以，水里只能楚清清上，楚清清若是打得过还好，我就怕万一，就算楚清清能奈何水鬼，但泗水河这么大，到时候被水鬼逃了，再找，就难了

    所以，我一开始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才以自身来引诱水鬼

    顾玄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虽是悲戚，却始终保留着理智，爷爷才不会舍得让我遇到危险，眼前水鬼幻化的爷爷殷切的看着我，虽装得慈眉善目，眼中却满是算计，没有半分真诚，这怎么可能是我的爷爷？将计就计，我也假装上当，踟蹰不定，往前抬了抬脚，可脚抬半分，我假作犹豫又收回了脚，我一直看着爷爷，在我抬脚时，爷爷眼中的急切，和我收回脚时，爷爷眼中的失望，我尽收眼底

    我知道，水鬼必然不可能善罢甘休，我等着，水鬼还有什么招数，我站在岸边，只要我不动，它就奈何不得我，这水鬼，说凶也凶，在水里，它算得上可以肆无忌惮，但在岸上，这可不是它的场子

    果然，爷爷见我没动，也不再挥手招呼我上前，本是殷切笑意盈盈的脸庞霎时垮了下去，爷爷低着头，面色哀戚不以，潸然道：“唉，孙子长大了，嫌弃爷爷了，不想听故事，咱就不听，爷爷只希望你能开心，为你做什么爷爷都愿意”

    这些话，爷爷也对我说过，我不知道水鬼从哪里知晓，或者说，它觉得这就是长者对爱，所以，它才学着开口，可，当听着这些熟悉的话，我再也忍不住，霎时泪流满面，我怎么能不知道是假的，可我控制不住，那是我的爷爷啊！我的爷爷，他只希望我开心，只希望我平安，他真的，为了做尽了打算

    我克制着，贪婪的盯着爷爷的脸庞，一刻也不舍眨眼，话说完，爷爷蹒跚着想要起身，可下一刻，又突然坐回了躺椅，双手捂着腰哎哟直叹

    “哎哟，爷爷老了，这老胳膊老腿也快退休了，你快来扶爷爷一把，爷爷起不来了”

    闻言，我下意识就想上前，可最终，我还是没动……

    爷爷哎哟惨叫，见我不动，只悲戚看了我一眼，叹息道：“爷爷老了，不中用了，没事，爷爷能自己起来”

    我看着爷爷撑着腰，一步一步艰难的往上蹭，腿刚踩到地上，又一个趔趄，径直摔了下去，我怎么忍心，那是我爷爷的脸……

    急切之下，我竟有一瞬间忘记水鬼，心中只有眼前的爷爷，我想往前，可就在这时，爷爷眼中，似是期待，似是得意的眼神，又深深刺破了我的幻想，我停住了，依旧没动，见状，爷爷明显有了几分不耐

    水鬼，这就没有耐心了？

    若说刚才我还想顾玄慢一点找到水鬼，可现在，我只想他立刻马上赶紧将水鬼收了！水鬼太过可耻，它见引诱不行，又扮可怜，其他也就罢了，它用的，是爷爷的脸，我怎么忍心爷爷摔倒在地，却无动于衷

    不过，我好像还没听爷爷叫过我的名字，我估摸着应该是刚才，我没有想我自己的名字，所以，水鬼不知道，自然也叫不出来，只能以孙子代称

    那，适才除了爷爷，我还想到了许源生，还想到了那两位我所谓的父母，怎么现在只有爷爷？难道是因为想他们的时候我不够伤心？不应该啊

    爷爷见我不动，这么一会儿，已经自己爬了起来，我不想再看水鬼变成爷爷的脸再干些什么，索性，底下了头，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有些装不下去了，顾玄怎么还没行动？

    “哎哟，我的宝贝儿子怎么站着不动呀？快过来，看看爹给你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