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听故事吗？时间不早了。”

    黑雾毫无感情的模糊声音回荡在山洞中。

    “我当然想听故事啊。不过你说得对，我的确应该在天亮之前回去。要不你讲个短一点的故事吧？”

    “可以，我想想……“先知”的故事中，先知曾后悔与神明的交易，这让我想起了另一个故事。

    啊，那是关于“交易”的故事。”

    黑雾的声音又变化起来，这次，它变化为了一个充满神秘的声音。神秘的声音？他对自己的形容也感到奇怪，不过对那个声音来说，似乎除了神秘之外，没有别的形容词了。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了。不过，和“先知”的故事有着某些相似。

    我并不想用第一人称去讲述这个故事，因为在这个故事中……”

    黑雾停顿了，似乎没想好如何描述。

    “总之，在这个故事中，也存在着“神明”。

    而故事的主人公，也同样是神明的眷者。不过不一样的是，这个世界的“神”，刚好生出了第一丝人性。

    人性本身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但如果没得到正确的引导，就容易产生灾难。但正巧，这名眷者也十分的懵懂。

    这位眷者之所以受到眷顾，并不是因为他自身有多优秀，只是因为，神明的目光刚好在他身上停留。

    你也曾许下过不切实际的愿望吧？

    比如“真想天天都能吃到糖，即使再也不能吃到别的东西都好”这样一时的冲动。

    是的，眷者也有过这种想法。但不妙的事，神明将他的愿望实现了。”

    “？！那他以后真的只能吃糖了吗！”他瞪大眼睛。

    “……这只是一个例子，眷者实际上许的第一个愿望是——“真希望我能交到更多朋友啊，就算课业差一些也好”。

    于是，刚生出“好奇心”的神明，随手完成了这个愿望。祂给予眷者更多的友谊，并相应的取走了他的一部分智慧。

    眷者在发现自己朋友真的变多的时候，是十分开心的，那种快乐掩盖了“课业变差”的一点点小难过。

    “只是课业变难了而已，我以后还能再补上去的。”他那时，大概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应该可以预见到了吧，年幼而懵懂的眷者，在天真的畅想下，许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愿望。

    若只是这样倒也还好……”

    “那位神后来不愿再帮助他了吗？”

    “不，神明非常愿意实现眷者的小小愿望，但可惜的是，还记得故事的标题吗？这，是关于“交易”的故事。

    年幼的孩子，往往会遵循第一次摸索出的经验，而眷者第一次许愿时，就付出了“代价”。

    刚诞生的神明并不理解人类的复杂，祂遵循着眷者第一次许下的愿望的规律——“给予什么，再拿走什么”。

    眷者在试过只许愿“想要什么”，却没有成功后，就发现了这个规律，他开始明白，想要什么的背后，还需要“付出什么”。

    这就是“交易”，两个年幼而懵懂的孩子之间的交易。”

    “可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想要得到，就需要付出。”

    “的确，人类的社会是这样的。但，你会用自己的余生，去交换一颗糖吗？”

    “当然不会啊。”他夸张地睁大眼睛，“再怎么喜欢糖也不可能这样吧。”

    “是的，你不会，因为你知道这两个的价值是不平等的。但，孩子不知道。”

    “哎！所以那个眷者……”

    “年幼的眷者，轻易的给予了自己无法承受的“价格”。而新生的神明，也没有察觉到不对。

    特别是——当眷者意识到神明的存在后，他会下意识的想给予更多——去献给他的神明大人。

    他曾用一次断骨的经历，去换取一个礼物；他曾用自己觉得“没有意义”的爱情，去换取智慧；他也曾用“坚定不移的信任他人的能力”去换取更强大的力量……

    他希望自己变得强大，优秀，美丽，但他能付出的代价正一点一点的变少。他越成长，越恐慌——他发现，他快没有什么筹码了。

    说到这，我又想起了一个有意思的问题——如果一条船上的所有木板全部更换过一遍，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快把自己原有本质全部换掉一遍的眷者，还是眷者本身吗？”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过黑雾也并不需要他的答案，黑雾继续说道：

    “想到自己可能无法再给出更多“价值”，眷者陷入了无尽的恐惧之中。

    “如果我不再有任何价值，神明大人会抛弃我吗？”

    即使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和神明大人的交易是那么的不对等，他也从不曾怨恨过神明——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他只是害怕，他害怕神明大人的注视，只源自于他能给出的价值，他害怕，如果自己无法再给出价值，那么神明大人就会离他而去。

    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祈祷，习惯了活在神明大人的目光下。即使那些愿望将他的未来毁得七零八落，他也不敢停下许愿的脚步。

    但神明呢？祂并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

    神明关注眷者，从不是因为需要眷者身上的什么东西——神明拥有一切。神明之所以选择他成为自己的眷者，嗯，大概是因为他比较幸运。

    “给予什么，拿走什么”只是神明的习惯，由眷者第一次的许愿时，创造的习惯，仅此而已。”

    说到这，他听到黑雾啧了一声，然后用原来的模糊声音说道：“这神明好奇怪，为什么关注眷者这么久，却一次也没和他说过话。”

    “确实，而且眷者也从来没有讲自己的忧虑说出口，真是两个笨蛋遇到一块了。

    所以然后呢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黑雾适时地切回声音，继续讲到：

    “然后终于，眷者最恐惧的时刻到来了——

    在一次许愿中，他在说出代价的前一秒卡壳——他已经想不到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易”了。

    那次许愿理所应当的失败了，这也让眷者陷入了绝望的恐慌之中——”

    黑雾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想听什么样的结局呢？是美好的结局，还是悲伤的结局？”

    “啊？这次不是真实的故事了吗？”

    “是真实的没错，不过它既然都成为故事了，一些艺术性的修改也是可以的。”

    “嗯……我想听真实的结局。”

    “真实的结局啊。”黑雾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眷者在崩溃之后，想到了一个大胆的愿望。

    “神明大人，我愿意献上我的一切——我的生命、我的思想、我的灵魂，请让我，成为你永远的，唯一的眷者吧。””

    “那他成功了吗？”

    黑雾轻笑了两声：“当然，神明非常愿意实现眷者的小小愿望。”

    “然后呢？眷者最后怎么样了？”

    “后续是——眷者如愿成为了神明唯一的永远的眷者，他永久的陪在了神明旁边。”神秘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他如负释重的长呼一口气：“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不过结果还算不错～”

    “你听的开心就好。”

    “不过我很想知道，如果我说想听悲伤的结局会怎样？”

    “哼哼～”黑雾中传出一声模糊的轻笑，“你猜。”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故事也听完了，我该回去了。谢谢你的故事，我觉得都很有意思。再见，我下次再来听你讲故事！”

    “好。”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朝洞中笑着挥了挥手，转身向山上跑去。

    黑雾的流动缓慢下来。

    “下次，讲什么故事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