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族长先肯定了巴彦在推行圣女制度上做出的贡献，这让巴彦十分欣慰和自豪，但他并没有把这些都显露在脸上，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已经隐隐地感觉到圣女制度似乎出现了一些失控的征兆。而且，老族长今天是来提意见的。因此，他对老族长话语的关注并不在前面的赞誉上，而是真心希望老族长能够给到他有价值的意见，最好是建议。

    为此，巴彦忙谦恭地说道：“多谢老族长的认可。不过，圣女制度还是有一些问题存在，请老族长给予指点一二。”

    老族长点了点头，说道：“那老朽就直说了。首先，第一个问题，圣女制度是为了转移婆罗氏和沙罗氏之间的矛盾而推行的，这个创举无疑是成功的。而且，以牺牲个别人为代价拯救大多数人，也是值得的。这并没有什么问题。可问题在于，这圣女的地位跟真实命运差异太大了。她们享有的地位其实是虚幻的，而她们的结局却是极其凄惨的。”

    巴彦叹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族长也是知道的，这圣女制度推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婆罗氏和沙罗氏两个种族长达数百年的矛盾给转移出来。让他们把所有的矛盾和争斗都转移到圣女之争上去。因此，就不可避免地要出现牺牲圣女的情况。”

    巴彦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整理思路，随即话锋一转，说道：“巴彦知道老族长爱护族人之心，不希望看见圣女最终都落得凄惨的下场。其实，我在试行圣女制度的前期，也尝试着想给她们好一点的结局，最起码保全她们的性命。可是，真到圣女之战时，结局就由不得我了。因为，发起挑战的新晋圣女是来至于对立种族的。不管是婆罗氏还是沙罗氏，他们在圣女之战中都想要获得胜利。”

    “老族长比巴彦年长百余岁，您经历了无数的种族战争，婆罗氏和沙罗氏两大种族之间的矛盾是经过数百年的积累而来的，他们彼此间以往都在战争中以厮杀的方式得以发泄。而自从圣女制度推行后，他们就失去了在战争中厮杀发泄的途径。可他们深藏在骨髓中的战意，却依然渴望着对胜利的享受。而享受胜利的最好方式，就是割下敌人的头颅，或者是看着他们在自己的脚下流血、哀泣，直到死亡。”

    李坤从未经历过真正的阵营性战争，所以无法理解巴彦描述了那种嗜血的战意，以及那种享受胜利的变态方式。但他还是被巴彦的讲述给深深地震撼到了。

    老族长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巴彦略微停顿了一下，见老族长不说话，便又总结性地说道：“所以，圣女之战就不可避免地成了婆罗氏和沙罗氏两大种族的另类战场，而圣女则是他们唯一的战果。胜出的一方想要享受胜利的，唯一发泄的目标就是被取代的圣女。如何处置战果，是胜利者的权利，即便是族长也无权干涉。而因为流淌在他们血液中的嗜血基因的刺激，他们没有把被取代的圣女凌迟，已是仁慈了。”

    巴彦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表示出自己的无奈。

    老族长沉重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老朽理解你的苦衷。诚如你所说，两大种族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争斗了数百年，嗜血早已融入了他们的基因。战场上的胜利者都需要享受战果。当圣女之战成了他们的另类战场后，真刀真枪的争斗没了，但他们想要享受战果的需求没变。既然圣女成了战果，那么，她们的命运也就注定了。”

    “不过——”

    老族长突然又话锋一转，肃然道：“我魂族自古并不贱视女子，可这圣女制度无疑是对女子的轻贱和残害。这是不是有违我魂族男女平等的族义？”

    李坤没想到老族长竟然有这等先进思想，委实难得、可敬。不由心里一动，难道这老族长并不真的赞同圣女制度？如果真是如此，那魂族会不会就此取消这圣女制度呢？如此一来，小蝶是不是就可以——

    李坤正想得美，却听巴彦颤声道：“老族长？难道您——”

    巴彦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显然是有所顾虑。只见他额头上已经冒出汗来。

    如果两位族长在这里因为圣女制度而发生分歧，那就好玩了。李坤竟然变态地生出一丝幸灾乐祸之心来，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静观其变。

    谁知，老族长说道：“你不用紧张、自疑。老朽并没有否定你的圣女制度本身。有所得，必有所失，这是千古不易的真理，世间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老朽刚才说了，以牺牲个别人的方式来维护整个魂族的安定是值得的。不管那个别人是男的还是女的，反正都是要牺牲的，本质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差异。”

    巴彦疑惑地问道：“老族长，您最真实的意思是——”

    很显然，老族长这一番前后矛盾的话语把巴彦搞糊涂了。同样的，李坤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懂这老族长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对于圣女制度，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是支持？还是反对？真希望他说得痛快点，不要这么弯弯绕绕的。

    老族长呵呵一笑，说道：“你别急嘛，且待老朽把话说完。老朽一开始就肯定了你的圣女制度，只是说其中有些问题，希望能够引起你的注意而已，至于要不要修正，那是你自己的事，老朽概不干涉。这一点，老朽开宗明义就说了。所以，你无须紧张。”

    巴彦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请老族长示下。”

    老族长便继续说道：“老朽刚才又说我们魂族并不贱视女子。这便是老朽将要对你这圣女制度提出问题所在的依据，所以先提醒于你。老朽的意思是，你这圣女制度本身没问题，问题出在新晋圣女的推选上。”

    巴彦看向老族长的眼睛就此一亮，随即又莫名地暗淡了下去，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有话要说。可终究没有说出来，定定地看着老族长，等待着他的进一步示下。

    老族长自然不知道巴彦这一刻的心里，也不理会，继续说道：“现在的新晋圣女推选，完全放任由婆罗氏和沙罗氏两大种族自己去弄，双方为了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并增加获胜的几率，其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不但年年都有晋升圣女，而且数量也不少。为此还专门成立了圣女堂。老朽虽然足不出这灵洞，但也知道，那圣女堂中培养的新晋圣女，其数量应该不下千人吧？”

    有什么多吗？

    李坤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他倒是跟秦佑去过一次圣女堂，但只是为了去见叶婞媚，并不知道那圣女堂中竟然培养着如此多的新晋圣女。

    巴彦略微有些尴尬地说道：“具体多少人，我并不清楚。”

    老族长肃然说道：“这便是问题的根源所在。你身为一族之长，圣女制度又是你的创举，可对于新晋圣女的管理却又不管不问，也就难怪你会越来越感觉到失控了。”

    巴彦额头上刚擦掉的汗又冒了出来，红着老脸叹道：“不瞒老族长，不是我不肯管，是根本管不了。因为，婆罗氏和沙罗氏两个种族现在把矛盾和竞争全都放在圣女上了，推选和培养新晋圣女又关系到他们之间最终的竞争结果，他们自然是要多多培养新晋圣女了。”

    “我当初为了推行圣女制度，好不容易得到了他们的认同，如果再对他们推选新晋圣女上干涉太过，势必会引起他们的反感，甚至是毁了这个制度。到时候，我们魂族可就又会回到战乱中去了。”

    “为了避免这种灾难重现，我不得不默许和听任他们去做，就此给圣女带来苦难。为了魂族的大局，我身为族长，只能接受这种现状了。这也是我的无能，前些年也会偶尔想想，想到时也不免叹气。可到后来也麻木了。”

    “今日既然老族长提及，想必是有什么好的办法，还望老族长告诉巴彦，就此改进圣女制度，造福我魂族，也是老族长的一桩无量功德。”

    老族长点头道：“只要你明白这一点就好。其实，老朽也深知你的不易，但是，你不能只负责推行圣女制度，更应该管理圣女制度。而且，任何一项制度，都必须在推行中不断改进。否则，再好的制度也会渐渐玩坏掉。如果善于改进，即便一开始并不是一项很好的制度，也会在不断的改进中改头换面，成为一项好的制度。这圣女制度已经推行近两百年了，你竟然一点都没进行改进。这便是你的不是了。”

    巴彦连连点头承认道：“是巴彦的错。”

    老族长说道：“好了，老朽今日并不是为了要指责你，而是希望你能够对圣女制度进行改革，使得我们魂族内部的矛盾，以后在圣女制度中真正得到化解，而不是让圣女去背负所有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