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大匪跳梁
燕州。
青燕山大山深处。
一座大寨,依山而建,凭借着险峻的山势,各处营寨星罗棋布,连绵在山腹之间,一眼望不到头。
期间,有数队喽兵往复不断的来回巡视着。
正中一座大殿,平地而起,竟有七八丈之高。建造的宛如禁宫正殿,金碧辉煌,十分阔气。
正是这大寨的聚义分赃厅。
如今的聚义分赃厅里灯火通明,厅内或站或坐着大小头领,呜呜泱泱的将整个大殿占得满满腾腾。
正上方,单独一把虎皮高脚椅,高脚椅上正大大剌剌的坐着一人。
但见此人面相凶恶,满脸横肉,大刷子眉毛,一双虎目,眼神透着凶悍,狮子鼻,菱角嘴,阔口咧腮。尤其是头上并未带帽,横七竖八的有几根黄头发,倒也不能完全说是个秃子。
此人正是这青燕山势力最大的八寨之一——狼牙寨一寨之主——杨辟。
杨辟今年四十多岁,年少时便投身青羽军,青羽军在当时是大晋头一个下大力气剿杀的半神权性质的农民起义军。
正因为当时青羽军势大,几年下来,朝廷不但未有将其扑杀,其势竟越演越烈,大晋竟有倾覆之危也。
当时是,如今的大将军沈济舟这才向先帝建议,放兵权给各州郡,建立州牧制度,地方州牧可组建军队,用于镇压青羽军起义。
大晋先帝纳其言,果见成效,青羽军几乎被连根拔起,再不复昔日之胜。
可青羽军是被镇压了,地方州牧各自拥兵自重,地方军队数量,远超朝廷中央军,渐有尾大不掉之势。
故而,如今诸势力割据的局面,便是从沈济舟那个建议开始的。
青羽军虽被镇压,大部分核心人物死的死,逃的逃,逐渐销声匿迹。
然剩下两大元老人物,即原先青羽军兵马副帅张黑山和这个青羽军左翼总领杨辟。
燕州多崇山峻岭,他们躲进青燕山中,经过这许多年漫长的蛰伏,渐渐恢复了些许元气。
如今他们两家与后起的另外七家大匪沆瀣一气,结成同盟,遂成如今青燕山八寨之势,更是共推张黑山为八寨盟主。
这八寨之中,张黑山的黑山寨首屈一指,其次便是这狼牙寨寨主杨辟。
八寨为祸青燕山一带,又因势大,官府莫不能抗。
只是,表面上看,这八寨不过是强人占山,其实其背后隐隐有沈济舟的影子。
原来,几年前,沈济舟起于渤海,降服渤海东南部大州济州,大晋北方除了灞州、充州和京师属于萧元彻之外,地盘最大的便是这燕州。
燕州势力强大,燕州军擅骑射,燕州牧公孙蠡更是武艺高强,其麾下又有一白袍小将,唤作赵风雨,擅使一把银枪,更喜好骑白马,一条枪有鬼神莫测之威。更有人传言,赵风雨之勇,更胜当年天戟战神段白楼。
赵风雨除了个人武艺高强之外,更擅于调教士卒,他入公孙蠡麾下不过半年光景,便调教了出了一只精锐骑兵,由于这支精锐骑兵皆白袍白马,故人称白隼卫。
公孙蠡便是依仗着赵风雨和这支精锐骑兵白隼卫,横行大晋北部疆土,几无敌手。
而这连绵不绝的青燕山便在燕州和渤海的交界之地。宛如一道天然屏障,将燕、渤两州分割开来,各成一体。
沈济舟想要一统北方,进而控制天子,号令天下,必须先拔除眼皮底子下的燕州公孙蠡。
起初,沈济舟虽地盘大于公孙蠡,但无论渤海还是济州,皆地广人稀,更是经济不兴。而燕州乃是前朝旧都所在之州,自然繁华。所以,沈济舟势力不如公孙蠡。
正面搞不定公孙蠡,那便暗中下手,沈济舟用祭酒田翰文之计,以重金贿赂青燕山中的青羽军余孽匪首张黑山、杨辟等人,使他们暗中坐大,劫掠燕州郡县各处,使公孙蠡后院起火。
公孙蠡虽使人镇压,赵风雨更是亲至到过青燕山,但青燕山山势连绵数百里,不利于骑兵作战不说,这群余孽久在山中,熟悉地形,更是深谙敌退我进,敌疲我扰之策,搞得公孙蠡苦不堪言。
便这样过了数年,公孙蠡渐老,缺乏进取之心,在燕州筑一高大楼台,自取名为天地台,有自夸包有天地之意,又搜罗燕州各地金银珍宝、美女艳姬充于天地台之中,更在天地台下挖掘地窖,运入可供其享用五十年的粮食。
自此,公孙蠡每日便沉溺于天地台里,再不踏出一步,整日饮酒挥霍,与美女艳姬追欢取乐,不理燕州政事。
由此,燕州日渐衰落。
白隼卫大都督赵风雨眼见燕州衰落,曾多次苦劝公孙蠡未果,反倒自己被小人构陷,几乎入狱。
自此赵风雨与公孙蠡离心。
沈济舟这才瞅准时机,发动灭公孙蠡之战。公孙蠡军队战力涣散,一触即溃,不到一月,沈济舟大军便将燕州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济舟又下令攻城,公孙蠡民心尽失,竟有兵卒和百姓开了城门,迎沈济舟大军入城。
公孙蠡眼见大势已去,集合自己的美姬,将金银珠宝堆于天地台上,然后一把大火带着自己的美姬和钱财,自焚于天地台中。
大火直烧了三日方息。
自此燕州迎来了新主人——沈济舟。
而白隼卫大都督赵风雨从此下落不明。
沈济舟得了燕州,一跃成为北方势力最大的诸侯。疆域横跨济、燕、青、渤四州,下一个苗头便对准了北方最后一个大势力——萧元彻。
而张黑山、杨辟等皆因有功,沈济舟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只在青燕山一带活动,便由了他们胡闹下去。
青燕山八寨这许多年来,日渐坐大,原本八寨齐心的局面逐渐有了改变。
张黑山老牌青羽军副帅,势力强横,故而行事作风有些我行我素,全然不顾及另七寨寨主的感受。
可近年来,八寨皆有发展,杨辟统领的狼牙寨更是壮大的极快,隐隐有与张黑山并驾齐驱的势头。
所以剩余六寨,也是三寨依附杨辟,三寨依附张黑山,隐隐有两派相争的趋势。
更近年来,沈济舟似乎故意挑拨,送来的钱粮等,厚此薄彼,张黑山势力的寨子多,杨辟势力的寨子便少了太多。
杨辟心生不满,加之他的狼牙寨靠近萧元彻的充州,故而暗中与萧元彻的势力多有来往。
此时此刻,杨辟正大汇寨中头领于聚义分赃厅,皆是因为一封来自萧元彻麾下军师祭酒郭白衣的书信。
杨辟当众念了那信,见厅内众头领议论纷纷,沸沸扬扬没个主意,这才一摆手道:“诸位静一静,听本寨主说一说。”
他这一说话,群匪皆安静了下来。
杨辟声音带着些许愤恨道:“沈济舟那厮,厚此薄彼,眼中只有张黑山,什么好处都给他,咱们狼牙寨哪一点比他差了,却只能喝点汤水,想到这里,老子心中就觉得憋屈!”
有头领道:“可是,沈济舟毕竟是咱们青燕山八寨的大财主,张黑山也是当年青羽军副帅啊!咱们能如何?”
“放他娘的屁的青羽军副帅,世间早就没了什么青羽军了,现在是青燕山八寨,他青羽军副帅值甚钱?再说,老子当年和他一样,皆是头上插四根青羽的!他比老子身份高到哪里去?”
杨辟撇着嘴,不服不忿的骂道。
他口中所言的头上插四根青羽乃是当年青羽军的旧制,普通青羽兵卒头插一根青色鸟羽,小领帅两根,大领帅三根,四根者便是整个青羽军的副帅了,只有青羽军统帅才能头插五根青色鸟羽。
他这一说,底下各头领也皆忿忿不平起来,更有咒骂之声传出。
杨辟又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方道:“方才本寨主给众位宣读的那封信,乃是当今大晋丞相萧元彻麾下最心腹之人郭白衣写给我的,他说话可是代表了萧丞相的意思,诸位还记得吧,他邀约我发兵攻打锡州,更说明了锡州牧,那个大耳贼刘玄汉全部兵力被萧丞相的兵马耗在灞城,如今锡州城可是一座空城啊!弟兄们,你们自己说,这锡州咱们打不打啊!”
众人闻言又是一番议论,说打的有之,说观望的有之,说不能打的亦有之。
他们本就是些贼匪,没什么学问,此时更是拿不定主意。
杨辟被他们吵的焦躁,忽的大喊一声道:“都他娘的给我噤声!一个个放了半天屁,除了臭,半点用处都没有!”
这些头领皆一低头,不再说话。
杨辟这才瞪着眼睛,阴恻恻道:“弟兄们,锡州可是地处中原与江南的交界地带,那里的女娘既有北方女娘的丰腴,又有南方女娘的娇媚,你们都不想抢他几个回去享受享受,还有,锡州富庶,到处可是金银财宝、美酒佳肴,偏偏这女娘财宝,美酒美食非要便宜了那些锡州那群道貌岸然的门阀大族?你们就不想取而代之!”
他这一说,底下众贼头儿皆两眼放光,一脸的贪婪神色。
杨辟暗中看了底下众人一眼,十分满意他们的反应,方又扇动道:“再说了,这青燕山,到处都是山岭,怎么能有大城豪宅住着舒服,这锡州空虚,咱们趁机夺了,到时候豪族大宅咱们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岂不美哉!再者说,咱们不被沈济舟所重,可是萧丞相对咱们可不薄吧,弟兄们就甘心那张黑山在沈济舟扶持下骑在咱们脖子上拉屎拉尿不成么?”
这一席话说完,端得是群情激昂,各路牛鬼蛇神,呜嗷嚎叫,皆出言道:“寨主爷,干他娘的,夺了锡州,寨主便是锡州牧,咱们也扒了这身贼皮!”
“对对......干他娘的!......”
杨辟任凭他们喊了一阵,这才让他们住了,一字一顿道:“好,既然弟兄都这样说了,那咱们就这样决定了,明日卯时集合寨中五万弟兄,去袭了那锡州!”
“大寨主英明!”、“大寨主神武!”
底下众人一顿马屁拍到,直拍的杨辟飘飘然起来。
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总是有些有心计之人。
便见厅下有人脸色微变,眉头微蹙,趁众人喧闹之际,走了出来道:“大寨主,袭取锡州却是要做的,可是眼下有个要紧事,还需解决了。”
杨辟循声看去,却见一中年文士打扮的人,更是手中拿了一折扇,故作自态的摇着,不急不慢的说话。
杨辟认得,这是他狼牙寨的军师,梅茂雍。
这梅茂雍是一年前被截上山来,索性入伙,他做过几年教书先生,杨辟身边缺个参谋之人。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这梅茂雍便成了他的首席军师。
杨辟对他的话还是多少有些重视的,便忙问道:“哦,梅军师所说的要紧事是何事啊?”
梅茂雍低声道:“大寨主难道忘了,张黑山麾下两个心腹领帅,那个姓苏和姓杜的,连家带口可都在后寨之中呢,他们可是张黑山埋在这里的眼线啊!”
杨辟闻言,重重点头道:“对对对,还是梅军师想的周全,咱们帮着萧丞相,袭取锡州之事,定然不能被这姓苏的和姓杜的知道!”
梅茂雍点了点头道:“但不知道大寨主如何处置他们?”
杨辟忽的眼中泛出一股杀意,咬牙道:“一不做二不休,待众位饮宴过后,让秦寿、蔡基两位兄弟带上数十个人结果了他们的性命便是!”
“寨主英明!”
杨辟这才大手一挥道:“开席!”
酒肉上席,这些皆是匪贼,见了酒肉,那还不敞开了怀,可劲造啊。
众匪吃喝正兴起,却见靠后一张桌上,悄悄的站起三个人,趁众人不备,一个接一个的悄悄的出了那聚义分赃厅。
三人来到外面,抬头望天,却见月黑风高,乌云弥漫,星无半点。
这三人对视一眼,皆提了鬼头刀,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黑夜掩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