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的时间越来越早了，说出这句话，却有值得庆幸的地方，至少今天他们看见了阳光。冬天的阳光是和煦的，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需要它，更渴望它的到来。两天之后的冬至，不知道阳光会不会如约而至呢？

    可是，当夜幕降临，阳光无能为力了，寒气便会渗透玻璃、渗透墙壁、渗透到人们的心里去。这样寒冷的夜晚是最适合安眠的，周文杰也想要快点入睡，所以他快快地整理书包。可是，他的快，往往再别人眼中便是慢到离谱。等他收拾完了，只剩下最后三分之一的学生还在享用教室的灯。

    周文杰向着教室外面走，突然想起来什么，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了。他想起来，自己的作业被李明楷借走了。他不能没有那本作业，因为老师要求过需要家长签字。可是，今天打扫包干区的李明楷还在于寒风斗争，不知道何时才能胜利。

    周文杰只能重新回到了座位上，看着前面零零散散的同学做着自己的事情。他也想做些什么，却终究还是呆呆地坐着，为了等待而等待。

    终于有点不耐烦了，他来到了李明楷的座位上。旁边的林梦还没有走，微微泛红的脸颊诉说着冬天的余温。周文杰拿出了李明楷的书包，他要自己将那一本作业找出来，不管李明楷到底有没有抄完。林梦完全不在乎周文杰的一举一动，依旧看着作业，偶尔写上一笔两笔。

    终究是什么也没有找到。周文杰有点沮丧，看来只能继续等待了，等到李明楷回来为止。可李明楷好像压根就不打算回来、想要在外面过夜似的。周文杰看向了窗外，什么也看不见了。没办法，终究还是拖到了这么晚。

    教室里只剩下最后十位同学，周文杰彻底不耐烦了，他多希望李明楷就在自己面前，他便可以痛骂一顿，将所有的不满都吐露出来。他背起了书包，他想先走了，大不了明天模仿爸爸的笔记签一个名字吧，老师应该看不出来的吧？

    教室门口突然有人影闪烁进来，周文杰是那样期待。那个身影如飘逸般出现在了讲台上，周文杰这才看清楚，那是严老师。可是，她来干什么呢？

    严老师和上次一样，动作是那样的连贯。她猛然间出现在了冯志康的座位上，将他的书包从抽屉里抽了出来。冯志康是懵的，可细心的同学一定看见了他额头上突然出现的一颗冷汗：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书包的拉链被拉开了，那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书被一本一本地丢了出来，语文、数学、英语和数不胜数的作业；书包被翻转了，剩下的东西被全部倾倒了出来。那是一张张极其醒目的白色的纸；那是最好的又是最坏的东西；那既是天堂又是地狱；那是所有作业的答案。

    周文杰看着远处的一切，目不转睛。他看着严老师的脸红了起来、看着冯志康的脸白了下去、看着周围的人们都露出了担忧的神情。他是那样认真，甚至不知道自己所等待的李明楷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

    老曹赶到了，看着眼前的一切，无需严老师说明什么，便露出了愤怒的神情。冯志康低着头，他的表情尽然看不出任何的忏悔，倒是有大义凛然的味道。他好像想到了这一天定会到来，所以无所谓现在需要面对的一切；他好像一直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无所谓面前的山崩地裂。

    “这是怎么了？”李明楷轻声问周文杰。

    周文杰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明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他猜想，今天晚上会多一个悲伤的人。

    “把你的家长叫过来，就现在！”老曹掏出了手机，递给了冯志康。冯志康接过了手机，没有说话，机械地敲打着屏幕。

    周围本就不多的人们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都注视着那个方向。教室变得那样安静，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周文杰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的声音，却好像不止有自己的呼吸的声音。他可以听见很多人的呼吸声，可以听见他们的内心世界：或是平静、或是焦急。

    电话打完了，冯志康放下了手机，继续低着头，保持沉默。

    严老师终于说话了，恨铁不成钢：“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当然要失望，毕竟这是严老师亲自选出来、用了两年半的数学课代表。

    冯志康依然没有说话，这空气也跟着平静了下来，不再那么躁动不安。

    周文杰看着地上白花花的答案，它们被抛弃了，如垃圾一样散落一地。它们很可怜，和它们的主人一样可怜。其中一张上沾了油脂，灯光下，那样醒目、那样亮洁。它们是无罪的、他也是无罪的、他们更是无罪的，有罪的好像本就是这个世界。

    太阳又升起，第二天又是一个崭新的开始，男生们又站到了走廊上，用这种方式享受这没有被严老师占有的大课间。可是，谁都笑不出来。他们的表情是那样的严肃，他们都在为冯志康哀悼。

    “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严老师是怎么知道你有答案的呢？而且她十分坚信啊，就好像事前知道一样……”

    李明楷打断了曾铭伟的话：“肯定是事前知道啊，我猜想啊，肯定是有人举报了，不然严老师不可能那么笃定。”

    “我赞成。”周文杰说，“可是，那个举报的人会是谁呢？”

    “不管那个举报的人是谁，我祝她不得好死！”凌宇飞显得十分仗义，哪怕昨天冯志康被抓的时候，他早就已经离开了教室。

    冯志康听着朋友们的话，露出了笑脸。他看着天边的云，深吸了一口寒气，说：“其实，无论被举报的人是谁，他终有一天会后悔的。”

    “你这么肯定？”余越好奇地问。

    冯志康点着头，依然微笑着。

    没有人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也没有人百分之百相信他现在的话语。可是，他们都很高兴，因为他是乐观的，一位乐观的人，总是有办法从挫败中走出来，走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