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哪有不疯的

晚安,艾琳恩小姐

    “晚安,艾琳恩小姐。”

    “晚安,我亲爱的小颜黎。”

    艾琳恩小姐的声音穿过木门的缝隙,不甚清晰。

    “一起做梦吗,艾琳恩小姐?”

    “不,亲爱的。”

    “那,一起睡吗?”

    “……不,很抱歉。”

    门那边再没有声音传来了,这让艾琳恩·卡勒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她从没有抽屉的桌洞里掏出一支羽毛笔,一瓶墨汁,又去上锁的柜子里拿出几张泛黄的信纸。她又叹了一口气,开了台灯,在纸上写下了几页花体字母,折好,放进信封里,打上火漆。

    暖黄的光打在艾琳恩身上,也打在信封上被濡湿的地方。

    静默一会儿,她又抬了笔。

    没有繁复的辞藻,死板的格式,她想再留给颜黎一封信。

    【颜黎,我亲爱的孩子,请你代替我完成我的使命,我们的理想,如果你愿意。

    你总有一天会回去,我们暂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我们会尽力拖延。

    那时,你也许正值青春啊,是该去闯闯的年纪。

    那会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对你来讲。有高高在上的“月亮”,有新奇的动物植物,有机械生命,与人相似的类人物种,和你甚至无法想象的存在。

    你可以在星际遨游,可以拥有魔幻的力量。

    孩子,旅途中,你总会遇到那些类人的存在,记住,他们不怀好意,务必远离他们。

    你可能在海边见到鲛人或人鱼歌唱,他们冷血无情,你应当极其小心,不要被他们蛊惑。

    你也许会瞥见幽灵与鬼魂,它们不是无处不在,时时谨记,要无视它们。

    ……

    你在任何地方都有遭遇眷属的危险,这些诡异的存在,能够拉你入深渊。

    孩子啊,你总有一天会来到那个世界,如果你愿意,请你代替我,去看一看我故乡的村子,找不到也没有事,你可以去向别人打听我,你可以去听听我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把我的骨灰洒进水里,你可以去走我们的路,但是前进的路上荆棘密布。

    你要远离教堂和寺庙,那里被祂们凝视着。

    我的痛苦早已大于我的力量了。感谢你再次赐予我力量,让我继续活着。我苟且偷生,可我愿意,我爱着你。

    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也希望,即使在另一个世界,你也能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

    最后,如果有可能,请代我再去看看正在走那条路的同志,为我们的理想哭泣吧。】

    艾琳恩将信纸叠好,剪下花盆里的一朵玫瑰,压在信纸上。

    她接了一大杯水,一粒一粒服药,很快便感到吞咽困难,食管疼痛。她坐在椅子上发呆,半晌,她回了房间。

    直到半夜,颜黎依旧睁着眼睛,没睡。她听到艾琳恩小姐回了她的房间,在房间里打了电话,过了大约3分钟,艾琳恩小姐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艾琳恩摸黑进了颜黎的房间,上了床,躺在颜黎身旁。颜黎悄悄往艾琳恩的方向挪了挪,她睡不着。艾琳恩小姐好像也是,她甚至没有换衣服,穿着一身正装。

    早上,颜黎少有的,醒的比艾琳恩早些。艾琳恩小姐的大半张脸都蒙在被子里,背对着她,呼吸声小到她听不见。

    她溜下床,洗漱,直到做好简单的早饭,艾琳恩小姐依旧躺在床上。颜黎不安的在床边站着,伸手掀开了的被子。被子上沾了一些浅黄色的凝固的物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她探了探艾琳恩小姐的鼻息,随后拿起床头柜的手机,报了警。

    艾琳恩小姐带着那些瑰丽诡异的梦离开了。

    颜黎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等待着,直到她听到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她拾起一个板凳,放在门的后方,站在板凳上,踮脚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一个陌生男性,大约20来岁,头发略长,戴着领带,白色衬衫,扎进裤子里。颜黎曾在艾琳恩小姐的柜子里看见过他的照片。她静默等待着,没有开门。

    直到警车呼啸而来,一位警察向那位陌生男性询问,另一位则敲响了门,颜黎这才把门打开。

    颜黎将警察带入卧室,其中的法医走上前去。同时,另一位警察将她带出了卧室,尝试通过说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颜黎应付着她的话,眼睛却频频瞥向关闭的门。那位陌生男性和警察好像说完了事情,他转过头来冲颜黎微笑,走了过来,半蹲下,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上午好,我姓黎,单名一个谱字。”

    他们说,艾琳恩小姐服用了过量的安定片。得出结论之后,警察很快便离开了。黎谱把艾琳恩小姐的信拿出来,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他把那封信举到颜黎面前,大声朗读。

    黎谱读完还不忘说一句:“你看,我不是坏人。”

    颜黎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谢谢,但是请您再翻译一遍,我听不懂您的英语。”

    整整一个上午,两人都在外面奔波。他们带着骨灰盒去转了颜黎的户口,披麻戴孝地去花店买了三盆海棠花。他说艾琳恩喜欢花草,也喜欢看花语和医书。

    直到下午,两个人才歇了下来,黎谱嘴里还嚼着饭,絮絮叨叨地讲着他的事情,声音含糊不清。趁着他喝水的功夫,颜黎开口向他提问:“我的名字由艾琳恩小姐和你两人的姓氏构成,你们是恋人吗?”

    “我们?我们是志同道合的朋友。”黎谱说道,但没有否认。

    他咽下最后一口饭,就去收拾艾琳恩小姐的遗物。颜黎看着他翻箱倒柜,翻出各种奇怪的东西,有金丝桃和菖蒲,甚至有米特里达梯解毒剂,它被装在密封不错的长颈瓶里。

    直到黎先生趴在地上,从最底下的一个柜子里翻出了一个红箱子。

    “要来看看吗?这里面有好东西。”

    他骗人从来不打草稿的。颜黎凑上前去,看着黎先生找不到钥匙无能狂怒,他最后找了根铁丝,撬开有点生锈的锁。箱子里是一尊白色的雕像,大约20厘米高,材质像是大理石,被红布盖着。

    掀开红布后,她能看到雕像雕刻的是蒙着一层白纱的人,雕刻家的手艺十分精湛,那雕塑仿佛快要活过来一般。

    “很漂亮,像克罗夫的《戴面纱的修女》。”颜黎小声说道,像是害怕惊扰了它。

    “虽然这雕像掉色了,不过的确是有点像的。”黎先生赞同的点了点头,他端详了这个雕塑几秒,然后郑重其事地看向颜黎,道:“你曾敢假定祂的种族和性别?”

    颜黎被他无语到了,她生硬的转移话题:“但是在雕塑里,我更喜欢克伊罗洛的《从欺骗中释放》。”

    “欺骗的确令人厌恶,所以我很少说谎。”黎先生笑着,“你懂的可真不少。”

    “因为我小学快毕业了——准确地说,今天是我在小学的最后一天。”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快放学了。

    两个人继续收拾东西,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颜黎回到客厅,拿起雕像向卧室走去。

    雕像很有分量。颜黎转了转它,看向了雕像眼睛的位置。

    可那雕像迸发出剧烈的白光,伴随着轻声的呢喃,颜黎手一抖,狠狠地将雕像扔了出去。

    伴随着玻璃的碎裂声,雕像被扔出窗外,发出一声闷响,颜黎脑子嗡嗡的,瘫坐在地上。黎先生推开房门,屋外的雨被风裹挟着往窗户里吹。

    “发生什么事了?”黎先生担心地问道。

    “你的雕像亮了。”颜黎从地上坐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哦,别担心,孩子,那只是一个发光的装置。”话虽是这样说,可是黎先生看着有些忧心忡忡。他打着伞出了门,捡回了那个雕像,“别担心,只是一点小科技罢了。还好没有砸到人。”

    他冲颜黎笑了笑,不知是在安慰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