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剑

第二十二章 所谋者大(二)

    “哎,练剑的!”

    陈半生捅咕着无名。

    正在运行周天体悟剑道的无名真心不想理他。

    自从宋运离开之后,陈半生就一直撺掇他逃跑。

    却没想过自己是被他坑到这个地步的。

    他与宋运年轻时曾一同游历天下,二人当年也曾亲密无间。

    只是后来二人际遇不同,最终分道扬镳。

    一个成了天下无双的剑客,当代剑冢的第一高手;而另一个顺理成章的成了西狄柱国,三军大帅。

    若非当年的颖水之战和西顾城之战,宋运与鬼道中人沆瀣一气,二人断然不会交恶至此!

    如果没有遇到陈半生,他无名自可以一走了之。

    只是落星关外陈半生的七日七夜,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

    自剑仙之后,剑道日渐衰微。

    虽然剑冢不乏高手,但与百年前那个群星璀璨的时代相比,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已经无法相提并论。

    他一生为剑痴狂,自认为前路断绝,剑道衰微已成定局。

    但陈半生的内世界给了他当头一棒,不仅敲醒了他,更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自己多年来的修行方向和所秉持的剑道,真的对吗?

    只是上天既然给了陈半生这般风光旖旎气象万千的内世界,又为何要将他的根骨和经脉彻底封锁!

    这样子对陈半生残酷,对剑道又何尝不是!

    更关键的是,这个让他为之改变的家伙此刻正在捅咕他。

    翻过来覆过去就是要逃跑。

    “你当时在擂台上不是很猛吗?”

    无名实在是不胜其烦。

    “那是因为有小安子那个禽兽!”陈半生大腿抱的理所当然。

    “我只要能让那个鬼公子分神,小安子肯定能放倒他!”

    “现在不一样啊,他们人太多了,咱俩打不过!所以……”

    无名皱着眉头打断了他:“所以就跑?你不是要当一个剑客吗?剑之道,宁折不弯,所向披靡,好比人中君子……”

    无名是真的有些妒忌陈半生。

    如果他有那样的内世界,有那样的顿悟,一定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我什么时候要当剑客了!”陈半生瞪着眼睛,看上去有些懵懂。

    “你不说你要练剑的吗!”

    无名怒火中烧,剑道在他心中太过重要,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亵渎。

    “我是要学剑,但没说要做剑客啊!”

    陈半生觉得无名误会了他的意思。

    但是他毕竟在街头混大,察言观色是基本功。

    抢在无名发火之前,必须得说清楚。

    “剑道是剑道,剑客是剑客,你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陈半生虽然是解释,但确实也是他真实的想法。

    从小到大,为了几口吃的,几件破衣。

    他和小安子不知道说过多少谎话。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偏偏不愿意在这件事上扯淡。

    “有什么不同?”无名再一次被他带跑偏了。

    “剑道,它怎么说呢,它是一种势,一种状态。就像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

    陈半生想了一下,解释道。

    “剑客嘛,就像个厨子。你要吃饭,不是要吃厨子,懂吗?”

    如果有人在场,肯定会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

    一个连剑都拿不稳的少年,一个想走快点,跑快点都大喘气的人,在教当世第一剑客剑道……

    听起来就觉得离经叛道,不可思议。

    可偏偏无名却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少年。

    眼神中除了赞赏还有深深的钦佩。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红尘俗世,饮食男女。

    日沉月升,潮涨潮落。

    这是道。

    拘泥于某一种形态或者说把自己禁锢到某一个范畴,岂不是因小失大?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无名轻笑道:“你说得对,我悟了!”

    话音刚落,还没睁开多久的眼睛又闭上了。

    很显然,这厮直接入定了!

    陈半生欲哭无泪,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子。

    自从得知宋运要造反,他就一直打着跑路的主意。

    因为这件事打根上就和他没关系。

    首先自己是西顾人,和西狄有仇,没有帮他的理由。

    其次,自己虽然被大柱子忽悠着吃了九年凤,但也不是故意的啊。

    他不懂大柱子话里的意思,为什么自己非得造反呢?

    找个地方练练剑,顺便混吃等死不是挺好吗?

    可是没有无名,他是没这个本事从这里逃出去的。

    也不知小安子到了哪里,过的好不好。

    陈半生想象着小安子日后有可能会长的比大柱子还壮。

    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到了西顾城岳帅府外拴着的那头巨猿。

    “吼吼!”

    陈半生学着巨猿的样子捶着自己的胸口。

    又学着小安子模样,扎着马步,猛然击拳!

    越想越像,没人陪他,他自己也能把自己逗乐。

    “这个时候,小安子估计呼呼大睡了,老乞丐怎么看都不像有钱的样子。”

    陈半生突然跳了起来。

    “不会小安子还得做乞丐养活那个老乞丐吧!”

    陈半生走到营帐外,孤星朗月。

    无聊至极的少年靠着营帐坐了下来。

    柔和的月光映照着沉默的刀枪,值夜的重甲兵巍然不动。

    没有人发现,月色中有一丝朦胧如轻纱般的气息,不断从他的头顶百会处渗进去。

    这一夜,陈半生睡得香甜。

    嘴角还挂着笑,不知道是梦到了去世多年的母亲还是同甘共苦的小安子。

    “你看到了吗?”

    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营帐内。

    宋运端坐在熊皮交椅上,白衣文士垂手立在身侧。

    几名参将目光炯炯,而在角落暗处的,依然是大柱子。

    “元帅说的,自然是对的。”

    大柱子的视线穿过营帐外的月色,看着正睡得香甜的陈半生。

    “这少年,就是变数!”

    宋运缓缓开口道。

    “我们众兄弟谋划多年,不是区区一个落星关,也不是西狄和大周。”

    “我们要打破这局棋,要做真正的执棋人!”

    “诺!”众将领命。

    “大柱子,你真的把九年凤给了那少年?暴殄天物!”宋运还在惋惜。

    “嘿嘿,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大柱子笑的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