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棋不知道小安子的心思。

    只是看着眼前痴痴傻傻的少年，心中觉得很是怜惜。

    归根到底还是小安子“视她如无物”的第一印象，让他觉得这个少年不一般。

    最关键的是，虽然小安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那一双眼睛却灿若繁星，精气内敛！

    而且无论是体型骨相还是五官轮廓，都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小安子得了黄金，哪里还顾得上别人怎么想。

    一边盘算着晚上去哪里大快朵颐，一边打躬作揖准备开溜。

    却不知道老乞丐正在不远处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这小子！太TND对脾气了……”

    “我家小姐心善，今日赏了你这么多金银，还不快滚！”

    贴身丫鬟历来比主子厉害，嘴巴上更是不饶人！

    “滚滚滚，现在就滚！”

    小安子三步并作两步，不一会就消失在人群中。

    ……

    “老子现在这么有钱，还学什么武艺啊，玩什么修行啊！”

    小安子边走边嘀咕，嘴巴里还嚼着从卤肉店顺来的鸡腿。

    正冥思苦想怎么才能甩掉老乞丐，又到哪里去找陈半生，却看见不远处的树墩子上，老乞丐正厚颜无耻地看着他。

    “跟个鬼一样！”小安子怒骂。

    “你可是当师傅的，能不能争点气！”

    老乞丐自动免疫小安子的一切言语攻击。

    一把抢过小安子手里的鸡腿，将所剩无几的肉吞掉之后，翻着白眼说。

    “师徒如父子，你这样对我，等同于忤逆！”

    “还师傅，那你好歹也教我两手绝活啊！”

    小安子不服气道。

    “这一路除了要我乞讨就是乞讨，难不成让我跟着你学讨饭吗？”

    “要是这样，那还拜个屁的师，老子天生就会讨饭！”

    只是不管小安子说什么，老乞丐总是那副笑眯眯的欠揍模样。

    一间只剩半堵墙的废弃房内，小安子和老乞丐面对面坐着。

    香肠，烧鸡，烧鹅，烤鸭……

    摆了一地。

    “有钱是真好啊！”

    小安子一边吃一边感慨。

    老乞丐看了看小安子鼓鼓囊囊的腮帮子，问道：“你以后要是有钱了，准备干嘛？”

    小安子放下鸭腿，又往嘴里塞了一把花生米，含糊不清地说道。

    “看到没，就这些，每天买两份！”

    “我一份，半生一份，天天照死了喝，喝完就睡！”

    “就这？”老乞丐惊讶地看着小安子。

    “就这点出息？我还以为你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呢！”

    “谁！”

    老乞丐话说到一半，脸陡然转向一侧，脸色瞬间阴冷。

    矮墙不远处的草丛一阵窸窸窣窣。

    先是露出两张脏兮兮的小脸，而后两个孩童爬了出来。

    看到老乞丐这般神色，孩童很是害怕，紧紧抱在一起，只是眼神却始终往那些食物上面溜。

    “喊什么！”小安子见到那两个抱在一起的小小身影，心中一酸。

    下意识地拿起烧鸡就要递过去。

    稍大一点的孩童一把抢过烧鸡，塞到旁边孩童的怀中，同时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挡到前面，生怕小安子反悔一般。

    “不怕，不怕……”

    小安子蹲到一边，柔声安慰着。

    同时，伸出手想去抚摸后面那名孩童的头。

    “咚！”

    还不等他摸到，前面的孩子就一拳砸到了他的鼻子上。

    “呃呃……”出手的孩子四肢着地，摆出一副护食的架势，嗓子里也发出小兽般的低吼声。

    “不怕，不怕……”

    小安子被打了一拳，却一反常态，不但没有恼火，反而更加温柔，眼神中全是心疼。

    老乞丐没有说话，透过火光，他在小安子的脸上看到一种情绪。

    那种情绪叫感同身受。

    那一夜的篝火烧的旺，所有食物被一扫而空。

    自从那两个孩子出现，小安子没有说过一句脏话，更没有一丝不耐烦。

    跳动的火光映着两个熟睡的孩子，也照在小安子略显稚嫩的脸上。

    他的眼神望着窗外，双拳紧握。

    也许在几年前的某一个夜晚，也许是同样饥肠辘辘的他和陈半生。

    只是他们没有遇到能给他们点上一堆篝火的人，也没有人会给他们一顿饱饭。

    他太熟悉了那个孩子的姿势和嗓子里发出的低吼声了。

    那个动作和声音都来自城外，来自那些在乱葬岗中隐没出现的野狗。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小安子轻声哼着《兵车行》。

    这首小调西顾城人人都会，大战结束没几年，有些记忆没那么快消失。

    “明天就去，今晚让他们睡个好觉。”

    小安子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手却温柔的拍打着熟睡的孩子。

    “这里可是渔阳，别怪我没提醒你。”

    老乞丐坐在篝火前，抓着一根木棍，好像要研究这根朽木里到底有多少虫卵一样。

    “再说，人家还给了你那么多钱……”

    老乞丐好像是在找借口，只是有些心虚。

    “他过他们的锦衣玉食，他住他们的亭台楼阁，可不代表他们可以决定别人的生死。”

    小安子看着熟睡中依然双拳紧握的孩子，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太懂了。

    他太知道这些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面前两个艰难苟活的孩子的身后，是数不清的杀戮和不公。

    更可恨的是，让他们流离失所，垂死挣扎的，是自己人。

    “你叫过我师父吧，虽然总共也没几次。”

    沉默半晌之后，老乞丐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枯枝。

    “锦绣渔阳嘛，老子还真想掂量掂量那个老怪的斤两！”

    渔阳郡的桂花树鼓了花苞，在夜色中缓缓绽放。

    香甜到腻的花香浸透了夜色，也熏醉了渔阳。

    清晨微雨。

    杨家高大的府门外多了两名不速之客。

    一名衣着邋遢的老者，一名同样邋遢的少年。

    好事者认出少年正是日前在府前乞讨的少年。

    见他此番前来还带了一个老头，想来是尝到了甜头，拖家带口组团来乞讨了。

    侍卫首领可能是昨夜输了钱，也可能是被哪个青楼的小娘子放了鸽子，正在气头上。

    所以他狞笑着走向小安子的时候，很多人都在惋惜。

    “这少年太不懂事，怕是要没喽……”

    围观的商贩自言自语，仿佛见得太多了。

    “叫你们家主出来，留你全尸！”

    小安子开口，声音不大，却藏着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