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玛瑙

第十六章 诅咒的困惑

    一

    已近深夜了,帐篷里依旧是闷热难耐,汗液差不多浸透了衣裳,根本不能入睡。我悄悄起来,到附近的小溪边,独自享受夜风的清爽。

    水边有一块平坦的大石,躺在上面,一股舒爽的凉意立刻传遍全身。可以说,比睡在柳荫下的凉床上还要爽快几分。

    月亮很亮,可惜只有一半,仿佛打破的圆镜。另一半是不是碎裂成了无数的星星,撒落于整个天际。

    一个熟悉的声音:

    “在想什么?”

    我一下子爬起来,周围不见任何人,只有溪水低吟,犹如轻轻的摇篮曲。星星一个个挤弄着诡怪的眼睛,像是在暗示着某种奇异的出现。

    “宏海法师吗?”

    我分辨出来了,很像是宏海法师的声音,只是较往日稍稍轻了一点点,失去了原来的那种沉洪感。

    “是我,来看看你?”

    宏海法师的语速好像是更慢了,越发增添了几分慈善的味道。

    我带着恳切的语气,直言相求:

    “你快现身吧!我有很多的困惑,求你为我解脱。不然,我的认知可能会全盘溃散了。”

    “我先前跟你说过,一切真正的解脱只能靠自己,别人的经验只能是一个参阅,最好还是不要这样的参阅为好。它会控制你的思维,这并不是说人家的经验不好,而是并不完全适合于你,人总会有差异的,往往就是这小小的差异会让你误入歧途……”

    宏海法师的语调也由开始的轻松慢慢变得沉重起来。

    “法师,我就实话说了吧!刚开始,我只是想得到那些漂亮的兰玛瑙石,换取丰厚的利润。后来听到了草原上传说的通天门,想一探究竟。进了通天门,又发现了神秘消失的骊靬县和南山石寺。当然,作为生长在骊靬故地的人,没有谁不对骊靬县和南山石寺的突然消失不感兴趣的,探究一下骊靬县和南山石寺也在情理之内。可是,感觉始终被一个所谓的‘诅咒’在无形中牵着走,好像我真的被诅咒了一样,实虚难辨,非常痛苦。我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早就远远超出了当初进入祁连山探险的范围……”

    我有些激动,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高了。

    宏海法师打断了我的话:

    “是啊!这一切看起来是有些超出了你的初衷,可是万事皆有因果。你是否想过,从古到今听到这个传说的人很多,而偏偏只有你动了心,而且还付诸了行动。”

    宏海法师略一停顿,接着说:

    “通天门和你没有关系,只不过是你与骊靬县的一根引线,你真正的宿命是骊靬和这南山石寺!是啊,万事之初都没有缘,缘是结出来的。有的是自觉结缘,有的是在冥冥之中施以外力成就一个因果……嗯!就这样吧!说的太多反会害了你的。”

    宏海法师的语速越来越慢,好像语气里有着浓重的自责味道。有什么话不愿说,或者是不敢说出来。

    我不觉心中一亮,兴奋得声音都有点变了:

    “外力!法师所说的这个外力,是否可以理解为诅咒?”

    “我的话已经开始左右你的思想了,还是自己去想吧!不过,既然说到了诅咒,我不能不告诉你,来时难,去时更难,你必须解开束缚灵魂的三重诅咒,才有可能破界回到骊靬故地,还原本来的你。当然,留在这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宏海法师的声音在慢慢地变淡,最后的几个字已经有点听不清楚了,仿佛是隔世传来一般遥远,后面的内容是我猜的。不过,我能肯定是八九不离十。

    我明白,此时的宏海法师早已远去了。我和他的这一告别,也许就是今生的永诀。这段时间多亏了他的关照,不觉向着宏海法师所去的方向,伏在石板上,虔诚的一拜。

    细细地回想着,确实在蛇灵谷有过诅咒这么一说。看起来,诅咒也是一种超级能量,进入通天门需要它,离开通天门又要解除它,说起来这也合乎道理。现在我要走出通天门回去,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按照宏海法师的说法解除诅咒,破界离开这里。可是解法在哪里,我却一无所知。

    二

    太阳已经升出了地平线。该去哪里?我真的不知道。心想,也罢,既然是天意,那就不妨来问问天吧!

    我取出半段铅笔,抛落在地上。一看,铅笔头端端地指向南方。于是,我们决定向南走。

    今天的周围景色还算不错,一路伴有流水、绿荫、鲜花、鸟鸣、蝶飞……

    转过一片浓密的树林,广阔的草原尽处,远山忽显。隐约间,一条泛着幽幽兰光的带子,如同飞舞的青龙一般,缠绕飞穿于山峰之间。我曾见过如练的瀑布和天蓝色的河流、绿色的松涛、红色的枫林等扮成的色带,可是对于这种幽兰光带的自然景观,却从来没有印象。

    对每一点奇异的现象,我都特别在意。我知道,这一点点的异象拼接起来,或许就会形成我所期待的一个启机。

    多吉首先冲了过去,回头向我招手:

    “是一条兰色的河流!”

    兰色的河流!但凡有颜色的水,都是融入了某种物质。我想提醒多吉不要冒然去碰,但已经来不及了,多吉早用手捧水喝了起来。

    我冲上前去,一把拉过多吉的手,看到多吉的手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有残留的水珠从指缝间一滴一滴的往下流着。

    多吉惊呆在那里,惘然地望着我:

    “怎么了?”

    我也许太过紧张吧,声音有些颤抖:

    “没什么异常吧?”

    多吉好像是全然明白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取下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擦掉手上的水珠:

    “别怕!我们山里人从来就是这么喝水的。不信,你问问加央。”

    只要多吉没事,我就放心了。于是,转身去看这兰色的河水。天哪!原来河水并不深,河底全是兰色的玛瑙,清澈的水在兰玛瑙的映衬下,也显现出美丽的兰色。这和祁连山的黑河是一个道理。唯独不同的是黑河底是分文不值的黑色岩石,而这条河底是优质的兰色玛瑙。我不觉感叹大自然的创作来,竟然是如此的慷慨,毫不吝啬这些珍贵的宝物。

    河水哗哗地从身边流过,由于水流有点儿急,带起和着水汽的丝丝微风,让人觉得留恋难离。正欲坐下来享受一番,猛一抬头,看见河边的草丛中有一块半个单人床大的兰玛瑙石。想到我们一路的故事都时不时地围绕着这样的兰色玛瑙石展开。所以,我不能不去仔细看看了。

    兰玛瑙石上隐约可见两行黄白色的纷乱细线,显然是天然生成的杂质,和玛瑙石完全融合在了一起。端详了一会儿,竟然从乱麻团一样的线条中理出了头绪。这是两行似象非象的汉代隶书字体,实在有点古拙难认,有些笔画该是长却短了,有些笔画该短却又有点长了,更有一些不太重要的笔画干脆省了。

    “解蛇咒,兰龙肉”

    我反复地念着这两行字,一是想记熟一点,不至于忘了;二是希望能够从中悟出一点字面背后的意思。

    这第一句好理解,别人不清楚,我是知道的,我在蛇灵谷确实遇到过咒语一说,只是我当时没太过在意。现在对我来说,这些都已经成为了过去,该受的诅咒也已经受了,知道就行了,没有必要再深究。关键是这第二句,意思倒也明显,是说吃了兰龙的肉就可以解咒。可是我到哪里去找龙呢?就更别说是兰色的龙了。莫不是指蛇灵谷的那些兰色玛瑙石的蛇形岩画吧?刚一闪念,马上又否定了。不说那些兰玛瑙石没有肉,吃不成,可是现在也没法去蛇灵谷呀!话又说回来,如果到了祁连山的蛇灵谷,还用得着解咒吗?

    话说到这里,不能不提一下这吃玉石的事情。在历史上还真出现过所谓的食玉,而且是人人相逐,风靡全国。据说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那些贵族士大夫们留恋自己的奢靡生活,害怕死亡,希望能够重生,继续享受人世间的生活,认为玉石能够让尸身不腐,起到通天地神灵的作用,帮助自己重生,纷纷以吃美玉成风。在那一段时期没有好的玉石艺术品流传下来倒也是事实。不过,现在人们对玉石的成分已经非常清楚了,深知有许多颜色漂亮的宝玉石和玛瑙,都含有不同程度的有害矿物质,不但对身体没有一点好处,还可能伤害到健康。所以,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什么食用那些兰玛瑙石蛇形图案能够解除身上诅咒的。

    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吧!按照宏海法师的说法,骊靬县消失大约是在明朝初年,那时的人早就废除食用美玉粉的陋习。再说,这句话明明是说兰龙肉,即使不是真的龙肉,最起码也是一个形象于肉而且能吃的东西吧!我苦苦地思索了大半天,翻遍了所有的记忆储存,也没能够找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但是我从内心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我毕竟明白了下一步该去做什么,不再全是迷惘和彷徨了。

    天气越发热了,多吉还是用老办法降温——不停地用浸过水的毛巾擦着脸。

    一抬头,看到一位老头手扶着锄头,坐在一棵大树下纳凉,望着面前结满瓜的地,脸上泛出浓浓的笑意。

    我正纳闷,这大山里还真住着人啊?多吉走了过去,满面笑意盈盈,仿佛是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一般,亲热至极:

    “大伯,在这里凉快哪!”

    猜测多吉大多是冲着那些大西瓜去的吧!我不觉暗自好笑。

    老人看着多吉有点干裂的嘴巴,没有一丝的惊愕,像是早就知道似的,非常亲和地说:

    “年轻人,渴了吧?冲你礼貌又会说话的份上,也应该请你尝尝我的瓜!”

    多吉不再说什么,只是在笑,,任凭老人下地摘瓜、切瓜……

    这瓜真的很甜,有点儿蜇舌的感觉。我们不能只顾着吃,不然真有点象骗子的意思了。我只能无话找话,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突地,想起了兰玛瑙石上的那句“解蛇咒,兰龙肉”的话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心绪,显出十分随意的样子,悠闲地问:

    “老伯,听说这里有一种兰色的蛇吗?”

    我记得人们把蛇经常比作龙,也就临时把龙改为蛇了。其实,我也不是真问这事,只是想引出一个话头罢了。没想到,老人听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看了我半天才说:

    “兰蛇?那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现在许多人早已不记得了。说是在很早的时候,这里住着的人都很聪明,引起了一条兰蛇的嫉妒。不知道它从哪里学得了一种妖术,引诱人吃一种很甜的瓜,使这里的人一天天变得愚笨起来。幸亏有一位大法师路过这里,收了这条兰蛇,将它关在了山洞中……”

    一听到吃瓜让人变愚蠢了,多吉立马吐出了嘴里的瓜瓤,张着嘴巴一动也不敢再动一下,像是生怕一不小心咽下嘴里残留的瓜汁,眼睛祈求地盯着面前的老人。引得老人更是笑弯了腰,不停地用手拍着自己的胸脯:

    “又不是这瓜,你怕什么?我早说过的,那就是一个传说嘛!”

    现在越来越多的传说都被考古一一证实了。也许真的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吧!我觉得任何一个传说都会有一些或多或少的真实存在着。这个传说,说不定就是能找到那个“兰龙肉”的路径所在。

    我身子前倾,向老人靠近了一点:

    “老伯,你可知道那山洞在什么地方?”

    老人又是一阵畅笑:

    “据说就在这一片山中,具体在哪里,谁能够说得清楚啊!千万别当真,我说过,那不就是一个传说嘛!”

    我们告辞了,对老人说了许多客气话,算是对老人送瓜的感谢,也作为老人告诉我们兰蛇传说的回报。

    眼前高大的松树遮天蔽日,清流随处可见,极为幽静。但是我总觉得有些寒凉,是那种直入心肺的冷意,好像是阴气很重的样子,令人极不舒服。

    多吉警惕地望着四周,显得有点胆怯,带着浓浓的埋怨:

    “这么大的一个山谷,到哪里去找一个传说中的山洞呢!”

    多吉总是爱埋怨,我委婉地开导着:

    “多吉,你听过‘无风不起浪’这句话吧?有许多惊人的发现都是基于传说。况且,我们本来就是追寻着一个传说而来,再相信一次传说中的山洞,又有什么关系?”

    加央一路没说一句话,只是跟在后面默默地走着,最多是拿着望远镜看着两侧的山峰。加央不像多吉,没有效果的话,他是从来都不去说的。

    路越来越难走了,脚下总是布满着许多缠绕着的细藤。好在不见那些伤人于无声无息的蛇虫等小毒物,让人不至于过分地提心吊胆。

    “蛇呀!”

    多吉一声惊叫,吓得我突地转身,看到多吉站在我身后,手里紧紧抓着一段软藤,闭着眼睛,身子不停地抖动着。

    我看着多吉的那样子,既可笑又奇怪。发现自从进了这个山谷后,似乎多吉的胆子突然变小了,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那种勇猛,不像一个草原的汉子。

    加央跟在多吉后面,上前一把抢过多吉手里的那段软藤:

    “这是什么?看清楚了再叫!”

    多吉本来就是一个很爱摆显勇敢的人,没想到这次在我们面前出了大丑,好像是很没面子,一声不吭,脸色一片血红。

    “多吉,一条象蛇一样的东西绕在脖子上,是谁都会害怕的,幸亏是你,如果换了我,也许早吓晕了。”

    我唠唠叨叨地说着,为的依然是能让多吉尽快地从难堪中解脱出来。自己也感到说的实在是有些啰嗦了,看着有点疲倦的多吉,趁机引开了话题:

    “走出这片林子,我们就可以休息了!”

    加央望着前面连绵起伏的远山:

    “也不知道这林子究竟有多深啊?”

    “上树一看不就清楚了!”

    多吉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人已经没入了一棵大松树的浓密枝条中。能看得出来,多吉是付出了十二分的努力,将他爬树的能力发挥到了极值。

    很快,从头顶的树梢处传来了多吉兴奋的声音:

    “看到了,向南继续走,不过三里就能够出林子。那边好像有山,还有一条河。”

    加央笑着说:

    “有山有河?我们本来一直就在山间水边走着吗!”

    还好,加央的声音原本就不怎么大,多吉没听见。不然,多吉刚刚恢复的一点自信不知道又会伤害多少。

    三

    一出林子,马上感到徐徐山风扑面而来,沉闷的感觉一扫而光,我畅快地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意识也变得清晰了许多。

    眼前,山峰如削,河流似练,稀疏的几棵大树恰到好处的点缀在山水之间,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丽画卷。

    多吉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象,脸上洋溢着难以言状的喜悦:

    “加央,你看看这地形,定是一处藏龙卧凤的风水宝地啊!”

    想想这一路来,多吉所说这方面的事,虽然给不出什么理由,却每次都很准。我越来越认为多吉具有这方面的天赋,只是缺乏名师的指点,没法自己冲破那一层挡住智慧的薄膜。

    我不好堪舆学,但是和这一行的人多有来往。听得多了,虽然知道的不怎么系统,但是偶尔也能够看出一点名堂来。

    多吉说的没错,我也觉得这确实不是一块普通的地方,可以称得上是一处标准的潜龙之脉,也有人称为隐龙。一座独独的山峰隐现于左右两片森林之间,在这座独峰和远处的群山之间,间或有大小不同的石头露出地面。仔细一看,就能够发现这些石头并不是摆在地面上,露出地面的只是一点点的部分,如果把它们连成一条线,犹如一条静卧于地下的巨龙。从整体来看,就像是龙潜身于地下,抬头静待着时机……

    加央习惯性的望望天边,笑着说:

    “多吉,宝地不宝地,我们也看不懂。不如这样,我们在这里休息着等你,你前去看一下,这地方合不合今晚住?”

    “好吧!那么——我先去了。”

    看样子,多吉并没有听出加央话中的笑趣味来,径直向那座独峰走了。

    天空不断地聚集着云团,转眼已经是黑云密布了。我拦住正准备搭帐篷的加央:

    “加央,退回到林子里吧!我看用不了一个小时,大雨就会来到,而且不会马上停的,下两三天也有可能。”

    多吉回来了,并没有提风水的事情,而是手里拿着一只死兔子,说是被蛇缠死的。问他是什么蛇,却说只听到了蛇逃走的声音,并没有看见蛇。他走过去看到的只是这只兔子,兔子身上不见一处伤口,体温还在,他估计肯定是被蛇缠死的。

    我让多吉把兔子扔了,担心蛇毒已经进入了兔子体内。何况,多吉并没有看到蛇,只是一种猜测。究竟兔子是怎么死的还很难说。

    山风刮得一阵比一阵紧,空气中的水分也越来越浓重。天空被云层压得很低。

    “进帐篷吧!大雨就要……”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雨像是已经等不及了,哗地一下,倾泻而落。瞬间,周围的一切都被隐没了,混沌一片。

    雨声很大。我躺在睡袋上,想着心事。心想,兰色的蛇,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能够解除毒咒。是好是坏,实在很难想象出一个具体的样子来。觉得,它既然有解咒的异能,肯定是与施咒者有某种原缘吧!

    突然,随着一声吼叫,帐篷门帘动处,一只猎豹冲了进来。在短暂的惊呆之后,抬眼一看,早已不见了多吉和加央的踪影。逃命的本能让我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掀开帐篷的一边,钻了出去,没命地向前飞奔。

    脚下一滑,感到身子一下子悬空了,接着开始迅速下沉,恍惚间跌落在一层软绵绵的东西上。随即,一股霉尘扑鼻而来,呛得我剧烈的咳嗽起来。

    周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我试着动了动手脚,还好,身体并没有受伤。

    我不敢移动,急需要先知道身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一摸,背包怎么在旁边放着,不是在睡觉吗?真把我搞糊涂了。先管不了这些,赶紧从包里摸出手电筒,一照,发现原来是掉进了一个很大的地洞。洞口很小,而且周围好像是长满了草,偶尔能够依稀看见闪电划过时的亮光,在被风吹动的草叶上跳跃着。

    脚下全是甘草叶,具体多厚?不知道!哪里来的?说不清楚。反正陈腐味很重,仿佛已很久很久没人涉足了。

    稍一镇定,看着远在头顶上方的洞口,估计约有五米多高。心想,这下子肯定是出不去了。也不知道多吉他们现在跑到哪里去了,能不能避开猎豹的追击。在这种情况下,等待救援显然不是好办法,看来最有效的还是自救。

    似乎有风从洞里面吹来,虽然很弱,但是我能够清楚的感觉得到。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困人的死胡同。

    在手电光的帮助下,我小心走向洞的深处。脚下不时会碰到碎石子,引出很大的回响,久久不息,让人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心慌。我尽量把步子迈得很轻,尽量不去碰到那些讨厌的石子。

    通常担心的空气稀薄问题,看来在这个洞里是根本不存在的。相反,越往里走越感到呼吸顺畅,还伴有很重的水汽。

    我坚信这个地洞另外还有出口,而且和水源相连着。一下子胆子壮了许多,加快了步子。

    突然,从前面传来了哗啦哗啦的声音,在手电光里隐隐出现了一道水幕,我怀疑定然是水突然灌进了洞里。心想,再也无路可逃,只有听天由命或是等死的份了,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等死的感觉原来比死亡还要痛苦,我真希望死亡来得再快一些。

    半天时间过去了,并没有一滴水袭来。我睁开眼睛,有一个很大的水池呈现在我的面前,将洞拦腰斩断。有一条大蟒蛇在里面戏水,掀起一张张水幕。

    那条蛇像是感知到了我的存在,倏地静了下来,不停地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吐气声。我下意识地拔出腰间的匕首,做出了应对万一的准备。

    果然,那条蛇一跃飞起,以极快的速度扑了过来。我想躲避,刚一转身,就被咬住了后面的背包。我想,接下来,应该就是缠绕,将我窒息而死,然后慢慢地吞食掉……

    一股寒意从心头掠过,打了一个寒颤,猛然感觉清醒了许多。我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挥动匕首削了过去。

    这把匕首实质上是一把上好的军刺,是在进山时别人送的,据说这是在对越反击战中饮过血的东西。

    只见匕首过处,一股腥血劈头盖脸而来。我由于用力过猛了一点吧!身子失去了重心,被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我慌忙爬起来,再次做出了一个防卫的姿势,却发现大蛇早已经身首异处了。近前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那条大蛇的尸体泛着幽幽兰光。我自然是首先想到了那句“解蛇咒,兰龙肉”的话。同时也不得不相信自己被诅咒是真的。

    难道世上真的有传说中的咒语?为什么现在不见了?是失传了具体的用法?还是人们觉得这个法术太过有点阴毒而故意舍弃……

    正当我放开想象,不受时空的限制,自由驰骋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一下子冲出来许多象蝙蝠一样的东西,扑在大蛇的尸体上大肆啃食起来。

    我猛地想到说不定这就是所谓的兰龙肉吧?急忙挥刀一削,从蛇身上取下来一片肉。正犹豫怎么吃下去的时候,大蛇在转眼之间已经变成了一副白色的骨架。这阵势,丝毫不亚于祁连山原始森林中的那些蜈蚣。

    吃过蛇肉的这些象蝙蝠的东西,一个个身上长出了白色的羽毛,展开翅膀,越过水池飞逝在了洞的更深处。没有吃到蛇肉的几只转头向我扑来。

    我清楚它们是冲着我手上的这块蛇肉来的。也许,它们原本是飞翔于蓝天的的俊鸟,被诅咒后才变成了这蜗居于地下的丑八怪。不过,现在就只有这么一小块蛇肉,我给了它们,自己该怎么办。如果没有了蛇肉,我就没办法解去身上的可恶诅咒,不能够回到冷龙岭,不能回家了。

    眼看那几只东西快要爬到跟前了。我强忍着恶心,一闭眼,把蛇肉吞了下去。

    心想,现在事情已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也不清楚是怎么搞的,在心念动时,我已经不自觉地轻轻飘过水池,一拐弯,早已出了地洞。

    我记得好像是自己在飘临那个水池的时候,看了一眼,水池很大,水流也特别急,分明就是一条很大的地下河流。

    抬头一看,帐篷就在眼前,加央他们俩在帐篷里睡得正香。看样子,他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也不曾有什么猎豹来过。面对这些怪事,我只能无奈地选择悄悄埋在心里。

    倏地想到了刚才吃下的生蛇肉,赶紧端起水杯,准备漱口,竟然感觉不到一点点腥味。相反,觉得嘴里满是少有的清香。

    其实,我对自己身上的诅咒是不是已经解除,根本不知道,也没法验证这些无形的东西。算了,随它去吧!越想越就成了自己的一块心病。

    已经是雨过天晴,又是一个非常清爽的早晨。我们继续沿着山谷而行。虽然又一次失去了目标,但是我知道,这是向着回家的方向。

    我没有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诉加央他们。觉得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即使我说了,他们也只是平淡地一听而过。

    多吉用胳膊肘子轻轻触碰了一下加央,看着我诡笑:

    “别说,染一束白发还真新潮啊!”

    加央看了看,也在笑着:

    “你头上不会是鸟屎吧!”

    我在加央他俩的戏笑中拨弄了几下头发,什么也没有。但是看他俩的样子,特别是不爱开玩笑的加央,又觉得不像是在戏弄我。拿出镜子一看,发现在我的头上有一束雪白的头发。

    看到这个,我反倒觉得心里安稳了许多。在想,也许这就是被解咒的一个标识吧!就如同那些蝙蝠,长出了美丽的羽毛一样。不过,看样子我并没有变好看多少。我没说什么,就权且随了多吉的说法,是在追逐新潮吧!于是,冲多吉一笑,算是默认。

    四

    一股清风吹来,一张手掌大的纸片端端地落在了我的手上。顺便展开一看,也认不出是什么古书上的残片。其他地方的字迹早已被污得没有了形迹,只有中间的几个字还清晰可见——“鹿血飞禽”。

    又是一股风吹来,一不留神,手里的纸片脱手而出,随着上升的气流,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慢慢地消失在了空中。从此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阴影。

    不知不觉间,周围的环境变得有点奇特。弯曲如藤的灌木,粗壮低矮的松柏,还有随处可见的如削石柱和断崖……

    我也说不清楚,这意味着是好还是坏?反正速度是越来越慢了。

    加央指了指前面的一处悬崖:

    “歇一会儿吧!”

    注意力全被这些奇形怪状的山石树木吸引,遐想着它们在当今西凉市场上的价格,全然没有在意时间。如若不是加央这么一提醒,我还不知道已经是飞鸟归林的时候了。

    我抱歉的笑笑,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整地表达出自己的这份歉意:

    “该休息了!”

    加央选的这个落脚的地方还真的不错。十几条细细的流水从崖顶落下,如同白色的丝线挂在崖前,又似是白发魔女背身而立。

    我早已是汗流满面了,哪里还在乎什么吉境凶地,躲在这水帘后面的石崖下凉快了起来。

    石崖并不算高,估计最多不过二十米。站在崖下往上看去,在崖的顶端好像是有一个用阴线勾出的鹿的岩画。要不是那两只特别夸张的鹿角,我还真不敢说是一只鹿呢!

    看那笔法,简洁豪放,粗狂有力,寥寥几刀,已神情俱备了,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很远古的岩画风格。看来,这并不是一处人未曾涉足的地方,说不准还真是一个吉祥之所呢!

    多吉选了一棵大树下,仰身躺在草地上,枕着背包,很快发出了鼻鼾声。我看着多吉,觉得还真的不能不佩服他能够放得下一切的这种豁达。

    加央如往常一样,搭好了帐篷,又去准备晚餐了。加央就是这一点非常好,怪不得多吉会跟着他这么多年。

    多吉是多吉,但是我不能跟多吉学,应该帮加央做点儿什么才对。我拿起水壶:

    “烧水,我来吧!”

    水很清,不时有小泥鳅游过。

    加央催了好几次,我才好不容易把水烧开。我也不清楚今天是犯了什么邪,不论怎么烧,水就是不开。

    我刚把壶盖打开,啪的一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野鸽子,不偏不倚,端端地掉进了壶里。滚烫的水滴溅了出来,有几点落到了我的手背上,灼热的刺疼迫使我迅速退到了远处。

    不知道多吉什么时候醒了,也或许是根本就没有睡着,只是偷懒假装罢了。咯咯地笑着跑过来,拿出壶中的鸽子,退毛、开膛……

    转眼之间,一盆香味四溢的清炖鸽子已经摆在了我的面前。

    多吉又开始涛涛不绝地发表自己的观点了:

    “来,尝尝,肯定不错!野味嘛,就要粗野一点做。只要有盐和水就足够了,越简单越能够显出原味来……”

    我试着尝了一口,感觉还确实不错,但是我对美食一窍不通。又说不清楚好在什么地方。

    多吉一直看着我,好像是在等待着我的评价似的。我觉得没法回避,也不能不说一点好听的话,怕伤了多吉的这番忙碌和殷勤。一个劲地点着头,嘴里含混地说着:

    “好吃,真好吃!”

    说话间,加央提着米饭过来。望了一眼山崖:

    “这道菜是多吉的原创吧!除了水和鸽子,好像再也没有别的了。我看,就叫鹿血炖飞禽怎么样?看看,那一条条水线,多像是那头鹿身上流下来的血。”

    鹿血炖飞禽,我张着嘴巴,再也没法合拢。太过离奇了吧?那片纸上的字,我也只是扫了一眼,就很快被风卷走了。现在,加央是怎么知道的?不可能巧合到这种程度吧!

    如果这也算是解了一咒的话,不能不说是过于有点容易了。经历清楚的告诉我,事情太顺利,就会有麻烦随后而来。我在很短的高兴之后,就是深深的担忧。想不到将会出现什么事情,反正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开始萦绕在心头,而且越来越明显。

    我独自慢慢地走着,不时有枯木绊脚,乱石阻路。多亏有这些凉爽的树荫和清新的空气,才让我的兴趣没有完全消散,迈步能够继续下去。

    月亮又爬上了中天,这预示着我们将要结束一切活动了。

    突然,全身感到燥热难安,有一种冲凉的强烈冲动。崖下的水太浅了,还漫不过脚面,根本不能让人尽兴。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溪水或者河流?正当我焦急无着时,耳边传来了蛙鸣,而且一声比一声清晰。我猜想着,有哇应该就有池塘,这连片的蛙鸣说明还是一个不小的池塘呢。

    我循着蛙声走着,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能够闻到池塘淤泥的味了。

    心想,现在应该是荷花盛开的时节吧?池塘里会不会有连片的荷花。让我有幸也能够品味一下《荷塘月色》中的那份“独处的妙处”。

    果然,在穿过一片灌木林后,眼前突然呈现出一个看起来很大的池塘。朦朦胧胧,看不清对岸。虽然不见荷花的芳容,只那夜风中微微摇动着的倩影,就足够显出风韵了。

    蛙似乎感知到了我在靠近,突地静默了下来。接着,从荷叶上咚咚咚地跃入水中。

    池水确实非常清爽,但是我却不敢下到深一点的地方去享受。我怕那些厚厚的粘稠黑色淤泥会将我永远留在这池塘里。我又不比这些蛙,能够在水下生活,到时候只能作这些荷花的养分了。

    不知道是担心还是水有点凉,我竟然打起了哆嗦。正要回头上岸,一脚踩下去,没够到底,一下摔倒在水中。意识就像是蒸汽一样,从身体内徐徐散去。神智越来越模糊,隐约觉得有人在我耳边轻轻低语着:

    “解开蛇灵第三咒,唯有红色魔芋头……”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整整过了一夜。第一眼就看到多吉凑过来兴奋地叫喊着:

    “活了!活了!活……”

    我躺在睡袋上,感觉有点头晕,全身酸疼得厉害。抬起胳膊,见满是伤痕。

    多吉望着我疑惑的表情,指了指放在一边的水盆:

    “我们再去迟一点,你恐怕早就被它们吸干血了!”

    盆里面指头粗的大水蛭足有十多条,和血水混浸在一起。我知道那是我的血液,而现在却是从水蛭身上流出来,应该早已不属于我了。看来,我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的,是多吉和加央救了我。我没有再说什么,觉得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没必要去弄清楚具体的过程。

    “看来,今天是走不成了!安心躺在吧!我去找找,看看有没有可以滋补的东西。”

    多吉说着,一掀帐篷的帘子,闪身出去了。随即,一束阳光正好洒在了我的脸上,刺得我眼睛生疼。赶紧闭上眼睛,心想,现在任由他俩去安排吧!恐怕就如多吉想的一样,要在这里多留几天了。

    五

    整整三天过去了,我才感觉有了一点点精神。这几天,多亏有加央他俩的照顾,才能够好得这么快。

    今天,我们又做了一盆丰盛的烩菜。这已经算是老规矩了,不言而喻,我们又要开始启程了。

    多吉把一个白色的东西夹到我的饭盆里:

    “来吧!尝尝这个。”

    我吃了一口,棉棉的,有点象土豆或红薯,更像是山药。还略带一点点清香的药味…...

    还没等我发问,多吉就沉不住气了:

    “不知道了吧?这是大山里的黑狗求,祁连山草原多得是。据说有内服活血外敷化瘀的作用。只不过这些是圆的,不像祁连山那种长长的黑狗求。人都有胖有廋,就别说是这黑狗求了,别管了,有功效就行!”

    我静静地低头听着,心里却五味杂陈。天哪!多吉这个好心的糊涂蛋,竟然把自己都不确定的东西就敢给我吃。也许,这些天我就是吃这些东西过来的吧?加央也不阻拦一下。幸亏这东西没毒!

    “芋头!是芋头!”

    我几乎是叫喊着说出来的。

    加央和多吉猛地抬起头,四只眼睛齐刷刷地望着我,脸上满是疑问。

    我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做出轻松的一笑:

    “多吉说是不像祁连山的黑狗求就对了,这是芋头,是南方的一种根茎植物,挺好吃的!”

    多吉看了看加央,鬼魅地一笑:

    “芋头就芋头呗!怪吓人的!”

    我们很快又恢复了轻松和愉快的气氛。

    出发了,我看到多吉提着一把工兵铲走了过来。心想,这家伙肯定是去挖芋头了。

    今天,也许是在照顾我吧!加央和多吉一前一后把我夹在中间。这个位置是不需要操过多心的,人心一旦闲下来,总是爱追寻往事。那天晚上在池塘的情景又一幕幕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乳白的月光、朦胧的池塘、悦耳的蛙声,还有“解开蛇灵第三咒,唯有红色魔芋头”那个如幻听一般的声音……

    我越想越觉得那个声音好熟悉。是谁对我这么恨,竟然会下如此恶毒的咒害我。再次翻动记忆,但是依旧找不到一点相关的信息。

    魔芋!我想起来了,这可不同于一般的芋头,是生长在云南一带的一种黑色芋头。当地人一般是不煮着吃的,而是切片晒干磨粉后制作凉粉,据说在夏日能够清热解毒。至于红色的魔芋,不要说是见,就是听也没听说过。

    今天的天气还不错。空中布满了薄薄的云层,挡住了强烈的阳光,山风沿着山坡斜面而上,带来丝丝清凉。

    走在我前面的多吉停了下来,回头望着我:

    “今天是赶路的好天气!”

    由于我落后了多吉近四五十米,看不清他的表情。听语气,好像是在埋怨我走的慢了。

    我觉得全身还是没有力气,依旧不急不慢地迈着步子,有些懒散地叹道:

    “赶往哪里吗?”

    看来,我的话还真的提醒了多吉和加央,他俩相视一笑,仰头遥望着四面的天空,象是立时丢了方向感,回头看着我。

    我扬了扬手里权作为拐杖的树枝,接着说:

    “今天感到很累,翻过前面的那道山梁就休息吧!”

    登上山梁,心情一下子暗淡了下来。看到的是一条很深的谷地,里面萦绕着浓重的雾气,什么也看不清楚。根据我的经验,这种地方也是最容易出怪的地方。

    果然,从遥远的谷口处翻起团团乌云,迅速集结在一起,不停地涌动着……

    “龙头云!”

    多吉惊呼起来。

    到现在我才发现,那些翻滚、移动、变化着的黑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集聚成了一条黑龙形状,样态越来越真切,鳞甲和爪子都清晰可见。没有给我们多少时间去思考和观赏,那条黑龙乘着谷风飞速前行,在山坡下面受阻后,突然像是有点被激怒了,仰起头,沿着斜坡而上。

    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我们不敢有丝毫的移动,任凭眼前的云雾急速漫过。明知道不是龙,可是临近了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害怕。

    说来也怪,还真是想什么就会看到什么,什么样的动念就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云雾过后,山坡上出现了大片的魔芋。主要是时间和环境都不允许,不然,我真想好好学做一顿美味爽口的魔芋凉粉,让多吉和加央这两位西北祁连山草原的汉子也尝尝魔鬼一般的南国美食。

    我正挖着,多吉凑了过来:

    “好大的黑土豆啊!”

    “这不是土豆,是西南地区特有的一种芋头,叫魔芋,做成凉粉,爽口而又有清热解毒的功效。”

    “说了半天,还不是和黑狗求一样吗!”

    “错,大错特错了,那魔芋的味道,人间少有,只有魔鬼和神仙才能够尝到啊!怎么能够和那黑狗的求相比呢?”

    我故意说的有点过分夸张,引得多吉馋相尽显:

    “你吃过?”

    “那当然!”

    “那么——你也会做魔芋粉了?”

    “那是自然!”

    本想是在多吉面前吹嘘一番见识的,没想到说着说着就有些后悔了。不要说是我从来没有做过魔芋粉,就是会做也没有那个条件啊!

    多吉这回恐怕是要缠定我要吃魔芋粉了。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推掉完事。我满带歉意的笑着说:

    “多吉,今天恐怕让你失望了,没条件,改日吧!”

    多吉望着我坚定地摇摇头:

    “不能!说吧,让我帮什么忙?”

    看来,多吉是不会相信的,在他看来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不想做。想想吧!这也不能全怪多吉,怪就怪他生长在祁连山草原牧人家里,他认为除了食材,做饭菜的条件不外乎是火和水。既然有魔芋就没有做不出魔芋粉的道理。

    心想,多吉他俩又没有见过魔芋粉,我做什么,什么就是魔芋粉。人的口味各不相同,我硬说是好吃,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我非常认真地对多吉说:

    “多吉,我身上还困疼着,没劲。话说好了,你得帮我!不,不对!是我让你怎么做,你就得怎么做。你看如何啊?”

    多吉从来是不怕吃苦的,他不住地点头,表示着答应。

    我们将魔芋煮熟、去皮、捣糨、过滤、沉淀、蒸熟、冷却、切片,经过了整整八道简单的工序后,撒上仅有的椒盐和芥麦粉,一道被创新的方便魔芋粉就这样做成了。

    看着多吉他俩都吃得很开心,我告诉说真正的魔芋凉粉远比这个要好上百倍的。

    一声长哨,一只硕大的猫头鹰冲进了帐篷。多吉将手里的饭盆甩了过去,猫头鹰竟然只是稍稍一折身子就避开了,旋即生气地扑向多吉。

    多吉身为草原牧人,怎么会害怕一只猫头鹰呢?只见他突地拔出匕首,端端地向猫头鹰的头掷了过去。

    一道血光闪过,猫头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像是极不甘心,睁着一双黄色的圆眼睛,死死地瞪着多吉。

    我们从惊乱中安静下来,收拾了死猫头鹰,重新调整胃口,准备继续吃饭时,才发觉半盆魔芋凉粉上洒了许多猫头鹰的血。真让人觉得恶心,食欲都随之一扫而光了。

    加央打开酒壶递给我:

    “来,喝一口吧!防止反胃。”

    我本不好酒,再加上这么热的天气,如果是换了平时,说什么都不会喝的,可是现在不同,这被血污过的魔芋粉一阵一阵引得我难受。赶紧接过酒壶,美美地喝了几口。

    这酒还是那老者送的醉果酒,后劲十足。我的神智很快变得模糊起来,恶心的感觉也越来越淡。

    外面像是挂起了风,虽然不大,但也不能不防。我围着帐篷转了一圈,一一查看了帐篷的缆绳。

    也不知道是我的动静太大了一点,还是风的原因,待我走进帐篷的时候,看到加央和多吉两人都坐着,疑惑地望着我。

    “没事,我检查过了,睡吧!”

    这既是我的解释,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够表达出的歉意。

    多吉和加央就像是小学生背书一样,不约而同的齐声说:

    “好像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味!”

    哎——

    我不觉长叹。看来,这次我又是自作聪明了。他俩的醒来和我没有一点儿关系。

    嗯,是真的!现在我也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而且越来越浓烈。是一种我从来都没有见识过的味道。

    多吉起身,循着味道缓缓走了过去,指着那半盆魔芋凉粉叫了起来:

    “不可能吧?是这些被血污过的魔芋粉!”

    灯光下,这些魔芋粉块变得血红。怎么可能呢?黑色的魔芋粉上面洒了血,应该还是黑色,是看不清楚的。如果当初不是在盆子边上和周围地上都有那么多血,我们也不会知道魔芋被血污了。另外,被血污过的东西应该是腥臭的,更何况是猫头鹰的血,就更不用说了,现在不但不臭反而会发出了香味,难道是血和魔芋起了化学反应?

    我带着好奇,凑近一闻,觉得那种香气具有非常强的诱惑,让我到了难以自制的程度,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原来比较松软的粉团早已变成了豆腐块一般的硬度。

    太香了,人间怎么会有这样香的美味。我猜想,这绝对不是被血污染过的那盆魔芋粉,最起码现在不是了。也许是在血和魔芋粉一接触的瞬间,就发生了变化,成了另一种不知名的东西。

    在这种猜想的支持下,我在心理上慢慢地早已将眼前的这些红色的物质和原来的那盆被血污的魔芋粉彻底断了联系,从不再厌弃到希望尝试拥有。终究,还是屈服在了它的香味之下。

    试着尝了一点点,但总归是不明不白的东西,竟然紧张得没能够品出味来。

    这一夜真短,不觉天已经大亮。见昨夜吃了一点魔芋粉没什么事,看看那如红宝石一般的颜色和更加浓烈的香味,我不忍心倒掉,和盆子一起放在了树下的一棵大石块上。出发前也没能忍住,用纸包了一块,放进了背包里。

    六

    今天的天气比昨天还要清爽。因为今天的云层更厚,厚得让人感到有点阴沉。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多吉和加央今天都走得很慢,也没有了往日的说笑。一个个佝偻着腰,显得十分费力。我猜测这两个家伙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一屁股坐在了一块圆浑的石头上,我感到确实是有点困了,再也不想起来:

    “多吉要不要休息一下?”

    “知道了!”

    多吉急切的应了一声,慌忙丢下背包,钻入了旁边的灌木丛中。

    之后,多吉和加央象走马灯似的轮流往灌木林里跑……

    加央的脸色有点苍白,再次走出灌木丛后,象是虚脱了一样倒在了背包上,不再动了。

    我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伸手去摸加央的额头:

    “加央,怎么了?生病了吧!”

    加央有气无力的说:

    “我和多吉都在便血。”

    便血,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顾得了什么!直接去了灌木丛查看。

    天哪!这颜色,这香味。哪里是什么血?分明就是那些被血污染过的魔芋粉吗!多吉和加央肯定是背着我吃了魔芋粉,也不知道他俩究竟吃了多少?竟然吃成了这样。可是一想想,又觉得怎么能怪他们呢!自己不是也没有抗拒得住魔芋粉的诱惑嘛!还有什么理由去说别人?

    站在那些排泄物前,觉得很奇怪,这些魔芋粉在人体内走了一圈,颜色还是那么红,香味依旧是很浓。

    我很疑惑,他俩吃后,变成了这个样子,而我也吃了,却一点事都没有?稍稍的迷惘过后,突然感到有一丝亮光从心头闪过。明白了!原来这就是那个可以解咒的红色魔芋?加央他俩没有被诅咒,自然是不会接受这些东西了。现在,回头再看看多吉和加央的情况,已经有明显的好转,没有以前那般的痛苦了,这也让我更加地坚定了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

    虽然加央和多吉没出什么事情,让我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不过,看来今天是走不成了。

    安置好了多吉和加央,我独自在林子里走着。这并不是我的精力过于旺盛,在寻求发泄。而是,现在的一切事情都毫无选择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走着走着,感到自己很轻很轻,只要是借助一根树枝稍稍一拉,立马就会窜上树身很高的地方。难道这又是一个幻觉或者梦境?因为最近我遇到的这种情况太频繁了,不能不让我多疑。

    伸手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感到一阵疼痛传上心头,才知道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而是千真万确的现实。

    一股微风吹来,我差一点儿被风吹走。急忙抓住了旁边的树枝,才算是稳住了身子。

    我着实是有些恍惚了。想起来,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但那只是灵动,而肉体仍然还是留在原地。现在却截然不同,是整个人在空中飘着。

    一时也很难找到答案,心想还是回去吧!加央和多吉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一抬眼,清晰地看到加央和多吉早已康复如初。加央在帐篷里做着晚餐,多吉站在外面,向我这边张望着。这些浓密的树木和帐篷好像对我的视力不会有丝毫的影响。

    我轻轻绕过多吉,钻进帐篷,站在了加央的身后。

    加央一转身,啊地一声惊叫,而后吃惊地瞪着眼睛,结结巴巴地问我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也不知道该去如何回答,故作惘然地在原地转了一圈,风趣地说我是走着进来的。没料到,这个说法并没有起到幽默的效果,反而让加央显得更加困惑了。脸上布满了惊慌,不住地用手揉着眼睛。

    我当然清楚,加央是误认为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我不想让这种情形再持续下去,因为时间越长加央所承受的心理煎熬就会越多。于是,上前抓起饭勺,在饭盆边上使劲地敲了几下,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

    加央摇了摇头,脸色渐渐恢复了平静,像是思维已被我打乱,转过了弯,而且还在心中找到了一个自己认为合理的答案,从疑惑中在走路出来:

    “算了,又是幻觉。不,可能是我干活太专注了吧!没有发现你进来。”

    其实,在很多的时候,我们都被先前的经验性认识所左右着,遇到问题,总想在自己的认知领域去寻找答案,而却忽视了我们每个人的认知范围都不同,都有相当的局限,根本无法用来解答自己遇到的所有现象和问题。

    “你确实是专注了一点儿!”

    我补上一句,只不过是想让加央借用我的看法,来进一步证实自己刚刚产生的这个判断罢了。

    多吉一撩门帘走了进来:

    “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我担心多吉说起话来没完没了,而且喜欢刨根问底,言多必失嘛,越说问题越多,反而会引起他们更大的疑惑,产生出恐慌。于是轻松地说:

    “你没看到我,并不等于我没有看到你呀!我走过你的身边时,看到你在死死地盯着那片灌木丛,我还以为你发现了什么猎物,没去打扰你,就悄悄从你身后绕了过来,顺便还在你脖子上吹了一口气,难道你对这也没有一点儿感觉吗?”

    看来,多吉是真的被我误导了,想了想:

    “嗯——好像是有那么回事!脖子上突然飘过了一丝凉意……哼,还说呢!盯什么猎物,还不是在找你!”

    多吉虽然做事有些莽撞,但是心底却很善良,我相信多吉说的是真的。他一觉醒来,不见了我,肯定是会找的。

    我突然想到了加央和多吉的病情,虽然已经真切地看到他俩恢复如初了,但还是关切的追问了一句:

    “你俩没问题了吧?”

    “哎——不说了,真丢人!都怪我嘴馋,吃了那些魔芋粉。”

    能够看得出来,加央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番话的。

    我心里清楚,就我现在的这个样子,根本没法行走,说不定突然就会被一股山风吹走了。飘来飘去的,就像鬼魂一般。还是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暂时停止行程吧!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也不知道。暂时还不能把这些情况都告诉加央他俩,太过于离奇了,加央他们刚刚才解开了一个心结,再给他们增加心理压力,他们会承受不了的。等待一个适当的时机再说吧!当然,这种现象如果能够很快地消失,最好是不说,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不敢移动步子,显出十分困乏的样子,身子一弯,倒在了睡袋上:

    “太累了,还是在这里休整几天再说吧!”

    多吉兴奋而又有点吃惊:

    “你是说要在这儿停留几天吗?”

    我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都没睁一下,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早说呀!”

    多吉说着,轻快地出帐篷去了。

    我本想叮嘱几句的,一看,人早就没影了,已经失去了那份必要。再说,我也实在没有精力去管那么多了。

    透过帐篷的小窗子,我清楚地看到多吉和加央拿着攀援装备和那杆小口径步枪,消失在了林子深处。

    我觉得现在三咒已解,出通天门的通道应该开了吧!还没有来得及高兴,突然又担忧起来,我这样轻飘飘的,回去怎么生活?在别人眼里不就成了另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