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寻宗

第二十七章 颐养循正 慎节饮食

    从发鸠山下来后,周祥林和姜齐问大家接下来是否还有时间,他们想转道继续北上,到北次三经尽头的泰泽看看。除了秦阳玉有事需要先返回深圳外,其他人都表示没问题,倒是徐子善那家伙在群里抱怨:“绿巨人你到底还回不回来的了?干脆直接把喜力过继给我得了,省得我每次接来送去的。”

    在前往包头的火车上,岳观晴问周祥林和姜齐道:“你们俩研究泰泽那么久,最终确定它在哪了吗?”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认为它是贝加尔湖,但后来根据王屋山和发鸠山确认了山系的大致方位后,发现北次三经并不能延伸到那么远的地方,而是落点在阴山北麓的川井草原一带,离那里最近的一个大湖是乌梁素海。”姜齐说道。

    周祥林接着说道:“可是乌梁素海是在大约1850年,晚晴时期,因黄河淤堵、洪泛才形成的,时间上与《山海经》肯定不匹配。不过通过卫星遥感图像和历史地质记录,可以确认的是,川井草原和乌梁素海所在洼地都是在阴山造山运动过程中,随着阴山的抬升而凹陷才形成的。所以我们推测,川井草原曾经也是一片大湖,后来随着环境的变迁逐渐演变成为现在的草原,如今草原上还残留有一些零星的小湖泊分布。”

    “所以我们是要去川井草原还是乌梁素海呢?”胡刻问道。

    “我们这次先去乌梁素海。这个湖泊历史上最大的面积曾经达到七百多平方千米,如今随着水资源过度利用、水环境污染等等问题,处于不断缩小且面临消亡的境地,目前的面积已不到三百平方千米,缩小了一大半,它可以说是古泰泽的一个缩影了。至于川井草原,我后续会再跟进的。”周祥林回答道。

    大家从包头租车到达乌梁素海后,并不打算由景区大门进入,而是绕到了西侧区域的渔码头,这里有一些当地居民开的小餐馆,同时提供租船服务。在谈好价钱后,船夫便开着小艇带大家往湖泊深处驶去。

    这里的春天似乎比其他地方来得要晚一些,湖中的芦苇都没有泛绿,还是枯黄的一片,湖水是混浊的墨绿色,时不时可见漂浮的垃圾和黄藻,阵阵腥臭味扑鼻而来,与之前大家见到的高山海子真的是形成了天与地的差别。

    岳观晴忍不住问船夫道:“大哥,你们这个海子近些年应该有做过整治吧?环境有没有好点呢?”

    “有的啊,好几年前就看到新闻说要治理咱们这湖,听说都花了好几十个亿了,也不知道花到哪里去了,还总说资金不足。这环境吧,其实还是好了一些的,至少湖面上没什么漂浮的死鱼,垃圾也少了,几年前更脏。”船夫用宏亮的声音答道,船尾突突的马达声也没能将他的声音掩盖。

    “那这几年过来这边观鸟的游客有没有多点?你们的生活应该好了不少吧?”姜齐接着问道。

    “唉!甭提了!这里几年前就做了个什么旅游开发,也是花了好几亿,结果开发商做了一半跑掉了,周边的老百姓也跟着倒霉了一片。现在那边景区又有新的承包商了吧,好像弄得还可以,那儿的湖面算是最干净的了。不过也没给我们分到什么好处,我们还是靠自己捕捕鱼,偶尔接一点像你们这样的散客,挣不了什么钱。”船夫扯着嗓子抱怨道,向着对面回程的一艘小艇招了招手,那船里似乎是出去捕鱼归来的两夫妻,男人在掌着舵,女人坐在船肚子中间,前后都堆着深绿色的渔网,她扬了扬手中的斗笠回了个礼。

    随着深入乌梁素海的中心区,四周逐渐出现了一些鸟类的身影:三五成群在湖边浅水区觅食的赤麻鸭,从芦苇荡中惊起的长脚鹬,躲在岸边草丛里悄悄观望的黑鹳,一群降落在远处浅滩上歇脚的白鹤,独自在湖面游荡的斑嘴鹈鹕,当然,还有成群在湖心嬉戏、梳理羽毛的疣鼻天鹅。

    “诶!大家快看,那边有两只大鸟在打架!是什么品种来的?”胡刻兴奋地嚷道。

    大家循着小船前行方向的右手边望去,果然看见两只黄嘴灰背的大家伙正在那岸边水浅处相互缠斗,战况激烈,水花四溅,它们黑色的羽冠都怒冲起来了,占上风的一只高高于水面跃起,约半米长的双翅完全打开,像宫廷裙的裙摆,被压制的一只一半身子埋于水下,翅膀也是高高地抬起,张着大嘴,不甘示弱。

    “那应该是苍鹭吧。”姜齐回答道。

    “嗯?”胡刻难以置信地回头盯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怎么知道的?

    姜齐不愠不火地给他释疑道:“这种鸟在古埃及和古罗马文化中都有很崇高的地位。古埃及神话中的贝努鸟,相传从太阳神的一棵圣树所燃烧的火焰中创造了自己,是不死的象征,而它在古埃及壁画上的形象,正是苍鹭。”

    “啊……原来它们那么出名的啊?”胡刻头也没回,只因那边的争斗愈加焦灼起来。他可算看清了,鸟类打架,拼的主要是脚上功夫,翅膀只是辅助平衡用的,《水浒传》中武松的绝活——鸳鸯脚,应该就是这么来的。只见那两只水鸟四脚相缠,轮番飞踢,之前处于下风的那一方大有反败为胜之势。

    岳观晴放下手中的单反相机,笑道:“胡同学,你在深圳没见过它们嘛?每年12月到2月期间,红树林、深圳湾公园,还有福田河沿岸都有的哦,蛮多摄影爱好者会在那个时段集体出动,在岸边架上大小‘炮筒’。”

    “是吗?那估计就是看到过也不认识吧,下次再见到我就知道了。”胡刻笑着回过头来,一脸满足的样子。那场战斗终于结束了,到底是先前较强势的那只笑到了最后,成功地把它的对手整只摁到了水底下,没留给它翻身的机会;那落败一方由水中爬起后,只能忍气吞声、偃旗息鼓,缩着脖子、驼着背、支棱起黄色的大长脚往岸边走去。

    “它们的耐性很好的,而且比较喜欢独处,有时候会站在一个地方一动也不动几个小时、等候鱼群游过,我在中心公园就看到过。”岳观晴继续补充道,这时小船已经驶过了苍鹭的地盘。

    “嗯,原来它们还是狙击手呢。”胡刻说着又扭头看了那只昂首阔气的胜利者一眼。

    “阳玉提前回去真是太可惜了,她要是看到这么多不同种类的鸟儿肯定很开心。”周祥林观了一会鸟战,就没再看了,貌似也没怎么细听他们的对话。

    身旁的江临朔点头道:“嗯,就是啊,阳玉也在就好了。希望这个湖的环境改善工作能再给力些,能给在这里栖息的留鸟和往来的候鸟以更好的生活空间。”

    随后大家取样的取样,测量的测量,拍照的拍照,已付船费的一个小时根本不够用,他们又与船夫大哥商量加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小船回到渔码头已经是正午,船夫把大家招呼到了自家临湖而建的小餐馆中,脚下木板条的缝隙间都透着湖里的水气,把木板打得有些湿滑,鞋底防滑效果不好的一不小心就会打哧溜。

    胡刻看着老板娘送上来的餐牌流口水道:“呀!这里有黄河大鲤鱼啊,我早就想尝尝了。要不要点多几条?”

    想起那湖水的环境,岳观晴不禁觉得有点倒胃口,绕着弯子拒绝道:“呃,我就不尝了,我有点晕船,吃点蔬菜和主食就好。”

    “嗯,我也是刚刚才恢复,暂时没什么胃口,你可以忽略我那份。”江临朔微皱着眉头接着说道。

    一向洁癖的姜齐更是频频摇头道:“我不太爱吃鱼,你们吃吧。”

    周祥林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说道:“刚才那湖水的腥味熏得我有些反胃,我也是吃点清淡的就好,胡兄不用点太多。”

    “好吧,那看来就我自己独享了啊。我是去到哪里都喜欢品尝一下当地的特色美食的,不像你们那么节制。”胡刻尴尬地笑了笑。

    随后,大伙依次去厨房洗手的时候,都看到了店家把做饭洗菜的污水直接倒入湖中的恶劣行径,回到座位上后纷纷摇头道:

    “哎,难怪这湖水的治理效果不理想了。”

    “就是啊,大众的环保意识太薄弱了,连这湖边土生土长的人都认为这事不关己,只想着靠政府花钱整治,自己不用出力;更别说这湖水上游河套地区的农村,不知多少农药、污水径直流入这湖泊里,不产生富营养才怪。”

    “现今环保和养生的观念看似十分流行,但如果这一切只是一些广告商的噱头,或者只是局限在发达地区、大城市周边的一种流行风尚;又或者大众只是以消费者的角度去解读这个观念,只关心我所购买的产品是不是绿色环保的、而不在乎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环保;更重要的是在偏远的地区,或者说人类饮食的来源之地,这种意识没有普及的话,那一切都只是空谈。”

    “你说得没错啊!相比之下,洱海的治理工作其实挺值得借鉴的,他们花了很大的力量在动员社会上一切可用的人力资源以及教育宣传的工作上,从环卫工人到普通市民,从退休人员到中小学生,让社会各个阶层都参与到这个事情上面来,让大家都以主人翁的姿态去共同完成这件事情,而不是偌大的一个城市只有少数的人在做着治理,同时大多数人还在做着破坏。”

    不一会,店家便把做好的红烧大鲤鱼端上桌了,看着还是挺诱人的,色泽金黄,香气四溢,鱼肉肥美鲜嫩。

    胡刻把盘子依次转到大家面前又劝了一遍,大伙依旧是婉言拒绝了。于是他也就不再客气,自己一个人就着米饭大块朵颐起来,边吃边连声赞道:“真的挺好吃的,香嫩可口,味道十足。”

    其他人都笑着看着他吃,他那一脸幸福的吃货表情让人看来也是一种享受。

    岳观晴开玩笑道:“胡老板,你可以多考虑一门生意,开个吃播呀!点击量一定很高!每次看你吃东西都觉得特别的香,而且你也喜欢到处搜寻美食。”

    “真的吗?那我考虑考虑。”胡刻抬起头来笑着回应了一声,又继续埋头苦吃起来。

    吃完午饭休息了一会,周祥林让胡刻开车绕湖一圈取了不同点位的土壤样本,江临朔同时观测了不同片区植物的分布情况之后,大家启程返回包头。

    然而车子才开出景区没多久,胡刻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额头渗出了滴滴汗珠,眉头也越皱越紧。

    坐在副驾的姜齐不经意扭头看到胡刻苍白的脸色时吓了一大跳,急忙问道:“胡兄!你没事吧?”

    “肚子……有点疼……我前面加油站停一下……”胡刻磕磕巴巴地说道。

    远远看到一个停车位,胡刻也顾不上把车子停得多完美了,斜插着入库之后,他手慌脚乱地解下安全带、推开车门就往厕所狂奔而去,在里面呆了近十分钟还没出来。

    众人不放心让周祥林进去看时,只见他在里面上吐下泻,痛苦万分,一向英姿飒爽的他此刻已经是面如死灰、浑身乏力。

    又过了一会,胡刻的难受劲好不容易止住了,周祥林把他扶回到车上。

    江临朔递上一杯刚从便利店里打来的热水,说道:“赶紧喝点热水,缓一缓。”

    “我这是咋了?就因为贪吃了那条鱼吗?”胡刻有气无力地问道。

    “鱼肉应该是没问题的,估计是鱼子中毒啊,还好你基本上已经把毒素排出来了,一会再吃点药,多休息休息就好。”江临朔答道。

    “这个季节应该还不是产卵的时候吧?”岳观晴狐疑地问道。

    “确实啊,应该是再过一两个月才到的,所以我们都没有留心,店家也没注意把肚子弄干净。估计是这湖水里不知从哪排了些什么激素进来,导致鲤鱼的产卵期提前了。”江临朔推测道。

    “哎……以后你们不吃的东西,我也不吃了……都怪自己管不住嘴!”胡刻在一旁懊悔地说道。

    周祥林惊讶地扭过头来问道:“真的假的?我咋觉得‘不吃’两个字从一个吃货的嘴里说出来这么不可信呢……”

    姜齐含笑说道:“那倒也是大可不必的,吃是人的第一天性,而且胡兄你本身做健身这一行,平时也挺注意饮食的,只是能量需求比我们稍大一些。今天嘛,也是运气不太好,才碰上了不干净的食物。”

    “可为啥你们都忍住了,我就是那么馋呢?”胡刻说着胃里又一阵翻滚,他赶忙闭紧嘴巴,强咽一口气,抑制住了。

    “这可能是由你的基因决定的哦,所以有时候你想忍都忍不住。”岳观晴轻拍了几下胡刻的背心笑道。

    “哈?”胡刻将信将疑地盯着岳观晴的双眼,期待她的进一步解释能给自己一些释怀的理由。

    岳观晴继续说道:“人的四种血型是在人类的发展过程中,随着饮食结构的改变而不断进化形成的,最原始的血型是O型,那时候的人以狩猎和采集生活为主,食性较杂,而且能够获得食物的不确定性很大,他们会尽量用有限的精力去获取最大的能量值;农业社会兴起之后,人类的摄食转以植物为主,A型血随之出现,人们的进食更有保障,用餐时间也稳定下来,而且因为植物的蛋白含量比动物低,进餐的次数就要增加了;B型血诞生于高原畜牧区,饮食以肉类与奶制品为主;AB型血出现得最晚,推测是由A型血与B型血融合而成。所以不同血型的人,他的消化系统对于不同类型的食物是有不同的偏好的,当然现在的人类经过不断的迁徙和相融,基因表达已经不那么单一了。胡老板你应该是比较纯的A型血吧,身体时常自动地提醒你该进食了,所以你对食物的渴望会比我们强烈些。”

    胡刻不禁咋舌:“啊?这……我好像还真的是A也……”,愣了片刻后心中默想:这到底是好呢,还是不好呢?眼睛低垂着看向地面。

    江临朔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其实不管哪种血型,正确的饮食习惯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保持健康的方法很简单,不外乎作息规律、餐饮有度、不妄劳作,道理是人人能明白,就看谁能日复一日地坚持下去了。”

    她这番话对于胡刻来说,比任何人的安慰都有效,只见他身上瞬间有了股力量,抬起头来,感激地冲江临朔点了点头。

    “老胡,换我开车吧,你在后座好好休息。”姜齐见胡刻平复得差不多,应该不会再反胃了,便往驾驶室走去。

    “好久没当乘客了呢,我这是因祸得福啊。”胡刻笑道,偷偷瞥了一眼邻座的江临朔。

    “我们这一程还真是有点坎坷,莫名其妙地着了那半路还俗的老板一道不说,好多成员都生病了。”周祥林说着看向了岳观晴。

    岳观晴明白他意有所指,点头道:“嗯,这一趟采集到的东西,应该也够大家研究一阵子了,等我们都休整好了再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