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

    路缘缘不可置信地看了刘执一眼，不知她为何如此笃定，电光火石间，突然叫她想起一个人来。

    “清清啊，我一直忘了问你，我们在戏园子里碰到的那个花枝招展的男老板……你以前认识？”

    刘执并不想对路缘缘说谎，但她答应过刘夏要为他保密——他并不喜欢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出身。

    关于刘夏身世的秘密，就算是上一辈的人，都知之者甚少，何况她们这些晚辈，而且刘夏和丽娘现在已经是“死了”的人，早都被别人遗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好不容易过几年安生日子，她若再提起旧事，恐怕只会徒增麻烦。

    便实话实说道，“缘缘，我们确实是认得的，但具体是怎么认得，又是什么关系，这其间牵扯太多，我曾答应过别人，因此不能立马告诉你，也许以后某天时机到了……”

    路缘缘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拍拍她肩膀笑道，“我懂，君子一诺重如泰山，我怎能因为心里好奇就让你成为背信弃义之人，你要真是像你堂姐那种大嘴巴的长舌妇，我也不能跟你玩儿啊！”

    刘执感激地看她一眼——果然是没交错人，这辈子有个知己多难得呀！同时提醒道，“别乱说话。”

    “怕什么？”

    路缘缘得意道，“我就背后说她怎么了？长得又老人又刻薄，控制欲还贼强，嘁！她背后都不知道跟人说我像胖头鱼说多少次了，当我傻子呢？懒得跟她计较罢了！就她这样儿的，不怪当年指婚贾丞相装聋作哑。其实是看不上她，就算贾丞相迫于你二叔的压力同意了，贾真现在也得悔婚，谁受得了这样的媳妇儿啊？”

    刘执见她越说越离谱，把她大堂姐贬低成那个样子，也算是把心里的怨气撒出来了，便笑着附和道，“对，是她自己审美不行，你这脸蛋圆圆的多有福气，她是自己天生长得干瘪显老，嫉妒你白嫩丰润罢了。”

    路缘缘一听美滋滋，笑嘻嘻地抱住她，“还是你向着我！”

    刘执倒也不是嘴厉故意编排她那堂姐，毕竟两家亲戚关系近，但凡她正常点，刘执也不至于如此说，实在是她那个人的为人……不说也罢。

    总之这位堂姐绝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不仅惯在背后拉长舌打压她看不上的人，很多时候还涉及到政治，“说起我这堂妹厉害，我那堂兄世子刘奉更厉害哟，我那几个亲弟弟却不争气，也不知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一有大事，父皇总是派堂兄出马，每回办得妥妥帖帖，父皇时常感叹，我若有这样能干的儿子……”

    “要说我堂兄如此能干，也是我那王爷伯父教诲得好，有一次我对父皇说，父皇既然这么喜爱堂兄，何不将他过继到宫里算了，你们猜父皇怎么说？”

    大公主四处瞥了一圈，无人敢应声，这话里意思太明显不过了，谁敢出头啊？

    大公主满意且得意地笑道，“父皇点着我的头说啊，你这丫头都多大了，还这么单纯，优秀的人才那么多，都要拉进宫么？何况朕的儿子已经这么多了，虽然没有你堂兄优秀……但真要过继，到时候立谁做太子，又要多一重头痛啦！哈哈哈……”

    “是啊是啊……圣上英明，再说皇子们都是优秀的，大公主何必自谦。”

    众人面面相觑，跟着打哈哈捧臭脚。

    这么明显的捧杀和敲打，没有人听不出来，刘执甚至觉着她这么明显地说出来针对她家，反而显得有些愚蠢了。

    因而淡淡笑道，“堂姐，你也不要为了他们男人的事着急上火了，二叔还年轻，若觉得堂弟们不够优秀，再给你生几个就是了，后宫那么多美丽聪慧的娘娘嫔妃，还有几位至今无所出，如不生下儿子遗传下来，实在浪费她们的才貌，有些可惜了。”

    其他人听着这话不对劲，大公主果然陡然色变——刘执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好似不咸不淡地附和，却正好戳中她的心窝子。

    她口中那几个“不够优秀”的弟弟，都是她的一母同胞，她母亲是皇后，严厉控制着后宫的子息，就是不想让别人“抢”了属于她儿子的东西。

    刘执这么说话，一是不像他人那样恭维她故意而为之的“自谦”，反而顺着她的话，承认了她那几个弟弟确实不行；二是一脸天真，装无辜地“好心”给她出主意，其实暗讽她母系这边的基因不行。

    大公主没想到她竟敢针尖对麦芒当面回怼，便勉强冷笑两声，“堂妹啊，生不生那是长辈的事，是后宫的事，你如此说，是不是有些越矩了？别人听了容易误会，还以为是王爷没教诲好儿女。”

    这会儿也不称“伯父”了。

    刘执心里亦冷笑两声，面上露出一脸惊讶无辜与害怕后悔，“不是堂姐先提起的么？政治和后宫，本不是我等女眷该议论的事，我是见堂姐忧愁，心里一时着急，乱出主意罢了，是我的错！不过堂姐方才倒提醒了我，只是我爹是个闲散王爷，并不怕别人说什么，主要是堂姐，以后万万不要说了才是，否则别人背后议论二叔纵容女眷妄论国事，影响到他的威严，可就糟了！”

    四周鸦雀无声，大公主嘴唇抿得死紧，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噗嗤一笑，“堂妹，受教了。”

    “不敢不敢，这菜都快凉了，大家赶快吃罢！别浪费了好光景。”

    往日种种，犹在眼前，大堂姐特地给刘执家“打造”了一个很不讨喜的人设，自那以后，刘执其实对宫中的那家亲戚十分失望，更不愿意参加各种宴会了，即便参加，也是面色淡淡的不大吭声。

    尤其在她和贾真订亲之后，大堂姐更是阴阳怪气，有时候刘执甚至阴谋论地想，她这些舆论的引导，会不会是二叔的授意？毕竟她说七说八，对她并无好处，而且大多数女眷虽然心里有数，却是不会喜欢无端去讨论这些事情的，若总是提起，必有目的。

    其实以刘执的智商和口才，想反驳她易如反掌，但她屡屡想起小时候二叔曾背着她去山间采花，得了皇爷爷的赏赐第一个给她送一份的那些光景，突然之间就泄了气，觉得这样的斗嘴索然无味，毫无意义，浪费人生。

    罢了，索性当个缩头乌龟罢了，争赢了嘴上，又有何用呢？即便大公主不跟女眷们说，若二叔真想，在朝中营造舆论不也容易得很么？

    若不争辩，仿佛不占理承认了似的，若争辩，又像是被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无论怎样，信与不信，都是别人的事，与刘执家怎么辩驳并无太大关系。

    刘执就不信了，她家什么也没做，二叔还能“莫须有”不成，不，没到那个地步，二叔只是掌权后疑心变重，并不会糊涂到冤枉好人。

    因而爹和大哥干脆装死摆烂不理会算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不过既然大公主做得出来当面打脸的事，她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为何还要继续强颜欢笑地赴宴跟她你来我往的打机锋呢？太累。

    她爹都摆烂了，她更懒得周旋。

    这些路缘缘也看得清楚，见刘执若有所思，似乎又想起了不大好的事情，忙道，“你那大堂姐确实不咋地，论智慧论样貌都不及咱俩，所以才故意整咱们，啧啧，贬低别人并不能抬高自己，我看她嫉妒心这么强，早晚得气死，因为比她聪明漂亮的人实在太多啦！”

    刘执笑了笑，“备不住。”

    “就是嘛，所以啦，我这智商可不是你大堂姐，你就算不告诉我老板是谁我也能猜到！”

    路缘缘说着，神秘地看她一眼，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他是皇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