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突如其来的转折饶是关宏峰也懵了。

    他能想到关宏宇对此刻离开津港的抵抗，但他可从没想过这小子居然能有这么个提议——这应该不是一个提议，而是一句反话。

    “宏宇，你在说……你先冷静……”他笨拙而无措地尝试着想安抚关宏宇，“你听我……”

    “是你……听我说！”最初的两个字忘了压低声音，关宏宇回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有没有引起周边注意——很好，没人看他——把剩下的三个字放轻了点，“我没说气话。这事儿我琢磨了很久了。哥你想想看，现在兵也要抓你，贼也要抓你，你躲得了明抢也躲不了暗箭。就过去这两年，扣你脑袋上的就一个2.13灭门案，一个叶方舟灭口案，还有半个高坠案。你有多少精力多少条命够跟他们玩儿的？哦，这脸上落下一刀疤，心理上烙上个黑暗恐惧症还不够，还非得把命都给他们才算完事儿是吗？依我看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挺好的，至少比现在天天担惊受怕好太多了。只要远离这堆破事儿，咱俩在哪儿还活不下去啊？”

    “你胡说什么呢？不要清白那亚楠和孩子怎么办？”关宏峰斥道，“宏宇，我知道过了一年多你的……我的2.13那案子看起来还没什么头绪，而且好几次差点把命搭进去，这日子谁都得急，哥能理解。”他又轻声说，像是在安抚一个哭闹的孩子，“让你离开津港也是暂时的，案子一结你想回来就回来。现在该浮出水面的都已经浮出来了，结案不会太远了。你就耐心地在外面等几天。”

    “哥。”关宏宇说，声音里透着疲惫和决绝。

    真的，那些话不用他说出口。

    别让他说出口。

    关宏峰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走不了。”他说，“你是无辜被我连累的，而这些案子都与我有关。我有责任把案子结了。”

    “哥，案子是破不完的。你在长丰支队这么多年，有哪天是天下太平的？过去十八年，你天天都忙着堵枪眼扛炸药，忙着对社会负责了，结果呢？你得着什么了？除了伤，病，栽赃陷害，身陷绝境，还有那些满哪儿到处都是想要你命的敌人。到了现在你还不明白吗？你一个人是拨不开满天乌云驱不散眼前黑暗的。一个人用半辈子不计得失舍生忘死已经足够了，别他妈的再上赶着去送死了行不行？你能不能留点精神对我负负责——你他妈知道我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我每天都怎么过的吗？”

    关宏宇抹了一把脸，那么多年里累积的焦虑恐惧，紧张害怕还有伤心委屈一起涌上心头。

    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因为新闻里那些恶性案件和穷凶极恶的在逃犯罪份子而失眠，数不清多少次因为警方配备的武器装备性能不良而忧虑，不知道有多少回勉强压抑住替他哥去冲锋陷阵的冲动。

    他无法形容因他哥遭受到的不公而在身体里冲撞的抑郁难平，更无法形容得知他哥受的伤吃的苦而塞满胸臆的痛苦难过。

    跟他哥相关的所有情感里，只有一种是与痛无关，甚至可以用甘美来形容的，那就是在消化了最初的愤怒之后，他由衷地觉得自己能跟关宏峰交换、以他哥的身份面对各种致命危机是件多幸运的事儿。

    在那么多炼狱般的情感里灼烤，能替他哥死一死简直算得上是种解脱。

    这已经是明明白白的事儿——关宏宇这辈子算是毁在关宏峰身上了，毁得彻彻底底。

    而他真的不想让关宏峰给他同样的回馈。

    他舍不得。

    这辈子走得太过酸涩疲惫，关宏宇希望下辈子——算了，最好干脆就不要再有下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