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物主义？”阿伟神色有些意外，不是很确定地道：“呃，我自己不敢说非常坚定，不过小芬应该比我强吧。”

    “她从小就怕鬼，自从被贞子吓过以后，就找了这方面的书籍来看，从此以后每次看恐怖片、去鬼屋、还是遇到什么比较阴暗少人的环境，就拿出来做挡箭牌，说世上没有鬼......唯物主义，是不是真可以辟邪，小芬会不会渐渐好起来？”他说到一半，忽然激动起来，以期待的眼神看着夏纪。

    咝......夏纪颇为牙疼地吸了口气，不怎么乐观地道：“如果是假鬼，唯物主义当然所向披靡，可现在她面对的是一头真鬼，这时候再用逻辑辩证法去辩证幽灵的真实性，那不是自己讨打？等于是送人头啊！”

    “啊，怎么会？她明明比之前有好转了？”

    “我估计是因为我们远离了镇子中心，你看，我们现在已经接近小镇边缘，而且又处在这个移动盲区里，隔离了其他幽灵的不良信息，这才让她得以重新活跃起来，可是如果她用错了方法，就会陷入自我否定，最后还是会输。”

    “那怎么办......”阿伟刚想追问，小芬的呢喃声却又开始变化，无意义的嘶吼又渐渐多了起来，明显的情况不妙，他脸上刷地一下变得血色全无，以哀求的目光看着夏纪。

    夏纪握拳轻轻敲着额头，脑筋急转，忽然表情一怔，看着他问道：“你说她看过唯物主义的书籍，那她看过《揭秘灵界生命：神秘现象探索》这本书没有？”

    阿伟茫然摇头：“没，没听她提过。”

    什么鬼？不是在说唯物主义吗？“灵界生命”、“神秘现象”......这种书名，一听就非常不唯物......阿伟惶急的心里忍不住闪过一句吐槽。

    夏纪一脸认真，煞有介事地对他说道：“你小心按住她，我来帮她驱魔。”

    “哈？”阿伟傻眼。

    夏纪说完，也不管发愣的年轻人，一只手贴在小芬前额，一只手按住她后脑，然后就开始大声诵念一段‘经文’：

    “唯物主义和有神论并不是天然水火不相容的，把神看作是有着物质和能量基础的生命体，那么唯物主义和有神论就可以不再对立，科学与宗教也就有可能达成统一了......”

    夏纪才念了几句，阿伟已经斯巴达了。

    这是什么鬼驱魔法，这念的是什么经？

    说是经文，听着更像是论文。

    你这是哪一个流派的驱魔术？

    夏纪却不管他，只是大声念诵，确保自己的声音能够完整地传入小芬的耳朵，甚至通过皮肤震荡的方式直接传入她脑袋。

    “系统的结构决定了系统的功能，系统的功能依赖于系统的结构......现实的结构需要有物质载体的支撑......灵魂和神必须是有功能的，那么灵魂和神也必定是有内在结构的......那么灵魂和神就必然要有维持其结构的物质基础......”

    随着他继续念诵记忆里的文章，声音始终保持平稳、快捷、咬字清晰，阿伟听着听着也彷佛明白了什么，眼里露出了激动和期待。

    小芬的挣扎反而更强烈了一些，她脑袋不停转动，但无法挣脱夏纪的双手，她拼命想要扬起上身，却被坐在身后的阿伟牢牢压住，只能弯起小腿用后脚跟去踢他背部，后者被踢得龇牙咧嘴，连连倒吸冷气，却咬紧牙关忍了下来。

    看这家伙反应这么大，显然这‘经文’对小芬有利！

    “构成灵魂和神的物质存在应该是这样的：第一、它的密度应该是非常小的......第二、它应当是透明的......第三、它是没有任何气味和味道的......第四、它在结构上是非常细微的......第五......第六......”

    随着‘驱魔仪式’逐渐深入，小芬除了更加用力挣扎外，她口中也重新出现了有意义的词汇，猩红的眼睛不时在杀意腾腾和茫然呆滞之间转换，偶尔会出现一丝理智的光辉。

    很明显，夏纪的‘经文’给小芬带去了平衡战局，甚至开始反推的力量！

    夏纪念的当然不是什么宗教经典，而是之前提到那本书的内容，它里面首次对“唯物主义有神论”进行了系统性的推论。

    简单地说，这本书把所谓‘神’视作以客观物质、能量为基础的生命形态作为考量，而非神学中说的那样是超自然、纯精神的存在，并举例了暗物质不发光、不可观测、密度小、可以穿过正常物质而不互相干扰......等等的特性，然后得出一个结论：

    暗物质完美吻合作为‘灵质’，也就是灵体生命载体的物质，这样的需求。

    如果神、灵魂等生命体，是以暗物质作为载体而存在，那么一切就都可以得到完美的解释。最重要的是，这样就把原本神秘的事物，重新纳入到科学可以理解的范畴，只要将来科技足够发达，就可以对灵质，以及基于灵质存在的生命体进行研究。

    而眼下这种情况，岂不就是“唯物主义有神论”最好的证明？

    既然‘鬼’已经变成了客观存在的事实，那就不用再去否认它了，反而应该把它归纳到科学的范畴里来，把它当作一种自然现象去研究。

    这才是最科学、最唯物的态度。

    夏纪并没有把整本书念完，而是只取其精华部分，在平稳地念完一遍后，又以更快的语速再念一遍，然后一遍遍地重复，速度越来越快，听上去就像老和尚在念大悲咒一样。

    到了后来，阿伟也学会了这浓缩版的“唯物有神论”，磕磕碰碰几次后，竟然也能够一字不差地念下去了，这让夏纪稍微讶异地瞄了他一眼。

    果然，只要挺过了一次幽灵夺舍，意识就会显著增强，最直观的变化就是记忆力大增......他心里这么想到。

    小芬的情况明显好转，口中开始出现更多的词语，甚至首次出现了“暗物质”这个名词，这让两人精神大振，因为这表明小芬的确接收到了他们传递的信息。

    “唯物主义有神论”本身并没有什么降妖伏魔的威力，但是它可以给小芬提供一个坚固的基座，使她不再因为幽灵的存在而自我否定，可以开始用逻辑辩证法去反击，去对外来的记忆、三观等信息进行驳斥和排除。

    而夏纪早已亲身验证过太多次，只要自身立足于坚实的‘相对真理’上，用逻辑学对付幽灵是无往而不利，因为它们自身记忆往往就充满了混乱和矛盾。

    胜利是迟早的事。

    夏纪心中开玩笑的把这个浓缩版论文称为“唯物定神咒”。

    就在两人心情振奋地念着咒语时，车头处传来了秦依急切的呼唤：“夏纪，我们有麻烦了......

    大麻烦！”

    凄厉的啸声在这时传入耳畔，让夏纪全身毛发根根直立而起，强烈的危险感觉涌上心头。

    他迅速从半蹲在过道上的姿势起身，转头看向车尾，强大的视力从充塞天地的雨滴中捕捉到了那个匪夷所思的可怖身影，脸上忍不住露出骇然的表情，半张开的嘴里喃喃吐出了一句：

    “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