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阵

    三人赶马车载何进寻酒家,山坳里到寻得一处,却只有些单薄的水酒,灌不醉何进不说,灌出多泡尿来。何进又动不得手脚,还不是吴有为服侍他解手?

    柳若明反埋怨道:“做什么把酒量炼成这样?这会儿却不急死人?”

    陈凡渐渐酒劲上涌,驾不住车了,唤柳若明换手。两人交递间不留神,车轱辘磕在石块上,把马车掀倒在地,四个人一起翻将出来。

    柳若明叫苦不已,“这回须是伤了我的马,如何,如何还赶得及?”

    吴有为与陈凡几近绝望,抱起何进不知所措。掐算时间时,几乎来不及了,吴有为抻出剑,便要去杀柳若明,一边骂道“你这邪门孙子,做什么便制出害人的药。”

    柳若明连滚带爬,逃将开去,道:“我又不知他是个酒神。

    两人追赶了一阵,忽地听到钟鼓唢呐之声。吴有为踉踉跄跄站了住,始见到一队娶亲人马,正迎面过来。

    既是娶亲,必然有酒。吴有为大喜,掸了掸身子,展臂拦住了队伍,冲新郎官道:“恭喜恭喜,我们讨杯酒吃。”

    众人见他一身污泥,提剑拦路,都吃了一惊,以为是劫道的强人。听他开口要讨杯酒喝,哪里敢不允,慌忙着人拿碗来倒酒。

    吴有为一把抢过酒坛,递了给陈凡,又继续向众人索要:“我师兄急待喝个半醉,你们还有更多酒时,都拿将出来。”

    娶亲的人马也是头一次见半道劫酒的,个个不知所措。新郎官怯生生问道:“好汉真个只要喝酒?若肯放我们过去,到了庄上,再多的酒也是有的。”

    “你的庄子还有多远?我们等不及要喝廿来斤。”

    “百来斤也是有的。只是不曾带在路上。好汉若不为难我们时,请跟着走十几里路,我们好酒好菜地款待。”

    吴有为一把拉过新郎,急匆匆道:“快快,你同我去取。回来时再取新娘子不迟。”

    新郎官被他炼武的手抓着,骨头也隐隐生疼,哪里敢有反抗?只好撇下新娘子先走了。吴有为拉着他健步如飞,反比马车快了许多。

    陈凡怕他还是赶不上时辰,趁着酒劲醉醺醺地冲娶亲队伍吆喝,让轿夫放下了花轿,抬起何进,跟着两人走去。那新娘半道里没人抬了,又气又怕,坐在轿中直哭。送亲、迎亲双方也气愤不已。

    柳若明对众人道:“不用怕。我留着做质,担保新郎还会回来。”

    他不说话还则罢了,一开口,竟是软声软气,全不像吴、陈两人般武人气概。娶亲众人见他人单势孤,又没有刀剑在手上,一时不再怕他,几个胆大的一商量,再也不抑制不住怒火,七八人一拥而上,把柳若明按倒在地,雨点般爆栗凿他。

    柳若明叫道:“怎么都来欺负我?快快收手,莫要等我发火。”

    众人只道他虚张声势,哪里理会他,拳打脚踢丝毫不减半分。柳若明大怒,运起内劲把众人顶翻了,又一顿拳脚,把几人打得七零八散。众娶亲的见他发威,叫苦不已,远远躲开,再也不敢靠近了。

    那新娘子听得动静,撩开轿帘探看。此时正好寻不见亲人,慌得她急钻出轿来,撒腿便跑。没跑出三五步,她一个趔趄,扑倒在了地上。

    柳若明最心疼女子,见新娘倒了,慌忙扶起,赔笑道:“姑娘受惊了。可我并不是什么歹人,只是今日真个着急喝酒,一时搅扰了姑娘好事,还请姑娘见谅。”

    新娘子转过脸来,露出芙蓉般脸庞,她满面挂泪,果真是梨花带雨。柳若明心中一颤,不禁道:“也该是新郎有这一遭,不然哪里换来的福分,竟可以娶这般美貌的女子?你不用怕,新郎官稍许便回来。”

    看柳若明并无歹意,新娘子才稍稍安心。几个亲戚也都被柳若明劝回来照看她。“真是失礼了,若不是事关性命,哪个敢搅扰你家婚事。”他不住地陪着小心。

    又过了半个时辰,新郎官终于回来了。众人大喜,把新娘劝回了轿子,盖上头盖,吹弹奏起来,这才继续往新郎家里去。

    柳若明一路陪着花轿到了新郎家庄上,唤作胡家庄,男女百来人聚一头正吃新郎酒席。寻见何进时,他已经恢复了,正与师弟两个坐在庄里喝酒。他凑上前去,道:“你们今日做了件不解风情的事却还不自知。”

    何进如常不予理会。柳若明又道:“你知这新娘有多少漂亮,你们却偏偏劫酒不劫色…”

    “很好。”何进道。

    “啊!好什么?”柳若明不解他话,心中隐隐发虚。

    “你把所谓的凝气乱心散、手脚白长散都藏在指甲缝中。不经意时,便弹射出来,施毒与无形之中,如此高明巧妙,岂不是很好吗?”

    柳若明忙藏过双手,笑道:“终究被你识破了。你们神剑不但功夫好,人也聪慧。对了,对了,轻功更是一绝。”

    吴有为知道柳若明是在夸自己,颇不自在,谦虚道:“哪里,哪里,比起你们五毒帮,在轻功上总要差点。”

    刘若明道:“见笑。我们五毒帮用毒功夫虽然天下第一,论轻功时,本以为也是天下第一,不曾想方才见了吴哥的轻功,才知道什么是小巫见大巫了。”

    吴有为拉新郎官一幕,确实令人倾倒,但别的门派赞许倒也合情合理,怎么五毒帮也来夸赞了?吴有为颇有自知之明,心中不以为然。

    “你既有一手移形换影的功夫又谦虚什么?”柳若明道,“方才我送新娘到庄时,见你明明在院外张望,这会儿竟坐在这里喝酒了。你这等轻功,哪个及得上?”

    何进听他说的离谱,一时以为他浑人又犯了,正要呵斥他,忽地身子一怔:“你方才说什么?看到我吴师弟在院外张望?”

    “怎么?你们莫非不承认?若是吴哥以为这新娘漂亮,光明正大看上一看其实也无所谓,何必偷偷来张望她?”柳若明笑道,“再怎么张望时,新郎也不会换人……”

    何进一拍桌子,起身道:“吴师弟取回酒后,一路领我到这里喝酒,哪里偷偷去张过新娘。”他领悟,自己又被假冒师门的一行人盯上了。

    陈凡、吴有为随即也悟。三人随即起身,便要离去。吴有为不知就里,正要问时,只听屋外喧闹起来,不知多少人挤开宾客,往屋里便闯。

    何进道:“必敌不过,我们先躲了。”三人寻不着路去,只好躲入了洞房,柳若明道:“我也去。”也跟了进来。

    屋外闯进来的人以一个凶神恶煞的老汉为首,有人认识,正是青铜门的白鹤。他在这一带颇有恶名,众宾客看也不敢相看,心中七上八下地打着鼓。

    白鹤等见何进不着,便寻进洞房里来。只见新娘披着头盖,在床沿坐着,一个丫头水灵灵的,伺候在一旁。

    “这小姑娘倒长得俊俏。”白鹤道,“可有什么人进来过。”

    “什么人进来?”丫头被他一句问便怒了,“新房里谁还似你随便进来?”

    白鹤不死心,张见新床的被子有些隆起,便使刀尖来挑它。丫头急阻道:“你这老头,年纪不小了,还这般无礼。新房的被子,是你碰得的吗?”

    白鹤微微一笑,道:“失礼,失礼,我这便退去。”他乃佯装收刀转身,冷不防又忽地倒转回来,抓出被角,一把扯将下来。

    听那丫头惊叫一声,却见床上卧着一个青年,正是柳若明。一见他,白鹤脸色转为错愕,众同伙都笑道:“新郎官尚在外面待客,新娘房里却藏着个男人。

    柳若明脸臊得绯红,指着新娘道:“是她非要我藏在这里……”

    众人看他窘迫模样,又是一阵大笑。白鹤气得脸色煞白,指着柳若明道:“你小子我认得,不要在这里胡闹,尽快回五毒帮去……”

    柳若明却不认他,道:“我只爱在这里玩。”

    白鹤不死心,撇下柳若明,着手下去查看床底。那喽啰正在犹豫,只听屋外边吴有为喊到:“神剑门的小子那边去了……”

    众人一听这话,如闻号令,都纷纷赶将出去了。他们虽然未曾见到何进,却也跟着前边的人就追,须臾便跑得无踪无影了。

    却何来吴有为这一声喊呢?原来他们四人躲进新房后,见依旧无路可走,便各自躲在了床下、柜中。何进以为不是办法,乃半强半求,与新娘换过了嫁衣,让她扮做自己丫鬟,如此即使瞒不过对手,关键时刻也可出其不意地一击。

    柳若明见何进做了新娘,一时笑个不停。早被何进一把提过,按在床上,拿被子盖了,不许他再发一点声响。

    外边几个对头搜过来时,吴有为听得真切,他们议论道:“那厮探得真切吗?既说神剑门那小子喝得烂醉,怎么这会儿竟又躲过了?”

    另一个又道:“却不知他又去哪里了?若见得时真要好好问一问。”

    吴有为盘算着,他们说的这人八成就是假扮自己的。他见反正也躲不过,不如赌上一赌,乃离开衣柜,走窗子绕后去了。见对方一些小喽啰守在那里,也不敢贸然问他,吴有为先自信了七八分。也亏假吴有为学他学得象,这会儿他真人来了,几个能辨?

    眼见对手搜到新房里去,吴有为在屋外喊将起来,诈称望见何进别处去了。众人信以为真,不敢再耽搁,聚齐人手便往一处赶。这才帮何进解了围。

    听得吴有为的智谋,何进佩服投地,叹:“果真是一招险棋!”三人自知只瞒得过一时,不敢再多逗留,拉上柳若明急忙逃离。

    柳若明不知其中内情,一时晕头转向,道:“莫非这些人不是来抢亲的?”

    何进等不及解释,眼看对手又折返来了,忙按住柳若明,就一处草堆后边藏了。这位置虽然凶险,却十分不起眼。先前的白鹤,假吴有为等打眼前经过,却也不曾发现。

    他们屋里屋外寻不见何进,迁怒旁人,先把新娘赶出屋来,推到在院中。众亲戚待要拼命,又哪里敌得过,只好看他且要如何,若真要伤人性命,亦或有别的什么不堪时,纵使拼命,他们也要斗上一斗。

    白鹤指着新娘道:“平民百姓家里,本不该参与江湖中事。你们这新妇,却与江湖人士勾搭,偌大一个男子藏在新床上,却不是神剑门一伙?你们众人中总该有看见他们的,如何一早不说出来?如今被他们逃走,我如何饶得过你们。”

    众亲戚道:“何进莫非便是半道抢酒的劫匪?你先前又不曾问过?我们哪里敢多嘴?”

    白鹤道:“旁人我确实不曾问过,因而没有干系。只是这新妇却与何进那贼子换过衣裳,一唱一和的哄我。这岂是守妇道的?”

    众人脸色颇惊,要知道女人家第一件要事便是贞洁,新娘子在洞房里竟然与陌生男子换了衣裳,实在令人不敢相信。新郎官一把揪起新娘,愤怒问道:“你真个这般做了?”

    “这般是哪般?许多男子闯入新房来,你都不曾来救?叫我一个女子如何主见?”

    新郎悲恨交加,哭着脸道:“若是受人强迫,你又如何与他一唱一和?为何不把这厮供出来?”见新娘不能对答,新郎狠狠扇她一个巴掌,“起初人们劝我,越好看的姑娘越是水性杨花,其实娶不得做媳妇时,我还不信。可如今新婚第一日,你竟,你竟……早闻你未出阁时,便有不少男子仰慕你,今日我方知是真。”他一顿话夹七夹八,把新娘训了个够,倒叫旁人看不下去了。

    白鹤把新郎推在一边,对新娘道:“小娘子,我看你家夫君似乎也不待要你了。我看你人又标志,也够胆气,不是一般人家。如若不然,你便与我回去,何进的事我们既往不咎如何?”

    新娘吃新郎打骂,早已经哭成一个泪人,又被一个老头当众言语羞辱,她如何挂脸得住。一气之下,便起身,往门柱上撞去,欲一头撞死便了。白鹤急一把拉住,道:“小娘子何必寻短见,我只是与你说笑罢了。从今后,你不要胡乱参与江湖人的事,我便不再为难你。”他说完,颇觉尴尬,带着手下,头也不回便走了。

    何进等在暗中看得真切,骂道:“这白鹤真是不要脸,好在还有三分人性,不然我们岂不愧疚煞。”

    眼看一行人走远,众宾都来劝和新娘、新郎。新郎总算冷静下来,也颇后悔,欲与新娘言和。新娘哪里肯,脱下嫁衣,夺院门便要走。新郎家人追上拉住她,道:“我们且不计较,你神气什么?需知你父母受了三百贯彩礼钱,如何便一去了之。”

    新娘的亲戚也来劝她,道:“媛君,打是亲骂是爱。且到了这个地步,你若回去了,往后还嫁给谁?听句好话,快快回房,不要误了良辰吉时。”

    新娘死活不依,苦苦挣扎,只要回去。新郎家众人恼了,取条绳子来,便要绑她回去。新娘挣扎着大喊救命,却是无人相帮。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眼看麻绳上身,正寻死不得之际,却见一人噗地跳出草堆来,三两下把众人打跑了,携过新娘便走。

    众人认得,这是先前醉倒反要喝酒解救的何进。也不知如何,这回他们不再怕他了,纷纷取了棍棒、锄、耙,赶上来将何进围了个水泄不通。真是浪子多事端,方才逃出师门,免于敌手,何进竟又做出抢人亲眷的行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