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张智的心情变得很复杂。

    他不想再回到办公室，便随着走出会场的人流，出了食堂大门向右拐，几分钟后进了家门。

    一诺正在自己的房间里趴在书桌上写暑假作业，听到开门声，赶紧从房间里跑出来站在餐桌边，用手里的笔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十元钱说：“爸爸，妈妈说她今天中午回不来，让我到食堂买盒饭。”

    张智看看桌上，知道这十元钱正好买两份盒饭，有他的一份。

    “今天别买了，爸爸给你做饭。”他心里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女儿。

    “真的吗爸爸，太好啦，那我等着你啊爸爸。”一诺显得格外高兴。

    张智转身进到厨房忙乎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在厨房喊道：“一诺，吃饭啦。”

    他做的是鸡蛋西红柿捞面条，一诺边吃边夸张地说：“比妈妈做的好吃多啦。”

    女儿的这句话，又让张智难受了好一阵。

    “爸爸，你来帮我看看这道题吧。”

    一诺难得看到爸爸今天有心情给自己做饭，放下饭碗的时候，就又缠住张智说。

    张智便跟着一诺进了房间，耐心地给一诺讲了那道数学题，讲完，一诺继续写作业，他则躺在女儿的床上，听着女儿写字时手中的笔在桌面上发出的声响，难得地安安心心地睡了一个午觉。

    下午刚一上班，林院长的电话就打到了张智的手机上，让张智到他的办公室去。

    上午开完职工大会，林院长下午没什么要紧的事，考虑到张智马上要回海东准备展会的事情，就想着把那天跟王院士说过的找张智谈一谈的事情放在今天下午来做。

    一中午，张智在脑子清醒的时候，都在想王院士在会上讲的那些话。

    王院士的话，让张智很受触动，他今天主动给女儿做饭，也是受了这种情绪的感染。作为王院士的关门弟子，他非常了解王院士的善良正直，但他弄不清楚王院士说的那些话是否有所指。

    每每这样一想，张智就觉得自己心里的许多事情像是已经被王院士洞悉到了。毕竟是师徒关系，徒弟的小心思，师傅肯定明察秋毫。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张智就有点打不起精神了，他想尽快离开院里，离开西城，回到海东去。

    所以，接到林院长的电话后，他一点也不愿去想林院长找他到底是什么事。关于海东展会的筹备方案，林院长前两天已经在电话里表示了原则同意，那现在又打电话让自己到他的办公室去，还会有什么事呢？

    往常遇到这种情况，他会立刻认真地去想领导为什么找自己，他会让自己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去见领导。可这次，他不再去多想。管他什么事呢。

    “来，张智，坐。”

    张智敲门进来，林院长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用下巴示意张智坐在办公桌的对面。

    “辛苦了。忙了一个学期，回家来还不能好好休息休息。”林院长又接着说道。

    “应该的。”张智略带苦笑说。

    “展会那个方案我看过了，就按你们的想法去办吧。怎么样，论文开题了吧？”

    “开题报告的框架已经拉出来了，这次回去很快要把它整理出来，然后准备开题答辩。”张智回答。

    林院长又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对着空调机摁了两下，然后笑着问：“今天上午的会议有触动吗？”

    张智一楞。

    林院长的本意是，他很想听听大家对他今天在大会上的讲话都有些什么反应。

    “我触动什么？”张智在心里有些生气地嘟囔一句，对林院长问话的用意陡然生出一种戒备，可嘴上说出来的却是“很受启发，很受启发”。

    张智的回答简练得让人尴尬。因为林院长这样问话，张智不得不要求自己有所警惕。

    林院长非常了解张智的性格，让张智敞开心扉跟自己交流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于是便放弃了这个话题问道：“张智呀，听说近几年许多学校博士延期毕业的比例很大，你要加油呀，争取三年按期毕业，尽快回来。”

    “现在的确是这种情况，大部分人可能都要延期，也不知道为什么。”张智实话实说，但林院长的话让他觉得话里有话。

    “院里科研这一块现在很需要人。产业这一块也会有一个比较大的调整。”林院长说。

    “听说勤凯公司准备重新回西城注册了？”张智忍不住试探地问。

    “对，勤凯公司现在正准备逐步从海东往回撤，马涛的工作重心现在也已经放在了西城，但是，你也知道马涛，他志不在这里。”

    林院长说这话的时候，两只手交叉着放在办公桌上，两个拇指在一起相互转动着，眼睛望着窗外，像是在考虑他手里有多少可用的人。

    “马涛志不在这里，可马涛毕竟还是想干点实事的人，其他那些人呢，志又在哪里？都高高在上地当官去了，干事的时候没人用了，想到我了。抱歉，我张智也已经志不在这里了。”张智此时的心态充满了抵触，便在心里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大嘟噜。

    “张智，说实话，你去海东读博士，我是有很大顾虑的，尽管你跟院里签的有合同，但是，我还是担心啊。”

    林院长决定不再绕圈子了，依照张智的性格和张智的城府，不开门见山地谈不行。

    张智心里一惊，觉得自己没有哪里出现漏洞让林院长发现了自己要离开曙光院的想法。自己的想法可万万不能让林院长发现，那样的话，他的计划十有**是要落空的。

    他了解林院长的行事风格，如果林院长确定他张智要离开曙光院，那么，作为中国upc工业协会的理事长，林院长肯定首先要把他这个协会秘书长拿掉。

    因为林院长非常清楚，带着一个国家级协会秘书长这个头衔，他张智在外的身价就会很不一般，一旦等到拿了博士学位，那他要离开曙光院到其他地方去，都将不是什么难事。

    “林院长，您放心，对曙光院的忠诚我可是百分之百的。”张智信誓旦旦地表白。

    “我也是太过担心，所以，直来直去，实话实说，别太往心里去。”

    林院长松了口气接着说，“院里现在的人事情况你也清楚，科研上，民品这一块还是太弱，王院士心里也特别着急，每次西城市领导来院里调研，都会谈到开发新产品新技术合作上项目的事情。但说实话，咱们曙光院这么多年来，一直吃的是王院士他们那一辈人技术上的老本，王院士都已经七十多岁了，这次部里的一个项目他还抢着牵头去做，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有那几位老总工，也都陆陆续续要退了。所以，后边的人得跟上啊。”

    张智低着头，也把两只手的手指交叉着放在桌边，等待林院长的下文。

    “我跟王院士交换过意见，根据国家近期的产业政策，下一步，曙光院准备在节能新材料的研制方面有所突破，你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在这方面抓紧搜集一些资料。”

    “好的，我回学校在阅读文献的时候留心这方面的东西。”

    “哎，张智，院里那几套160平方的大博士房，可是还等着你回来住呐。”林院长突然笑着说起房子的事情。

    几年前，曙光院将新盖的那栋六层高的职工住宅楼的第三层，专门设计成了几套160多平方的大房子，被职工们成为“院士房”“博士房”，现在，仍然只有王院士和杨越博士每家各住着一套。

    “谢谢林院长，我这人对住房大小无所谓。”张智有点口是心非。

    “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告诉你，等你拿到学位回来后，院里要给你压担子，到时候你得挑起来，我和王院士都对你寄予厚望呀。”林院长非常真诚的表示。

    “放心吧，林院长，曙光院这么多年培养了我，学成的那一天，我是要回来为曙光院做贡献的。”张智再一次信誓旦旦。

    “这我就放心了。眼下我想，你虽然在海东的时间多一些，但是院里的事情你不能完全放下，协会那边的工作让佟亚伦多操点心，小伙子年轻有精力，你把精力放在院里科研发展的大事上。”林院长对张智说的是真心话。

    可这话却让张智的心里进一步提高了警惕：原来如此，这才是真实的想法对吧，现在就开始防我了，不让我操心协会的事，要让我干大事，干什么大事呀，早几年干嘛去了，我这个想干事的人无论怎么努力，也比不上那些不想干事只想当官的人，你们把那些人要么安排当了副院长，要么安排当了院长助理，一个个都高高在上，都当官去了，在这些人手下，我干不成事，我也不想为他人作嫁衣裳，我更不想去当一个冤大头。

    林院长见张智一直不怎么说话，他只当这是张智的性格使然，就没有往别的地方想。林院长对张智是有着起码的信任的。

    接着，林院长又问了一些在海东举办展会的筹备情况，准备结束这次谈话。

    张智把情况简单汇报后，就顺势告诉林院长，他过几天就准备回海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