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谁同搏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又起波澜

    在公公婆婆家过的这个年,让朱墨想清楚了很多事情:是你的,撵都撵不走,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乞求,既会让你没了尊严,更会让你失去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把前前后后想明白,朱墨也变得轻松了。等着吧,张智只要再提起离婚的事,离就离吧,尽管自己心里有万般的不舍。

    朱墨从大年二十九晚上在婆婆家的那种极端表现,转变为眼前的这种开明轻松,还源于春节后上班,报社针对全体采编人员开展的一次形式新颖的学习活动。

    那段时间,电视台播放的一部大型电视纪录片引发社会热议。纪录片以大量的史实,梳理再现了五百年来具有世界性影响的九个大国的崛起历史。

    “这部片子是电视新闻工作者在对国内国际舆情准确把握的基础上,对于今天中国所处历史阶段的判断而创作拍摄的。深刻了解九个大国的历史发展,才能更清楚地观察和思考今天的世界。”

    双休日,办公大楼报告厅,全体采编人员在总编简短的开场白后,集中观看这部电视纪录片。

    正如这部电视片总策划之一的一位文化学者所言,人们都是带着强烈的自主愿望来看这部片子的,也试图按照自己的愿望来解释这部片子。

    朱墨也正是在这么一种主观的自我引导中,在观看《英国》的两集中,对片中阐述的“妥协”二字有了自己全新的理解。

    片中讲述,在英国伊丽莎白一世四十五年的治国生涯里,这位善于协调各种关系的女王没有滥用自己的权力和威望。她不轻易使英国发动或卷入战争。

    在她执政的整个过程中,每当王权与议会间产生矛盾和对立的时候,她总是会根据情况向对方做出必要的让步。在她的一生中,王权的扩张始终把控在议会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伊丽莎白一世营造出的这种王权与议会两者之间的平衡和秩序,给英国带来了一个相对稳定和宽松的社会环境。

    片中用这样一段史实,将“妥协”二字的全新内涵呈现出来,让人们不禁认识到,妥协的过程,就如买与卖,如果双方南辕北辙不去寻找共同点,大家收益全无;而一旦双方进退有度,那么在这个利益尺度内,双方不管是得多还是得少,终归都是会有所得的。

    朱墨由此受到启发。她认为,说到底,妥协就是一种合作的方式,既然是合作,就一定存在利益的共同点,既然存在共同点,那妥协就是可行的。

    有了对“妥协”的这种全新认识,朱墨便活学活用地联想到她和张智的关系。她决定,让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是,就在朱墨剑拔弩张的心态慢慢地平和下来的时候,她没有料到,女儿从学校回家过周末的一个晚上在梦境中的举动令她心痛万分,让她再次将自己的想法送入那种极端的方向。

    女儿的这个梦境,就像是积蓄在年幼心灵里的痛苦和压力无以承受之后的崩溃。

    朱墨顾不上什么尊严不尊严了,更不再想什么妥协不妥协了。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那是在银城过完春节回西城后,朱墨开始有意识地和女儿隔三差五地到报社的那套房子里去住。她想逐渐从生活场景上淡化张智的存在,从客观上让自己和女儿都去适应今后可能永远没有了张智的生活。

    那个周末,朱墨到学校接上女儿后,没有像之前那样回曙光院的那个家,而是直接从学校回到了报社家属院的那套房子里。

    这套一百六十多平米的三室两厅两卫的住房,除了客厅里的沙发和电视,一间卧室空着,另一间卧室孤零零地放着一个大衣柜,还有一个朝南的房间里放着一张大床。除此之外,眼里能看到的就是一面面光秃秃的白墙和一块块长得一模一样的地板砖,让人感觉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厨房里有朱墨从曙光院的家里拿过来的一个汤锅和几副碗筷,还有一个电磁炉,可以凑合着做一些简单的饭菜。

    周六的晚上,一诺窝在沙发上显得无精打采,饭也不想吃。朱墨去摸女儿的头,问女儿“难受吗”,一诺说“还行”。过了一会儿,朱墨再摸女儿的头,显然比刚才热。

    “是不是发烧了孩子,要是难受咱们去医院吧?”

    “不难受,不用,我睡睡就好了。”

    “那半夜要是烧起来怎么办?”朱墨赶紧进屋铺床,扶着一诺到床上躺下,说,“要不,让我到咱家楼下问问那个在医院上班的阿姨,看她家有没有药。”

    说完,朱墨就开门下楼到同事家敲门。

    同事的爱人在医院当护士长。朱墨把情况一说,同事就和爱人跟着朱墨上楼来看孩子的情况。

    “三十七度二,稍微有点发烧。”同事的爱人先给一诺测了体温,又问了一诺感觉哪里不舒服,然后下楼从家里拿来几片药,交待朱墨先给孩子吃上,不行的话再去医院。

    同事和他爱人离开后,朱墨烧了开水晾在那儿,过了一会儿,看着一诺把药吃了,就关了灯和女儿一块儿躺下,时不时去摸摸女儿的头。

    这栋楼房紧邻西城河河堤,城市的嘈杂显得离这里很远。

    天上的那轮弯月,在冬末初春的夜晚看上去依旧清冷。屋里的窗户上都还没有安装窗帘,月光从玻璃窗那儿投射进来,朱墨可以借着月色观察孩子的动静。

    可能是药物的作用,女儿渐渐进入熟睡。

    就在朱墨也慢慢沉沉睡去的时候,忽然间,响起了一诺的哭喊声。那声音在这空旷的房子里还带有回音。

    “妈妈!妈妈!”

    一诺从梦中惊醒,正从被窝里爬起来,大声哭喊着。

    “孩子孩子,妈妈在这儿妈妈在这儿。”朱墨赶紧起身把孩子紧紧抱住。

    “妈妈——妈妈——爸爸——爸爸——我要妈妈——我要爸爸——呜——呜——”

    女儿挣脱妈妈,双腿跪在床上,一边用两只拳头使劲地捶打着掀开了的被子,一边继续悲伤地哭喊着。

    “孩子不哭,不哭孩子,孩子做梦了是吧乖乖,妈妈在呐不哭啊。”

    女儿的哭声,孤独,无助,凄凉。

    朱墨一边抚慰着女儿,一边自己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一诺终于从梦中醒来,依旧嘤嘤地抽泣着紧紧搂着妈妈,嘴里仍不停地说着“我要爸爸,我要妈妈”。

    看着女儿这样在梦中惊醒,朱墨的心如万箭穿过:女儿如果从此失去爸爸,那今后的每一天,孩子将要在怎样的痛苦中度过。面对这场已经苦不堪言的婚姻,自己已经几经挣扎,内心的伤痛尚且无以治愈,而女儿还这么小,你让她怎么去承受。在家里在妈妈的身边还会做这样的梦,那孩子一个人在学校的时候,每个夜晚又该是怎样度过的呀……

    朱墨越想越心疼,越想越不敢想:不行,我不能为了自己的那点尊严,轻易地放弃这段婚姻,轻易地放弃这个家,那样的话,你要让可怜的女儿承受多么大的痛苦啊。

    就是此刻,朱墨的想法再一次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她决定去找他,去乞求他:为了孩子,不要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