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外的嘈杂声渐渐远去，周围慢慢安静下来。

    “智子，你爸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吧？”母亲轻声地问坐在自己身边的儿子。

    “知道了，我跟我爸说过了，让他好好歇两天。”张智赶紧回答母亲。

    “这老头。”母亲望着天花板接着说，“你爸这段时间可是受累了。”

    “就这，你住院这么大的事都不给我打电话？”张智轻轻抱怨。

    母亲没有说话。

    “妈，你快睡吧。”张智说着，从小椅子上站起来，从病床这头到病床那头帮母亲掖好被子，然后把挨着母亲这边的灯关上，重新坐回到小椅子上，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来。

    他开始从网上搜索有关一氧化碳中毒的病例：轻度和中度中毒患者很少出现后遗症，少数重症中毒患者会出现迟发性脑病、急性痴呆性木僵型精神障碍等。一般清醒期后，会突然出现定向力的消失、记忆力障碍、语无伦次、狂喊乱叫、产生幻觉等症状，数天后加重，出现痴呆、木僵、癫痫、失语、肢体瘫痪、感觉障碍、皮质性失明、偏盲、惊厥、再度晕迷等症状。

    他继续搜索煤气中毒病人的日常护理：煤气中毒后不是说治愈出院就表明已经康复了，还有残余毒素会留在体内。所以患者应该早晨多进行深呼吸和适当的运动，每天坚持半个小时，至少维持一个月以上，才能有效排清体内的残余毒素。煤气中毒患者的后续护理应该要持之以恒，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因为体内毒素不完全清除，对于后期身体的康复会产生很大的阻碍作用。同时，由于一氧化碳中毒极易损伤基底神经节，常出现锥体外系损伤和周围神经炎的改变，药物使用及治疗方法必须严格按照医嘱进行。

    “看来，最艰难的还不是现在。”看到这些，张智在心里想。

    显然，对父亲脱离危险后的照顾问题，是不能单纯依靠找保姆来解决的。张智已经意识到，短时间内，他是没有办法正常回海东工作的。

    万幸，这一夜，重症监护室那边没有传来消息。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姐姐一大早又赶了过来送饭。

    “昨天晚上拐家了没有？”母亲问姐姐。

    姐姐知道母亲是惦记父亲，就说：“拐了，从这儿回去我先拐的家，我跟我爸说，这两天都不让他来，智子一直在这儿。”

    母亲听姐姐这样说，就不再问。

    可是隔了一天，母亲就觉得不对劲了：“这老头，在家也坐得住？”

    “妈，你看你，让我爸歇歇的是你，着急见我爸的还是你。别想了，有我和俺姐还有姐夫，人够用了，你让我爸来回跑，再出点毛病咋办。”张智掩饰着说。

    “我是想着都三四天了，看不见你爸的人影，心里搁不下。”

    “张婧打电话了，说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俺俩都放假了，这么多人，你有啥搁不下的。”

    张智说完，让姐姐看着母亲等护士来吊瓶输液，自己端着用过的碗筷对母亲说了声“我把碗洗洗去”，就走出了病房。

    “咋样，有消息没有？”在重症监护室门外，张智问妹妹。

    “昨天晚上我问护士咱爸的情况，护士说，咱爸有一阵还说渴，要水喝。护士说，现在不能喝水。”张婧说。

    “要是可以进一些流食，就说明好转了。”张智既是宽慰妹妹也是宽慰自己说。

    “哥，我今天可以去看咱妈了吧？”张婧问。

    “下午晚一会再去，你得装着刚从北京回来的样子。”张智提醒说。

    晚上，张婧留在了病房陪着母亲。张智让靳小亮回家休息，自己在重症室外守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靳小亮就赶了过来，张智就赶紧来到母亲的病房。

    姐姐已经把早饭送了过来，正准备给母亲盛饭。

    张智故意凑近母亲的脸对张婧说：“你回去陪咱爸吧，咱爸好像有点感冒，他要来医院，我不让他来，怕他传染给咱妈，你回去的时候给咱爸带点药。”

    “看看，这老头挺不住了吧。你爸感冒碍事不碍事？”母亲问。

    “不碍事，轻感冒。早上起来我听见他打喷嚏，问他，他说有点受凉了。”张智说。

    也许是送医院送的及时，也可能是因为父亲体质好的原因，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七天后，父亲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张智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但是，医生告诉张智，接下来康复的结果，就轮到家属们的精心照顾了。

    转入普通病房后，父亲每天要进行高压氧的治疗，要定期进行脑部的检查和脑部损伤治疗，这期间，一定要确保父亲休息好，这样可以帮助调节心态，尽量避免后遗症产生的焦虑等症状。

    很难再对母亲瞒下去了。这么多天了，母亲已经因为父亲一直没有露面，情绪时常发生大的起伏。

    张智考虑，能不能让父母住在同一个病房里，这样既可以方便照顾父母，也可以让父母每天待在一起，不再相互惦记，这从精神上对父母的治疗一定大有好处。

    他知道，实现自己的这个想法难度不小。

    周一上午一上班，他就来到了银城市委组织部，找到了他的高中同学季海林。

    季海林已经是组织部里一个重要科室的科长。

    两个老同学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寒暄的时候，都感叹时间过得太快，转眼离他们高中毕业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

    张智说明来意后，季海林关切地询问了张智父母现在大致的情况，然后让张智在办公室里稍等，自己出了办公室。

    二十多分钟后，季海林从门外进来：“你直接去找内科的王主任，就在内科病房安排个双人房间，你看咋样？”

    “太好啦海林，多亏你了，要不，下来我真不知道该咋办了。”

    “老同学别客气了。看情况，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海东那边咋办？”

    “这不是正好马上放寒假了，先过去这一段再说。”

    “智子，你也真不容易，不行干脆就回银城吧。”季海林说完马上又接着道，“开玩笑开玩笑，你这都大学教授了，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再回银城，不可能不可能。”

    张智微微笑着，想不出合适的话回应季海林。

    跟季海林道别后，在回医院的路上，张智又开始考虑怎么把这件事告诉母亲。

    回到医院，他先找到了季海林介绍给他的内科王主任，王主任连连地说着“放心放心”，然后交待护士长，要把一切都尽可能安排好。

    见过王主任，他又去父亲的病房，在那儿坐了一会儿，把换病房的事跟靳小亮简单说了一下，然后匆匆往母亲的病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