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穿越武大郎

第肆百伍拾回 汉家何尝少英豪

    且不说辛兴宗得了纸燕传书,究竟欲行何事,只说杭州城内,老曹接应了方七佛,当机立断,整军往南,欲杀条血路出城。

    此时杭州城中,两军情况大致如下——

    官兵一方,童贯领十五万人南征,于苏州时分出秦凤兵、河东兵两支人马,去取嘉定、江阴等地,自家领兵十一万来打杭州,中途虽有折损,仍是人强马壮。

    如今鄜延兵两万,自西城水门打入,环庆兵、熙河兵合计三万,自东城打入,都在城中厮杀。

    这三支兵马不下五万之数,本来欲合力堵方七佛于城外,被庞万春射杀了鄜延兵主将黄迪,闯进城来。

    随后又吃方杰、唐斌杀退了杨惟忠,一时间群龙无首,都是副将、偏将们领了厮杀,有些“头脑灵活”的,便干脆不去交战,只管洗劫城中百姓。

    泾原兵两万,本在凤山下布阵阻截,遭方杰自后击破,斩杀主将刘镇,一时退去,后来见方杰等杀入城来,唯恐童贯事后问责,他军中副将们重聚起兵马,自南打来,吃刘唐、史进挡在风山门外。

    童贯本部三万精兵,一路追杀方七佛,已自北面进城——

    这便是官兵一方大致的局势。

    方腊一方,杭州本有守军近乎八万,连日鏖战至今夜,尚有六万余人,方七佛带了五万出城,期间分兵五千,城中一万余人,散布各处。

    及至官兵破城时,方天定聚集起七八千人,望南而逃,途中遇见厉天祐的“援兵”——本是五千,一路厮杀,只余得两千出头,随后大战刘镇鄜延兵,死伤的、跑散的,又减了两千余人,及至杀败刘镇,又添了方杰三千御林军。

    一番商议,决定回头接应方七佛,点了三千人马保护方天定先走,所剩仍是七八千之数。

    方七佛那里四万五千人,连场厮杀,都是下风,及至他退到南安王府时,已是只余三万出头,算上曹操等回援兵马,不足四万,这便是南军一方的情形。

    老曹对此自是心知肚明:南军四万,对上近十万官兵,兵力少了一半不止,城池失陷,士气大挫,且南兵的素质,本就远不如官兵——

    但是也并非毫无优势。

    在老曹看来,南军虽少,却已凑在一处,官兵纵多,然而分布四下,便是最大的一股,也不如南军人多,若有个指挥足够高明的主将,不说什么尽灭敌军,赶了他们出城复夺杭州,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但他若真个肯出力时,杭州先前也不至于丢了。

    而于别人,既无这个本事,自然也生不出这等想头,都觉得局势大坏,若能平安逃出便是万幸。

    因此一番商榷,议定由老曹亲自领了梁山弟兄开路,方七佛居中,方杰、杜微、庞万春领着最能厮杀的三千御林军殿后以挡童贯。

    当先开路,本是重任,但此刻城中没有官军大将坐镇,数万兵马难以形成合力,那些将佐各自来战,不免被他一一击破,自然难挡他逃离。

    这本是老曹意料中事,却不料走到南面城门时,变故陡生。

    刘唐、史进引三千人守着凤山门,鄜延兵自候潮门杀入,城上城下两路杀来,史进领兵在城下厮杀,城墙上却是刘唐守护,老曹赶到时,双方战斗正酣。

    老曹见此情形,将手一指:“官兵立足未定,去几个兄弟,带两千人马,杀散了他们。”

    李逵闻言,当下扑出,三阮、四杰都是擅长步战的,纷纷同他冲上城墙,唐斌却引了人马相助史进。

    不多时,方七佛等赶到,邓元觉见厮杀激烈,拈了劈风刀,脚踩八字步,正要上去帮忙,忽然旁边一间紧闭房门的店铺,门板自内而外炸裂开,一道矫健人影直冲出来,凌空一刀,直劈方七佛。

    方七佛此前恶斗宋军三将,把尚未练成的神功强行运转,神气耗尽,短时间内并无再战之力——纵使如此,他这等高手,警觉、反应何其了得?奋力一让,血光炸裂,却是胯下战马的马头,竟被这一刀劈了下来。

    来人在空中一扭腰,顺势一腿,踢得方七佛自马背飞出,落在地下打了七八个滚儿。

    邓元觉见方七佛遭了暗算,顾不得自家小萝卜兀自疼痛,虎吼一声,扭身向来人扑去,手中劈风刀当头便斩,却听当的一声,对方两口钢刀叉齐,将他大刀架住。

    两人三件兵器抵在一处,邓元觉发力往下一压,见对方双刀纹丝不动,心中一惊,瞪眼看去,惊呼道:“啊呀,是你!你竟还在城中!”

    那人冷笑道:“方七佛杀我师父,还没取他人头,如何便肯走?”

    说罢猛然发力,低喝一声:“开!”

    双刀往上一推,邓元觉“啊呀”一声叫,踉踉跄跄往后跌开。

    周围众人大吃一惊——宝光如来一向以气力见此,如今出手在先,使得又是长重兵刃,竟然被人以双刀震退——虽有他此刻小鸟带伤,以至于下盘不稳的缘故,但看在旁个眼中,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老曹眼神一凝,细看此人,约摸二十上下年纪,一身衣衫破烂褴褛,便似要饭的花儿一般。

    个头倒是高大,只是仿佛饿的久了,显出一身极粗壮的骨架,长相颇为英武,浓眉星目,满脸冷毅神色。

    这年轻瘦汉一招震退宝光如来,径自便奔方七佛去,“闪电手”徐白正在一旁,大喝道:“呔!徐某在此,岂容你这厮伤我家左使!”

    一翻身从马上跃下,手持一件古怪兵刃,拦住那人去路。

    来人目光一凝:“雷震挡!”徐白傲然道:“不错!难为你小小年纪,识得老子这件神兵。”

    曹操听那名颇为不凡,侧目看去,只见徐白左手握着一面小盾,长如小臂,阔约一尺,盾中间探出一尺来长锋刃,上下各有一钩,既长且厉,显然兼具挡、刺、勾拿之用,不由失笑——

    什么雷震挡,分明便是钩镶——此物曾在汉军中盛行,配合环首刀使用,攻防兼具,在宋代却不曾见,想是已被淘汰,流落到了民间。

    瘦汉冷声道:“只有雷震挡,不见闪电椎,也不是什么高手!”

    身形一晃,双刀上劈下刺,招式甚是凌厉。

    徐白往后一退,手中“雷震挡”一转,长钩呼呼旋转,磕开攻来双刀,随即右手猛然刺出,袖子中活蛇一般,蹿出一道铁链来,那铁链前端缀着一枚铁锥,快似闪电,直击对方面门,口中兀自叫道:“不会闪电椎,我叫什么“闪电手”?”

    原来徐白此人,本是绿林中一名武艺高强的大盗,若是上阵厮杀,也不过使长枪、大刀之类,但真正的本事,却是在这一对雷震挡、闪电椎上。

    瘦汉也不躲闪,左手抬起,以刀首撞开闪电锥,揉身再上,右手刀自上而下劈出,刀影飘忽,一时竟不知欲落往何处,徐白忙转起“雷震挡”,两条长钩仿佛化作一把雨伞,再次挡开一击。

    邓元觉在一旁叫道:“众位兄弟,这小子乃是杭州城一名小校,当初我等攻城时,便被他杀伤了不少兄弟!他师父乃是一名偏将,官职虽低,却是难得的好武艺,方左使、王右使同时出手,才将他师父斩杀,这小子受伤而逃,搜了几日不见,只道早已出了城,没想到他竟藏身城中,趁此时出来为难!这等人物,不可留他活路!”

    说话之间,年轻瘦汉已劈出十七八刀,老曹看得分明,那个“闪电手”徐白绝非弱手,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若非兵刃善守,怕是早已丢了性命。

    听了邓元觉之言,明教群豪都是一惊,能在他们统治下的杭州潜伏数月,如今趁众人败逃时忽然杀出,也可谓是有勇有谋了,果然不能留他。

    “过山风”张俭、“索魂刀”元兴、“毒蛇牙”张道原三名飞将齐齐下马,各持短兵杀去,年轻瘦汉吃他们围在中间,却是毫无惧意,双刀舞成一团光华,竟是攻多守少。

    老曹看在眼中,暗自点头不绝,心中忖道:吾既来此世,使双刀的见过许多,能同他媲美的,只有西军中的姚平仲!当初大名府“天王”李成亦是好刀法,比他两个却还逊色半筹。

    不由起了爱才之念:如何能保下此人,收服了为我效力,岂不美哉?

    这时场中又战了二十余合,那瘦汉以一敌四,兀自杀得虎虎生威,不折半点锋芒,反是四个飞将,时不时露出险相。

    曹操越看越爱,忍不住喝道:“阵中战将可留姓名!”

    那年轻瘦汉双眉一轩,高声道:“我乃杭州兵士姚兴也!”

    曹操劝道:“好个姚兴,我这里万千人马,你敢独身杀出来报仇,不失为好汉子!某家倒欲劝你一句,君王无道,女干佞满朝,花石纲三字,坑先无数人家,你既是本地人氏,当有所闻,何不与我等好汉共襄盛举,为这人间重开太平。”

    姚兴长笑一声:“你等明教妖人,不是山上的大王,便是杀人的狂徒,一般嚼人骨吃人肉,欺压良善的贼厮鸟,难道是什么好货色?这个朝廷虽然昏庸,你们何尝清白了?破杭州之日,杀戮之惨,姚某至今时时梦见!你劝我从贼,我倒要劝你快快闭了鸟口,莫污了“好汉”二字也!”

    一言既出,曹操眼中一亮,愈发爱他,明教众人却更是大怒,邓元觉虎吼一声,跃入战团——

    他本是不屑和人夹攻一个年轻后辈,如今却也顾不得了。

    方七佛不知何时爬起身,默默走到老曹身旁,低声叹息道:“倒让宋兄见笑了,此子所说,原也不错。义军初起,广纳群豪,免不了有些贪婪好杀的,若说害民,也是不假。唉,我知宋兄心意,其实当日见他那师父武艺超群,何尝不想招募了他?却是宁死不从……唉,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惭愧,惭愧。”

    老曹到不料方七佛有这般心胸,他本在绞尽脑汁如何救他,又不至于同明教交恶,顿时心中一喜,低声道:“七佛兄,如今我等随同朝廷为敌,可是放眼天下,女真豹变之势已成,将来真正大敌,还是异族。如你所言,汉家有此等好汉殊为不易,杀之着实可惜,倒不如拿下了他,慢慢劝服他效力。”

    方七佛沉思片刻,摇头叹道:“非是我不愿意,只是这等好汉,心如铁石,我不信能劝服了他。”

    曹操诡异一笑:“七佛兄谬矣——他不肯为你明教出力,难道不肯为天下汉人出力?关在牢在好吃好喝养着他,将来推翻了宋廷,北面金辽恢复河山时,难道他不肯效命么?”

    方七佛听了一愣,心想这厮想得居然这般长远?苦笑道:“不怕宋兄见笑,此前我等坐井观天,只道天下官兵都如江南那些废物一般,如今和西军交战,才晓得边军之强,推翻宋廷,还不知道要到何时也——假若我等终为朝廷所灭,留他又有何用?”

    曹操正色凝视方七佛,缓缓道:“若真有那一日,便放了他替宋廷出力又如何?我们和朝廷打来打去,都是汉人自家的恩怨,和辽人、金人那些异族,却又大不相同。若不能代宋而立,多留一个汉家豪杰,便是为汉人多留一丝底气,七佛兄以为如何?”

    其实这一番言语,老曹心知肚明,早晚是要说与他们的。若是这些明教中的厉害人物,只图自家利益,全无家国之心,老曹又何必苦心造诣,来江南冒险取这火中之栗?

    此时突然跳出姚兴此人,倒是趁机可以探一探方七佛真实本心。

    殊不知他这番言论,听在方七佛耳中,直可谓振聋发聩——方七佛不由一呆,愣愣看向曹操,在明教群雄心目中,世间大敌,不过朝廷,至于北面异族,几乎不曾考虑过丝毫,何曾会思及“这天下宁愿给朝廷,也不能给异族”之念。

    但是方七佛此人,虽然不曾入仕,毕竟是读过书的,当年五胡乱华的惨象,约略也还知晓,因此脑子中转了一会,便大致理解了老曹的思路,不由惊叹不已:“方某曾听人说,欲成大事业者,必有大胸襟,方某平素也自诩胸怀宽广,如今见了仁兄,方知世间竟有如此胸怀。”

    赞叹一回,看着眼前战局——饶是那叫姚兴的善战,但毕竟年纪尚轻,对付四个飞将还能自如应付,再加上堂堂“宝光如来”,自然左右难支,把头点了一点:“罢了,古人说“见贤思齐”,方某虽无仁兄这等胸怀,东施效颦,却又何妨?这个姚兴,若真不能为我等所用,能有一日为天下汉儿征战一族,也不枉他这身本事也。”

    当即高声叫道:“邓法王,诸飞将,手下稍稍留情,我要活姚兴,不要死姚兴!”

    邓元觉怪叫道:“七佛子,此时发什么慈悲?童贯还在后面打来呢,这个小子刀法又凶,我等若是留手,说不得反为他所杀也。”

    曹操大笑道:“好汉难得,杀之可惜!既然大和尚为难,我来相助一臂如何!”

    说罢下马,直冲阵中,姚兴喝道:“想擒我去折辱么?我先杀了你!”

    一刀砍来,老曹奋全身力道,反手一刀迎去,但见化龙刀赤光闪过,姚兴哪料到他竟是把宝刀?手中钢刀顿时两断,刀法顿时破绽大露,邓元觉狂呼一声,趁机抢入身前,重重一拳勾在脸上,打得姚兴晕倒。

    曹操大喜,忙令众人紧紧缚了,找辆车儿装了。

    这时梁山兄弟也把鄜延兵杀退,众人一涌出了杭州城,曹操催着方七佛等先走,唤来唐斌、史进:“你两个休辞劳苦,且领了我们自家兵马,同我去接应方杰几个。”

    这正是:域外莫夸多勇士,汉家难道少英豪?怜才不忍杀姚兴,亲自挺身挥宝刀。

    姚兴者,北宋杭州人氏,1126年,其为州校,因劫杀金人有功,授承信郎,陆续追随张琪、张俊、刘锜作战,累迁至御前破敌军统制、荆南路兵马副都监。

    1161年,完颜亮南侵,姚兴以花甲之年征战,主将王权闻风而退,先锋姚兴孤军,于庐州定林,大战金国先锋铁骑,以步战骑,力挫敌锋,姚兴冲突敌阵,生擒金国骁将女直鹘杀虎。

    同年十一月,金兵强渡淮河,姚兴以四百骑独挡十万金兵,苦战四五个时辰,手戮数百人,勇不可挡,金兵不能胜,以女干细李二盗主将王权军旗,诱姚兴入伏围,彼时金兵四面而至,姚兴斩将数员,腹部中伤,盘肠于腹,犹高呼酣战,直至力竭,其子亦力战而亡。

    金帝完颜亮得闻始末,提诗一首以吊之,诗曰:“独领孤军将姓姚,一心忠孝为南朝,元戎若假征兵檄,未必将军死尉桥。”

    百姓为其立庙,曰姚公庙,今名姚庙,即今合肥市包河区姚庙乡政府所在地。

    兴与金人遇于尉子桥,金人以铁骑进,兴麾兵力战,手杀数百人。——《宋史》

    近守边藩,询访故老,姚兴以四百骑当金人十数万,自辰至午,战数十合,援兵不至,竟死于敌。金人相谓曰:有如姚兴者十辈,吾属敢前乎?——《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