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界往事

第二十二章 寻踪都家庄 劫匪能否现身

    麻姑山山虽不高,山势却很险峻,山上林木遮天蔽日,郁郁葱葱。发源于深山里的一条小河在麻姑山脚下汇流成了一个大湖,名叫龙泉湖。湖水平静如镜,清澈见底,从三面环绕着麻姑山和临近的烟霞山。由于湖水阻隔,无法从前面步行上山,只能绕湖而行,到后山上山。用军事的眼光看,麻姑山是个典型的易守难攻的地方。

    苗老伯、文魁、子鸢他们三人绕着湖转了半圈,没有看到人家。正为不知怎样渡水上山犯愁,只见一着居家道士服的老者悠闲地划船过来。

    苗老伯上前施礼:“居士安好!”

    老人还礼:“老丈安好!”

    “请问居士,这里为何人烟稀少?是不是遭了匪患?”

    老人笑道:“听老丈口音是文登人吧?不知道不奇怪。这麻姑山是麻姑修行飞升地,自古就是道教圣山,附近的烟霞洞是全真圣祖真人王重阳和他的六个弟子得道的地方。山民多信仰麻姑,崇拜七真人,就自觉把山保护了起来,相约世世代代不毁林、不采石,不在此建房。这山上除了古时就有的岳姑殿、麻姑殿和月老殿,再无其他建筑;山上除了道姑在此修行,再也没有其他人居住了。”

    曲文魁问道:“请问师傅,您是否常来常往此地?”

    居士答道:“道末不在此地居住。不过,以在此摆渡为生,对此地倒是颇为熟悉。”

    文魁道:“师傅既是以船渡人,又是以道济度,我等受困于此,师傅能否为我等解困?”

    “大德无量天尊。”居士从容回道:“各位如需船渡,道末可摆渡;如需心度,也尽管讲来。”

    曲文魁直言相告:“我父亲在路上遭劫遇难,劫匪是手拿棍棒、身形彪悍的人,有人看到劫匪往这个方向去了,听说住在这座山上,不知师傅有没有见过?”

    “道家人不打诳语。麻姑山不曾有外人居住。不过烟霞山上的烟霞洞曾住过几个人,只是已经很长时间不见了。善人如果感兴趣,道末可带领各位前去查看。”

    众人谢过居士,一起登船。

    湖水平静如镜,清澈见底,穿行其上,稳如平地。一会儿功夫,船就到了对岸。

    老人系了船,领着众人沿着台阶蜿蜒向上,到了半山腰。半山腰处有一开阔台地,走到尽头有一洞口,洞口上方书“烟霞洞”三个大字。老人对洞拜道:“这就是真人修行的圣地烟霞洞了。”

    曲文魁站在洞口放眼看去,但见洞里有个大厅,高有丈余,阔两丈有余,靠里斜对着洞口的洞壁摆放着七真人塑像。曲文魁进去拜过七真人继续往里走,里面是窄窄的、弯弯曲曲的一个长廊,仅容不足二人并行。长廊尽头,有一个略大的洞,好似一个房间。曲文魁仔细查看后,发现墙壁的一角似有松动的石头,就伸手把石头搬开,露出了一个小洞,伸手进去,竟从里面掏出了一根木棍、一方蒙脸布和一些吃穿生活用品。

    苗老伯接过看了,说道:“这根棍棒虽然涂了色,还能认得,是降龙木无疑。”

    曲文魁问道:“老伯的意思,他们都是昆嵛山人?”

    “也不全是,不过有这个可能。”

    文魁对居士道“不瞒师傅,我父亲是被这样的物件所伤,这些人或许就是劫匪。”曲文魁对居士道。

    “大德无量天尊。道末曾听说有人在此避难,不过不曾细细查看。道家人以修真为根,以济度为本,原以为只是救人危难,却不料竟是歹人。”

    曲文魁问道:“不知师傅是否知道这些人姓甚名谁?家居哪里?”

    “这个道末未曾听说。不过,这棍棒和蒙脸布是都姓人练武所用,这些人兴许姓都。”

    曲文魁闻听‘姓都’,眼前顿时闪现出了都田海的身影,耳旁响起了都田海狱中对自己所言,忍不住对师傅说道:“晚辈曾听人说起,棍棒和蒙脸布,宁海州练武之家一般都有,师傅为何说是都姓人所有?晚辈愚钝,师傅是否能够详细指点一二?”

    “大德无量天尊。宁海州人习武成风,却很少弄枪使棍,多是打拳健身,或是练习剑术。善使棍棒的以都姓人居多,而戴着蒙脸布练棍棒的只有都姓人。

    “这是为何?”

    “善人是文登人,不知道并不奇怪。都姓原是元朝宁海都达鲁花赤(注1)必里海的后人,是外来人,明初时改姓为都。都姓人继承了祖宗练武习俗,与老宁海州人功法迥异。”

    “都姓人既是普遍好武,是否好勇斗狠?”

    “这倒不是。都姓人多有武威,亦不乏武德。虽然多武艺高强之辈,却少有当兵的或是到衙门当差的,多以打鱼或是种田为生,祖祖辈辈老实本分。如是铤而走险,许是走投无路了。”

    “请师傅指点迷津。不知哪里能找到这些人?”

    “天下都姓宗宁海,宁海都姓宗都家庄。天下都姓都是从都家庄走出去的。不过,都姓如今已散落各地,要具体查出这个物件归哪个都姓人所有,已非易事了。”

    曲文魁谢过了居士,同苗老伯和林子鸢一起乘船回到了岸边。

    曲文魁思量再三,向苗老伯说道:“宁海州知州审案之时,仅有的物证就是棍棒和蒙脸布。当初,捕快拿出物证时唐叔他们当即就指认了,我原想只是巧合。现在来看,却是未必。都田海知道物证是棍棒和蒙脸布后,或许不知道杀害我爸的凶手是谁,却猜出了凶手都是都家人。都田海当初如果指出凶案并非他所为,而是另有都姓人所为,也许会救他一命。可是都田海出于家族义气,不愿意出卖同宗兄弟,就坦然受死,也是英雄。”

    苗老伯说道:“杀害你爸的凶手现在虽然没有找出来,却逐步清晰了:这些人姓都,曾经在麻姑山周边活动,身形魁梧,武艺高强,善于使用棍棒,作案时习惯使用蒙脸布,其中一人腿上有伤。”

    曲文魁说道:“苗老伯,我想先到都家庄,看看能不能找点线索。然后,再回来到麻姑山周边寻访”

    苗老伯笑道:“咱伯侄两个想到一块了。”

    都家庄位居海边,临近凤凰山,距麻姑山有一天的路程。曲文魁他们三人一路快走,临近傍晚,总算到了都家庄。

    都家庄是个大村,成排的茅草屋沿海边鳞次摆开,颇有阵势,只是不少屋子顶上长满了野草,破损处,茅草随风摆动,威武中多了凄凉之感。虽是傍晚,却炊烟稀少,北风吹过,落叶随风滚动。一位老人驼着背,背风而来,枯叶不时敲打到身上。

    “都走了,人都走了,再也看不到了。”老人边走边自言自语。

    苗老伯上前:“老人家是不是有伤心事?”

    “都走啦!全都走啦!”老人并没有理会苗老伯曲文魁他们,像幽魂一样,随风飘去。

    “咚、咚、咚……”不远处,一位老人在门外无力地敲打着冥纸,棍棒起落时,不时有纸张随风飘去,在空中打着旋儿。

    一位老伯艰难地背着柴草,在风中孤独而来,孑孓而行。

    曲文魁上前:“老伯,我与都田海有交情,听说他受了冤屈,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老人放下柴草,盯着文魁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说道:“跟我来吧。”

    在河边不远处,有七个新坟,坟头的黄表纸在秋风中飘落。寒鸦孤立在坟头,发出了沙哑的叫声,见有人来,扑打着翅膀远去了。

    曲文魁站在这片新坟前,心中止不住地颤抖,眼泪嘀嗒嘀嗒地从眼里滚落下来。曲文魁尽量止住悲痛,凄然问道:“老伯,死的是五个人,为什么这里埋了七个人?”

    “死的原本是五个人。都田海他爹见儿子死了,又气又急,跟着去了。媳妇送走了公爹,也跟着寻了短见。唉,造孽呀!”老人苍老的面容如枯树一般,说到伤心处,眼角溢满泪水。

    “老伯伯,村里的人为什么这么少?”林子鸢也泪眼婆娑。

    “这些年日子不好过了,村里年轻人陆陆续续地闯关东去了。都田海也想去,奈何他爹是族长,都田海是独子,他爹想让他守着家庙,守着都姓的根基。谁想到……唉……”老人无助地摇着头。

    曲文魁拿出了降龙木问老人家:“老伯,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是否是你们村的物件儿?”

    老人拿过来,看了一下子,说道:“类似的棍棒在我们这儿几乎家家都有,不过用料都是我们当地产的槐树棍或是桃木棍,这个是降龙木的,是个贵重物件儿,我们这儿的人用不起。”

    “老伯可知道这是哪儿的人用的?”曲文魁问道。

    老人肯定地说:“要么是富贵人家,要么是麻姑山那边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物件儿。”

    三个人放下背袋,从袋里拿出了酒、饼、水果,供在了坟前,跪了下来默默地磕头。

    这时,一个人影闪过。曲文魁扭头看去,见有人趁说话的档口儿,把苗老伯的袋子拿起跑了。

    曲文魁撒腿要追,苗老伯拦住了,“不用追了,这是个练家子,你追不上的。”

    曲文魁看着远去的背影,隐隐约约地感觉好像有点儿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丢了装备,三人不敢久留,商议之后,决定先赶回家。等东西齐备了,再回来寻访。

    注1:都达鲁花赤,蒙语,意为掌印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