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界往事

第一百零九章 局中局 案中案(下)

    疫情发生以来,傅知州为治瘟灭疫的事情忙得焦头乱额,瘟疫非但没有控制住,还一路蔓延到了芝罘,府台赵大人很是不满。傅知州被逼无奈,下决心大量购置药材治疗瘟疫。谁知消息刚刚放出,文登县陈县令便派陈戥子找上门来推销药材。傅知州不好驳了面子,当时就答应了。可是,傅知州对此并不放心,让焉师爷派人暗中查访。

    一大早,傅知州便四处查看疫情,刚回到知州衙门,焉师爷进来报告:“文登县陈大人派人来报,说是运药的车队已经离开了文登县境。二日后即可运到。”

    傅知州正在洁手洁面,洗完了,师爷递过了手绢,傅知州边擦边问道:“这批药是什么来路查清楚了么?”

    “查清楚了,老爷。威海卫租界商人唐继业不知从哪儿弄的假药,想卖给威海卫巡检司,结果被秦巡检识破了。唐继业找到了陈县令,陈县令通过王老板的手把这批药卖给了咱们。”

    “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咱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傅知州沉吟道。

    “正是,老爷。咱们接了,药一旦发下去,没有效果,还不知惹出什么乱子。可要是不接,就得罪陈大人了。”

    “看来只有一个法子了……”傅知州擦完了手,把手绢甩给了师爷,“在它进入宁海以前让它消失。”

    “老爷,咱们派去的人回来说,陈大人为保万无一失,在文登县境内全程派兵护送,恐怕很难下手。”

    傅知州从架子上把剑拿了下来,把剑从剑鞘里抽了出来,在手中挥舞了几下,试了试剑锋。这是他刚到手的剑,叫蝴蝶剑,据说是明朝宫廷宝物。傅知州随口问道:“凤凰山那边治安最近怎么样了?”

    “据说又出现了一股劫匪。不知为什么,没有报案的。前几日,威海卫巡检司抓了一个劫匪,没看好,又跑了。”

    “你派几个人到凤凰山附近盯着,如果车队出事了,咱们就不用管了。如果他们平安无事,咱们就出手,悄悄地把这些药材毁了。记住,这批药材无论如何不能让它进入宁海境内。”

    “是,老爷,我这就去办。”焉师爷转身安排去了。

    陈县令放了唐继业,费尽周折摆平了唐老板和王老板的关系,可罪魁祸首秦浩然却什么事情也没有,这让陈县令一直气闷在胸。陈县令在书房喝着茶,琢磨着扳倒秦巡检之法,陈戥子冲了进来,嚷道:“大伯,运药材的车队出事了。”

    “怎么回事?”陈县令慢慢地放下了茶杯,从容地问道。

    “大伯,车队在凤凰山靠近租界的地界起火了,药材全部烧光了。”

    “有没有弄清楚是谁干的?”

    “不清楚,天太黑,咱们派去跟踪的人没看清楚。”

    “有什么不清楚的?还不是凤凰山劫匪干的。”

    “大伯,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情和傅知州脱不了干系?不会是傅知州卖个顺水人情给咱们,暗地里下黑手吧?”

    “什么叫下黑手?这件事情到这儿就算功德圆满了。王老板货卖不出去找不到咱们,也和傅知州无关,怪只怪凤凰山劫匪下手太毒。”

    陈县令呷了一口茶,问道:“王老板那边儿怎么样了?”

    “王老板自己径直赶往租界报案去了,又派了人到宁海州报信去了。”

    “好。”陈县令沉吟了会儿,说道:“傅知州没了这批药材会怎样?”

    “大伯,傅知州没了这批药材,还会到别处去买药材,总要耽搁几天。治瘟不及时,瘟疫会继续蔓延。”

    “不错。”陈县令夸赞了一句,“宁海州瘟疫蔓延,咱们文登县也不会置身事外。你给府台赵大人发函,就说文登县瘟疫继续蔓延,本县再次拨出专款,全力对付瘟疫。”

    “是,大伯。”陈戥子应道。

    陈戥子刚想离开,衙役进来把一封信函递给了陈戥子。陈戥子拆开看了,气恼地说道:“大伯,又出事了。秦巡检报,前几天,巡检司在租界鹿道口关卡文登一侧抓到了都大成,不过让他跑了。”

    陈县令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吼道:“秦浩然反了他了,他竟敢到本县令管辖的地界抓人,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我这个县令?都大成跑了,他秦巡检绝对脱不了干系。你立即出发,到威海卫给我查清楚。”

    陈戥子从心里惧怕秦巡检,听闻陈县令让自己去查秦巡检,陈戥子站着没动。

    陈县令看到陈戥子还杵在那里,吼道:“快去!”陈戥子撒腿跑了出去。

    傅知州自从得了蝴蝶剑,便迷上了,没事的时候总要练一练。送剑的人说,蝴蝶剑除了有顺经通络、让人气定神闲的神奇功效外,还有辟邪之能,是当下驱疫的神器。傅知州虽然半信半疑,可是自己身为父母官,总得想尽一切办法驱逐瘟疫,也由不得自己不信。

    傅知州在花园练剑正练得起劲儿,焉师爷走了进来,轻声报:“老爷,药材在凤凰山租界的一侧起火了,全部被毁。”

    “知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傅知州闻言并没有停止,继续不紧不慢地练着剑。

    “是咱们派去的人干的。”

    “烧了好,一了百了。”傅知州利索地收了招数。师爷见状,赶紧递过了剑鞘。

    傅知州收了剑,说道:“治瘟如救火,一刻耽误不得。你立即组织人采买药材,对付瘟疫。”

    “是,老爷。”师爷答应着,没有动。

    “你还有事儿?”傅知州问道。

    “老爷,王老板派人来,请求协助捉拿放火的歹人。”

    “王老板有没有提供什么线索?”

    “没有。”

    “既然没有线索,你告诉王老板,案子发生在租界,宁海无权直接过去办案。不过,如果租界巡捕房办案时需要宁海配合,宁海一定全力以赴予以配合。”

    “是,老爷。”师爷安排去了。

    陈戥子按照陈县令的吩咐,带着衙役等一众人赶到了威海卫。

    陈戥子从心里打怵看见秦巡检,便想拿出派头压压他。陈戥子在城门口停了下来,让衙役通知秦巡检到城门口迎接自己。

    仲书办得到消息,知道陈戥子要来,急急忙忙地带人赶到了城门口。

    仲书办看见了陈戥子赶紧施礼问安,陈戥子没有搭理仲书办,抻着脖子看了一圈儿也没见到秦巡检,便问:“秦巡检怎么没来?”

    仲书办应道:“老爷,城里有瘟疫,秦巡检督办抗瘟疫的事情去了。”

    “你去通知秦巡检,他不过来迎接,本大爷今天就不进城了,造成的一切后果由他负责。”

    “老爷,秦大人说,他每日都要与感染时疫的病人接触,难保不把瘟疫传染给老爷。为老爷安危着想,秦大人不便出城迎接。秦大人还特意嘱咐小的一定要跟各位老爷说清楚,城里瘟疫肆虐,老爷们要是进城,巡检司难保完全。老爷们进城以前,最好各自具保,一旦出现意外,巡检司概不负责。”

    仲书办对衙役说道:“笔墨伺候,给各位老爷行个方便。”

    衙役端着笔墨和纸到了陈戥子的跟前。

    陈戥子瞅了瞅笔墨,恶狠狠地对仲书办说道:“算你狠。你告诉秦巡检,让他小心点儿。”

    陈戥子没进城就领着人又回到了文登县城。

    陈戥子在威海卫城碰了软钉子,回去后,添油加醋地把秦巡检拒绝他进城的经过哭诉给了陈县令。陈县令当即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秦巡检千刀万剐了。虽说巡抚周馥大人离开了山东,秦巡检没了靠山,可是影响力还在,不是说扳倒就能扳倒的。该从哪儿下手能够一招制敌,他没有把握,自然就不敢轻举妄动。

    陈县令气得团团转,一连几天吃不好,睡不好。

    陈戥子拿着一个信函进来了,伏在陈县令的耳朵上嘀咕了几句。陈县令面带惊喜地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唐万财。”

    陈戥子走了,陈县令拿起信函看了起来。这是唐万财送来的检举揭发秦巡检的信件,前面说过,部分内容是吕视查提供的。

    陈县令看过了,略一思索,便提笔写了起来:

    “府台大人钧鉴,文登知县陈景楠泣血上报,威海卫士绅纷纷诉告,巡检秦浩然心无百姓,目无尊长,无法无天,胆大妄为,屡屡触犯大清律条,祸国殃民,实属十恶不赦,人神共愤。下官为国家计,为朝廷思,决意不惜自暴家丑,自毁前程,将秦浩然之罪报予大人。百姓告秦浩然之罪有七:

    其罪一、擅自收留难民,致瘟疫四起,祸及整个登州府;

    其罪二、擅自越界抓人,又监管不力致人犯逃跑。地方治安不靖,匪患猖獗,百姓不宁,此皆秦巡检失职之过也。

    其罪三、为泄私愤,渎职懈怠,致威海卫城脏乱不堪,在洋人面前有失国格。

    其罪四,不修德政,致威海卫城鱼目混杂,管理混乱不堪。

    其罪五,擅自取消税费,致百姓心中无朝廷,眼中无官府;致文登县财政紧张,入不敷出,百姓啧有怨言。

    其罪六,勾结洋人,视威海卫城为私人领地,拒绝县衙管理。

    其罪七,收缴赌博赃款,占为己有,中饱私囊。

    以上诸条件件确凿,皆有实证,绝无虚言。下官虽然有私,绝不敢护短。望大人明察。文登县令陈景楠伏泣再拜。”

    陈戥子进来了。陈县令把封好的信递给了陈戥子,嘱咐道:“你马上动身,亲自交给府台赵大人。”

    “您放心,伯父,保证万无一失。”陈戥子双手接过信札,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