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界往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泪雨似倾盆 谁之罪 (上)

    曲文魁在家里听着外面一阵比一阵紧的哨音和枪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忐忑不安,正想着到外面看看,忽然传来了拍打门的声音,曲文魁赶紧开门查看。门刚一打开,一个人硬挤了进来,接着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了。

    远处,一队巡捕快步跑了过来,曲文魁赶紧把门关上了。借着微弱的光亮,曲文魁发现,进门的竟是都小春。曲文魁赶紧招呼林子鸢,两个人合力把都小春抬到了里屋的炕上。

    外面响起了拍打门的声音,巡捕搜查来了。林子鸢和曲文魁对视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炕洞。曲文魁和林子鸢赶紧到灶火间把大锅揭了下来,把都小春藏进了炕洞。等收拾好了,曲文魁出去开了门。

    巡捕呆的久了,一肚子的不满,厉声喝问“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曲文魁整理着衣服,委屈地说道:“已经睡下,听到各位喊门才起的炕。”

    “妈的,你舒服了,害老子挨冻遭罪。”

    巡捕骂骂咧咧地进来搜查了一番,见没有异常就离开了。曲文魁重新揭开锅,和林子鸢一起把都小春拖了出来。曲文魁端来了清水给都小春擦拭伤口,林子鸢则赶紧给都小春扎针。等都小春呼吸平稳了,林子鸢拿来了红伤药给都小春敷上了。

    明月被都小春抱回到房后便把房门关死了,趴在炕上哭。

    盈盈被酒井踢昏了,都大成和都小春跑了以后,盈盈醒了过来,感觉头裂开了一般得疼痛,看到夏明月不在,盈盈顾不上自己了,忍着痛去看夏明月。夏明月不开门,盈盈一边哭着喊“姐姐,我是盈盈,你快开门”,一边拍打着门。明月只是一个劲儿地哭,就是不开门。

    唐万财三步并着两步地来了,气冲冲地拍打着门骂道:“贱妇,你竟然勾搭都小春给我戴绿帽子,你快出来给我说清楚。”

    盈盈怯生生地怼道:“你冤枉姐姐了,姐姐没有勾引都小春。”

    “小贱妇,你还敢顶嘴!”唐万财扬手给了盈盈一巴掌,盈盈大哭了起来。

    明月开了门,挥手给了唐万财两巴掌。唐万财被打愣住了,捂着脸半天没有反应。

    明月去查看盈盈头上的伤,唐万财反应了过来,一把拽过夏明月,抬起脚踢到了明月的肚子上,夏明月疼得蹲了下去。

    夏明月蹲了一会儿,猛地跳了起来,一头撞向唐万财。唐万财后退了几步,挥拳打了过来。盈盈扑上前去,抓住了唐万财的手,唐万财胳膊一甩把盈盈甩出去了,嘴里不停地骂道:“吃里扒外的贱妇,敢跟都小春穿一条裤子,看我不打死你。”

    夏明月进屋拿起结婚时置办的贴着双喜字的花瓶、镜子,拼尽全身的力气,一个接着一个地扔向唐万财。唐万财左右腾挪,不停地躲闪着,一个一个的镜子、花瓶落到地上,发出了声声脆响,碎了一地,上面贴的双喜字也随之断成了一段一段的。

    夏明月还不解气,指着唐万财骂道:“唐万财,你是不是男人?你要是男人,你就去把酒井杀了。他酒井就是个畜生,当众侮辱你的老婆,残害你的妹妹,你要有种就去找酒井拼命!”

    唐万财声嘶力竭地喊道:“我知你是谁的老婆?又是抱又是搂的,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个贱妇,你还知道要脸吗?”

    “唐万财,酒井是畜生,你连畜生都不如!”夏明月拿起剪刀,扑了上去,唐万财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一边跑一边喊“疯了,疯了,你就是个疯婆子。”

    唐万财走了,夏明月扔掉了手中的剪刀,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绝望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唐球儿也跟着“哇哇”地大哭了起来,盈盈哭着抱起了唐球儿。唐球儿的哭声一阵比一阵高,盈盈无助地抱着唐球儿,不停地摇晃着,“球球,求你别哭了,都是小姨不好,……”

    夏明月停止了哭泣,抹了抹眼泪,从地上站起来,把唐球儿从盈盈怀里接了过来,然后撩起衣服,小心地给唐球儿喂起了奶。

    唐球儿大口地吃着奶,一边吃一边委屈地哽咽着。夏明月看着怀中的孩子,无声地流下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泪珠滴到了唐球儿的脸上。唐球儿停止了吃奶,瞪着眼珠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娘。夏明月赶紧抹了眼泪,对着唐球儿凄然一笑。唐球儿似乎看出了什么,咧了咧嘴想哭,夏明月赶紧把脸别到了一边。

    唐球儿吃饱了又睡着了,夏明月把唐球儿交给了盈盈。

    盈盈抱着唐球儿要回自己屋子里,夏明月喊住了盈盈。盈盈停了脚步,回身看着夏明月;夏明月看着盈盈,几番欲言又止。想了想,慢慢地转身从抽屉里拿了一盒首饰出来,说道:“妹妹,姐姐答应过你,等你结婚的时候,就把娘送我的首饰给你做陪嫁,你还记得吗?”

    “姐,我记得。”

    “你过来,姐姐想看看你戴首饰的模样。”

    盈盈抱着唐球儿过来了,怯怯地问:“姐姐,你怎么了?”

    “妹妹,你今年十五了吧?转年也该成亲了,姐想看看你当新娘子的模样。”

    “姐,你到底怎么了?”

    “姐没事儿。”夏明月说着话,把金钗、金钻等戴到了盈盈的秀发上,把项链挂在了盈盈雪白的脖颈上,然后把手镯套在了盈盈细细的手腕上。等披挂完了,夏明月端详着盈盈,眼含着泪笑了,夸赞说:“妹妹长得真俊。”夏明月拿来了镜子,照给盈盈看,盈盈美得红了脸。

    盈盈看着镜子里的姐姐,总觉得不对劲儿,说,“姐,你身上疼不疼,我找仙姑姐姐过来给你疗伤吧。”

    夏明月凄然一笑,说,“姐没事儿,到明天就不会再疼了。”

    夏明月想起了什么似的,幽幽地问盈盈:“妹妹,你的名字‘盈馨’怎么写?都是姐不好,这么长时间了,姐连你的名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姐,你写给我看看吧。”盈盈拿起笔,一笔一划地把自己名字写了,明月拿起笔照着写了一遍。盈盈看着夏明月写完,高兴地说:“姐姐写的真好。”

    夏明月收起了首饰,重新包好,放到了首饰盒里,说道:“妹妹,你去睡吧。”

    “姐,你没事吧?”

    “姐没事,你去睡吧。”

    “唉,姐,你也早点睡吧。”

    盈盈抱着唐球儿走了。

    夏明月从外面端来一盆水,脱光了衣服,光着脚蹲在盆子里,撩着水慢慢地擦洗身体。水里有冰,寒冷刺骨,渗进伤口,更是钻心地疼。夏明月却感觉麻木了一般,一声不吭,慢慢地把身上的血污都洗了去。

    全身都擦洗干净了,夏明月穿上了用当年离家时娘托文魁送给自己的新面料做的衣服,然后拿来了一个干净的盆,放到了桌子上。夏明月掀起衣服,使劲儿把奶挤到了盆里。一开始,挤出的奶断断续续地,只一会儿,奶便挤没了;夏明月狠狠心再使劲儿,滴下了几滴殷红的血。夏明月叹了口气,放下了衣服。

    夏明月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写完了,把纸折叠了几下,放到了首饰盒里,然后拿着首饰盒,轻手轻脚地到了盈盈睡觉的屋子。盈盈已经睡了,唐球儿也睡得沉沉的。夏明月把首饰盒子塞到了盈盈怀里,又俯身把脸贴到了唐球儿的脸上。

    盈盈做了噩梦,含糊不清地喊“姐,我怕,姐,我怕。”一会儿又喊“娘,我想你,娘,你怎么了……”

    夏明月眼泪“啪嗒啪嗒”地流了下来,心中默念着“女儿,你就要像你小姨一样,成为没娘的孩子了。娘舍不得你去,可是娘实在没法活在世上了。女儿,娘但愿你以后能遇到个好人,嫁一户好人家。盈盈,球球就拜托给你了。姐对不起你,你是没娘的孩子,你也需要人照顾,可是我没法子呀,不得不把球球交给你了。”

    夏明月回到了自己房间,从炕梆下面的炕洞里摸出了一个布包。包里是她平时积攒的一包火柴头,夏明月看了看,然后决绝地吞到了肚子里。

    肚子里火烧般地疼痛了起来,夏明月痛得脸变了形,挣扎了一会儿,夏明月平静地躺到了炕上,拿出曲文魁曾经送给自己的手绢盖住了脸,任身体怎样难受也不动了,只是两边的被褥被夏明月抓得露出了棉絮。

    窗外,一轮清冷的月亮挂在空中。月亮似乎被冰冻住了,感觉冰冷冰冷的,像个冰坨一般。

    唐万财和酒井喝了一晚上的酒,第二天早晨醉醺醺地回到了家里。看到夏明月躺在炕上,唐万财骂了声“臭娘们,你也不怕睡死”,便去拖夏明月。此时唐万财才发现,夏明月已经走了多时了。唐万财疯了一样地冲进了盈盈睡觉的屋子,一把把盈盈从炕上拖了起来,吼叫着让盈盈说清楚,夏明月为什么死了。

    盈盈昨晚受了伤,浑身难受,感觉自己就要死去了一般,躺下便睡沉了。盈盈正在做着噩梦,被唐万财打醒了。听说夏明月死了,盈盈猛地从炕上跳了起来,首饰盒从怀里蹦到了地上,金饰撒了一地。

    唐万财一把抓住了盈盈,顺势把她从炕上拖着摔到了地上,唐万财指着盈盈骂道:“明月怎么瞎了眼,把你领进了家门。就因为昨天晚上让你陪酒,你就怀恨在心,偷明月的首饰不算,你还杀了她。”唐万财把盈盈从地上拖了起来,狂吼着“我要你给明月抵命”,就要拖盈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