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你了。”顾澈最终只能说这么句话。

    顾姬笑了一下，“没有什么好委屈的，比起如今在其他家族中被当作政治筹码，我算是好的了。”

    顾澈看着顾姬，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

    顾澈想了一下才开口，“我能去见见夫人么？”

    顾姬皱眉了一下，然后点头，“只是我不好带……”

    “嗯。”顾澈点了点头，“无妨。”

    说完之后顾姬也明白，自然让仆从带着顾澈去见了齐夫人。

    顾澈到了之后便看到沈姬也在，正抱着叶锦在逗着什么。

    叶锦如今也可以说话和走路了，顾澈看了一眼移开了实现，“夫人。”

    “怎么？”齐夫人能够上位有顾澈的帮忙，这个她心中是清楚的，只不过这并不代表着她会说什么。

    顾澈看了一眼叶锦，然后摇了摇头，“只是来见见小公子，再过两年，他就该入学舍了。”

    顾澈这句话一说，沈姬立马急切的抱紧了叶锦。

    齐夫人点了点头，顾澈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然后便退了出去。

    回到顾府之后顾澈又看了一下之前安排下去的事情，卉歌依然没有回来，甚至连口信都没有。

    顾澈并没有多说什么，处理完每天的事情之后依然安然入睡，就连一直有一些不安的顾曦也越来越稳重了起来。

    这样又过了两个多月，前方终于传来了捷报，叶淮领军西征西凉终于有了第一次的大捷，这次之后便可以说代昂挣扎不了多久了。

    这样没有过几日，云州便终于又迎来了一见大事。

    叶颐获赐九锡①剑履上殿②，顾澈一路看着叶颐行礼，两个多月不见叶颐身体看起来更差了。

    半生的金戈铁马的生活终于压垮了他的身体，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叶颐命不久矣。

    举行完了九锡礼，叶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薛卿没有来？”

    一时间四下都沉默了，这样重要的加礼，薛瑾却没有来，可以说是完全与叶颐站到了对立面。

    叶颐命不久矣，然而在这有限的生命里，已经足够他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了。

    除了顾澈，没有人知道叶颐现在是怎么想的。

    叶颐似乎也明白，问了这一句之后没有再说别的。

    在完成这些之后叶颐却是单独见了顾澈，顾澈没有开口叶颐却笑了一下，“现在我的人他大概不会想见，你陪他们走一趟吧。”

    顾澈应了声，然后坐着叶家的马车去了薛府。

    和叶颐想的并不一样，薛瑾对于顾澈和叶家的人到来并没有感到意外，依然是温和的接受了两人。

    顾澈同薛瑾简单的谈了两句，薛瑾却是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看到那一天啊。”

    顾澈没有说话，薛瑾看着顾澈，“理想越简单越容易实现，也越容易满足。”

    “在现在这般的情况下……”顾澈有些苦涩的笑了一下，“有什么是容易的。”

    薛瑾没有说话了，而顾澈才喃喃自语，“巧者劳而智者忧，唯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汎若不系之舟……”

    薛瑾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顾澈也是笑了一下，在这个乱世，大部分的无能者连存活都做不到。

    薛瑾看了一下顾澈，“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顾澈没有开口，薛瑾却是又开了口，“回去了吧。”

    顾澈点了头，“薛君保重。”

    薛瑾笑了一下，“自然。”

    顾澈看了薛瑾一眼，他依然如当初第一次见面一般，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然而顾澈心中却清楚，这大概是最后一眼了。

    薛瑾从始至终所守护的都是北瑞这个国家，再往后所会成立的新国家，从此与薛瑾再无关系了。

    顾澈走出了薛府，回了顾家。

    薛瑾看着叶颐送来的食盒，仆从立马开口问要不要放下去。薛瑾摇了摇头，走过去打开了食盒，然而食盒里却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薛瑾看着这个食盒，最后笑了一下，轻轻的盖了上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薛瑾坐下来仰头看着屋顶。

    最初的时候，一起携手拼下这江山的一城一池。用着每一个能臣，看着当初被废弃和逐渐遗忘的体质逐渐恢复。

    薛瑾所效忠的从来不是叶颐，也不是少帝。而是更早，更多年前，还在鼎盛时期的大瑞。

    薛瑾笑了一下，那时候只一眼薛瑾便知道了叶颐也是这样的人。

    那个时候蓁是愉快呢……

    每一次胜利，每一次又发现了一个能臣。每一次看到这一片乱世自己所在的地方还能够和谐昌盛。每一次看到一点一点的让这个国家更加美好。

    薛瑾看了一眼空着的食盒，笑了一下。

    若是能够重新来的话自己会怎么做呢？

    薛瑾不知道答案，或者说对于现在来说，这个答案已经不具备任何意义了。

    “叶君……”薛瑾笑了一下，“瑾先走一步了。”

    顾澈第二日一醒便听到了薛瑾自尽的消息，薛瑾一自尽，云州薛家一族就算是彻底没落了。

    无数依附薛家的世家和谋臣顿时慌乱了起来，顾澈整理着这些消息却一点也没有意外。

    薛瑾和叶颐同她不同，同叶昱和叶淮也不同。

    薛瑾和叶颐都是有志向的人，顾澈笑了一下，然后看了一下手中的书信。

    薛瑾和叶颐最开始因为共同的志向走到了一起，一起完成了如今这般的势力。在乱世之中稳定了大瑞的局面。然而最后也因为各自的志向，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顾澈并没有意外，在更早的时候，在薛瑾同叶颐彻底冷战的时候顾澈便知道这样的结局了。

    薛瑾并不是她，所以薛瑾有薛瑾的处理方式。

    一边是自己从出生开始便被灌输的君为臣纲，国家之本。

    而另一边却是一直一路走过来的伙伴，以及他们一起构建出来的世界。

    谁都没有错，无论薛瑾如何做都注定将辜负另一边。

    少帝并不是一个无知而荒淫的人，若是有一个足够平和的世界他也将是一代明君。薛瑾从少帝小时候便一路看着他长大，再看着他一天天变得足够的睿智。

    而叶颐却也绝对是一个明主，这些年薛瑾一直注视着叶颐，也明白他所能够带来的是什么样的世界。

    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是对另一边的辜负。

    薛瑾没有选择，所以最后薛瑾便选择了不选择。

    顾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恍惚间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薛瑾的时候。

    “令香君。”顾澈念出了这个名字。

    到底是到死，都留香了。

    而薛瑾死了，离那天越来越近了，顾澈依然安静的整理这些东西，然后算着那一天的到来。

    薛瑾死后的第四个月，叶颐病危，而前线任然焦灼着。

    所有的臣子都在等着叶颐的遗言，然而最后他们没有也没有等到想要等到的答案。

    叶颐留在这个世间的最后时间里没有提一句关于立嫡的事情，也丝毫没有提这个国家以后将怎样。

    这个征战半生的枭雄对于自己的一生只用了一句话，“我这辈子做了许多错事情，也做了很多对的事情。我想要论起来，大概也功过相抵了吧。”

    当初走上这条路的叶颐会想到自己临终时是这么想的吗？

    顾澈不知道，而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薛瑾死了，叶颐下葬。

    叶淮征战在外，楚期随军。

    云州各大势力并没有一个绝对能够统军的人。

    顾澈握紧了手，她知道，叶颐留给叶淮和叶昱的考验现在已经开始了。

    下葬之后顾澈往一边走了几步，然而下一秒叶凯便直接跳到了顾澈面前，“顾君一起喝一杯？”

    顾澈看了叶凯一眼，然后便直接往一边错过了叶凯的肩膀往一边走了过去。

    “喂喂，给我一点面子？”叶凯凑到了顾澈面前，“况且顾君就算不给我叶凯面子，也要给叶家在云州驻地的几万军队面子吧，或者还有……”叶凯低下头看了一下顾澈，“令夫人？”

    顾澈抬起头看了一下叶凯，叶凯牵起嘴角笑了一下，“当初那么巧一病三年的顾君，我想应该是最明白时局的人了。”

    如今叶颐死了，在云州叶颐的嫡系军队自然只听叶家的。而在云州叶家如今能够说话控制局面的，也就只有叶昱和叶凯了。

    云州没有一个绝对独大的官职，而这个时候是需要有人来闻到局面的。

    顾澈看着叶凯，叶凯歪头笑了一下。

    顾澈也牵起了嘴角，“叶将军说的很有道理呢。”

    叶凯抬了一下眼敛，然而顾澈却往一边站了过去，扫过了在场的其他人，“可是我这个人呢，最讨厌别人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话了。”

    ※

    ①加九锡：皇权最盛的汉武帝朝，就首先议论过“九锡”之礼。具体是：衣服，朱户，纳陛，车马，乐则，弓矢等。本来都是皇帝赐给大臣的荣誉物品。问题在于所谓“九锡”，王莽，曹操，司马昭都接受过；后来宋，齐，梁，陈四朝的开国皇帝都曾受过“九锡”，于是乎“九锡”成了篡逆的代名词。

    ②剑履上殿：。古代得到帝王特许的大臣，可以佩着剑穿着鞋上朝，被视为极大的优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