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曦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坐到了一边，沉默了下去。

    顾澈知道顾曦现在心里一定有很大的波涛，毕竟他还不是幼童，和自己当年不一样，今天的话可以说是完全颠覆了这近二十年的认知。

    顾澈深吸了一口气，“往后顾家……就要交给你了。”

    顾曦猛然抬起头，顾澈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顾曦看着顾澈的肚子，好一会儿才开口，“那父……”似乎觉得自己的称呼不对，顾曦眯起了眼睛，“那姑母你……是打算入宫了么？”说完这句话之后顾曦便抬手捂住了嘴。

    顾曦一直在顾家长大，家中锦衣玉食供着，并没有受过什么苦。而一直以来顾澈的身份在这里，顾曦在外也是被其他世家子拥簇着，也从未体验过何为人情冷暖。

    此时听到顾澈这般同他交代，一瞬间便仿佛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一般。

    顾淳这个名字，在顾曦心中一直都只是一个庶子大伯，然而顾曦没有想到有一日那个人会变成自己的生父，而自己一直以来的父亲，居然是一个女人。

    然而顾澈却笑了起来，然后才开口，“曦儿这般以为？”

    顾澈还是顾曦记忆中那副样子，高傲，自信，仿佛一切都在她掌中，即便是这天下也不过一局棋子罢了。

    然而此时顾澈这般的表情，怎么看怎么都让顾曦觉得讽刺和不可理喻。

    顾澈却是笑了一下，“我肚子里这个，会是顾家的孩子。”

    顾家的孩子么……

    顾曦没有说话，而一直在一边没有说话的卉歌叹了一口气，“曦儿你现在大概不明白这其中的事情，以后……”

    “儿知道分寸。”顾澈放下手站了起来，“从今日起，儿便是顾家的家主，请母亲和……”顾曦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顾澈，然后继续开口，“和父亲，好好养病。”

    说完之后顾曦作了一个礼，“儿先退下了。”

    顾曦退了下去，卉歌看了看顾澈。

    顾澈也是有些苦涩的，这些年来，顾澈几乎忘记了顾曦是大哥的儿子了。关于她身份的这个秘密她从来未曾想过要告诉顾曦，也确实没有必要告诉顾曦。

    然而谁会想到会有今天呢？

    “不是阿澈的错。”卉歌的手覆在了顾澈的肩膀上。

    顾澈摇摇头，“就是我的错，我太自私了。”

    卉歌看着顾澈没有多说什么，若说顾澈自私，这些年来她一直所付出的为了什么？“等过两日曦儿清醒一些了我再去劝吧。”

    “嗯。”顾澈应了声，然后进去，接着看了一下卉歌，“要辛苦卉歌了。”

    做戏要做足，既然顾澈说这个孩子是顾家的，自然就要从卉歌的肚子里出来。

    卉歌摇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二日顾澈便称病了，顾澈这次回来鲜少与其他世家来往，所以具体身体是什么情况云州的这些世家也都不清楚。

    大将军不是武职，若是没有大将军的话，自然诸多不便，更何况如今四下虎视眈眈，然而顾澈同叶淮这般关系，叶淮又怎么能直接就削掉了顾澈的将军之位。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便想到了一个词“功高震主”。

    顾澈是开国的功臣，之后又连胜了好几场为大越稳固了江山。这般功绩便再加上顾家在云州的声望，可以说比叶淮要有声望的多。

    之前云州对两人也有颇多的猜测，然而叶淮这般直接还是让人没有想到。

    顾家对此没有任何解释，顾澈也就这么沉积。

    在顾澈病下的四天，顾家传出来卉夫人怀孕的消息。

    顾家从顾澈这一代开始便子嗣单薄，到顾曦这一代更是整整十多年只有顾曦这一个。是卉夫人的问题还是顾澈的问题，说法都有。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些年过来卉夫人居然怀上了。

    顾家毕竟有百年，而军中也多为顾澈提起来的亲信，所以顾家是不是就这样直接被叶淮一下拍死了还没有定论。

    顾澈肚子还没显出来，既然又都是称病，只要回绝那些上门探问的人便可以了。

    顾澈在庭院里同卉歌下着棋，然而过了好几天一直有意避着顾澈的顾曦走到了庭院。

    顾曦看了一下卉歌，而卉歌对着顾澈笑了一下便站起来遣走仆从，随着众人退了下去。

    关于顾澈为什么会变成嫡二子，乃至顾曦的出生卉歌都同顾曦交代清楚了，这几天顾曦要处理顾家的事情，还要想这些，顾澈并没有着急。

    顾曦坐到了顾澈的对面，然后抬眼看着顾澈。

    顾曦是顾澈十五岁的时候出生的，如今顾曦十九，顾澈已经三十四了。然而一眼看去顾澈丝毫没有老态，甚至因为身上清俊的气质让人觉得也不过才过双十。

    顾曦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往后曦还是称呼君……君为父亲。”

    “自然。”顾澈应声，顾曦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我的出生是个错误，但是……”

    “你的出生不是错误。”顾澈打断了顾曦的话，顾曦猛然抬起了头，顾澈却笑了一下，“你的出生是纠正了这个错误，也救了顾家。”顾澈说道这里便笑了一下，然后才淡淡的开口，“若不是你，恐怕我也撑不到如今。”

    顾澈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再看顾曦了，而是将视线落到了一边。

    顾曦恍然想起当初他大姐出嫁之后，薛家落了势，那时候他问了很多，关于大姐这样会不会被顾家放弃，而这样的联姻与顾家如何。

    他当时并不懂这些，然而顾澈当时的话却让他记的很深。

    顾家何时需要牺牲一个女子的幸福去拯救一个家族？

    当时顾澈是同他这般说的，而顾曦也明白，顾家越是荣耀，反而边能去保护这些姐姐们。

    然而今日，顾澈站在他面前他这才知道，原来顾家的荣耀，顾家能够坚持到现在都是因为这个女子。

    如果自己的父亲还活着，她本就该……本就……

    顾曦叹了口气，然后看着顾澈，“这肚中的孩子若是顾家的，王上他……”

    顾澈笑了一下，“他又能如何？”

    顾曦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点了点头。

    人生而分贵贱，若是认定是天家的子嗣，那么肚子里这个往后再怎么不好，也至少是一方王侯。可若是顾家的子嗣……

    顾澈看着顾曦摇了摇头，“曦而无须担忧，往后这个弟弟，还需要你多照应了。”

    “父亲说的什么话。”顾曦摇头勉强牵出了一个笑意，“如今父亲不过是病着而已，等父亲大病痊愈定当东山再起。”

    顾澈笑着点了点头，然而刚点头便听见外面有些喧哗。

    顾澈和顾曦皱眉看过去，顾小小已经跑了进来，“爷，王上来了！”

    叶淮？顾澈看了一下顾曦，顾曦已经站了起来，等到叶淮一出现两人便作了礼，叶淮看到顾澈和顾曦都在自然也知道两人大致在谈什么。叶淮抬头看着顾曦，“下去。”

    顾曦看了顾澈一眼，自然退了下去。而一边顾小小却有点犹豫，叶淮心中正有火气，直接抬腿便将顾小小踹翻，“下去。”

    “王上，这里是顾家。”顾澈之前作了礼便坐下了，看到顾澈这边叶淮心里边更气了，直接凑近了过去，“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顾澈看到叶淮这般心里倒是舒服了不少。

    叶淮往一边看过去，“你让卉歌称孕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她怀上了我顾澈的子嗣。”顾澈往一边拿起一颗棋子放到棋盘上，“王上有什么疑惑么？”

    “这是我叶淮的孩子。”叶淮又凑近了一些，“天子你想放在顾家？”

    顾澈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叶淮。

    叶淮也看着顾澈，顾澈这才笑了一下，“那王上希望他的生母是谁呢？”

    “当然是……”

    “是谁？”顾澈笑了一下，“顾家可没有三小姐。”

    叶淮没有吭声，顾澈才又开口，“你告诉我要生下来，可是你想过叶锦这个太子么？”顾澈笑了一下，“又或者说王上想过顾皇后的孩子么？”

    叶淮看着顾澈，顾澈才又开口，“我不希望他生下来同……”

    顾澈的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才接上来，“同你我一样。”

    叶淮看着顾澈，好一会儿才开口，“即使是我也不行么？”

    顾澈没有开口，叶淮才笑了一下，“我明白了。”

    “多谢王上成全。”顾澈应声，而叶淮又才开口，“往后些许时日我要上战场，就无法来多看你了。”

    “君臣有别，王上这样才对。”顾澈回应。

    叶淮终还是抬手摸了一下顾澈的头顶，“你不竖冠的时候，很好看。”

    顾澈抬起了头，而叶淮只是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你才能不这么倔强呢。”

    顾澈没有说话，叶淮却开口，“江东来势汹汹，恐怕过几日我要御驾亲征了。”

    顾澈惊讶了一下，然后点头，“你是王上，自己注意分寸。”

    “我知道的。”叶淮回了话，然后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会封你为太傅。”

    太傅……

    皇子的老师，甚至在皇帝年幼的没有能力的时候可以督政。

    叶淮这是，给她放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