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顾澈会如何做呢？

    顾澈便只有可能做出大度的模样，给她一些钱财，让她自己走。

    然后暗中派人跟着她，看看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如果要回卫国，当然可以安排人将她抓回来。如果自己不会去，以顾澈的心恐怕也只会认为自己猜到了顾澈安排的人所以故意做给她看的。

    这世界确实到处都是流寇，然而，有了这些顾澈暗中派的人的话，无异于增加了几个护卫，自己绝对不会有危险。

    想明白这一切萧惊鸿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而顾澈比她想的要聪明，居然当天晚上就掉入了这个陷阱了。

    萧惊鸿笑了笑，和聪明人相处总是愉快的，这个际遇让她整个人都觉得很舒服。

    今天这一天顾澈肯定还在天人交战，一边各种迹象在告诉她萧惊鸿的话不能随便信，而另一边通过各种调查又会发现自己的话是真的。顾澈怎么可能会料到有人会用真的事情来骗她呢？

    萧惊鸿笑了起来，等到顾澈调查清楚之后，她便会越迷惘，再之后顾澈便会选择最中庸的方式。

    也许顾澈还会试探她，会让她在某些战争中透露一下卫军的习惯或者秘密。

    萧惊鸿当然乐于告诉顾澈，因为这对于顾澈来说是她萧惊鸿急于表现。然而在顾澈心中也会排斥这种刚从卫国出来，便将卫国卖掉的举动吧？

    如此一来，无论萧惊鸿怎么表示，顾澈都只会觉得她确实危险，今日可以咬卫国一口，明日便有可能会咬她顾澈。要么就是萧惊鸿是故意要在她面前表现自己与卫国没有关系的。

    无论怎么说，最后的结论都是萧惊鸿不能用。然而也不能还……

    谁会想到有人会用真的东西来骗人呢？

    萧惊鸿抬起了手，摸向了自己脸上的那一道多年前刻下的疤痕，然后神色终于变了便。

    随后轻轻发放下手，发出了一丝为不可闻的叹息声。

    被关着的日子总是会很无聊，萧惊鸿又看了看放在一边的琴。

    这樊城乱成这样子，这琴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琴，萧惊鸿对于诗词歌赋一类的随时都可以信手拈来，然而真的喜欢与否却是未必的。她这一辈子极少为别人活过，所以对于这个，她也并无太多的感触，不过是需要时候的工具罢了，等真的闲下来了，萧惊鸿便不想弹奏了，到一边的圆凳坐下之后萧惊鸿看着窗外的桃红柳绿，思绪一下飘了很远，飘到很早之前，早到她还没有到大瑞的京都之前。

    那时候有一段日子，也是这般的，不用多想，也没有什么顾忌的时候。

    萧惊鸿正想的出神，一边仆从边匆匆忙忙的冲了过来，跑到门口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了。萧惊鸿笑了一下，然后翻过一个茶盏倒了一杯茶递给了仆从，“不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仆从结果茶盏牛饮了一口，然后才开口，“萧姑娘你收拾一下，赶紧去大厅，将军已经在等你了。”

    “等我？”萧惊鸿愣了一下，顾澈在大厅等她什么？

    看到萧惊鸿有一点意外的样子仆从也是笑嘻嘻的开口，“将军今日还是要出去看那些流民，他让夫人你也跟上。”

    仆从口中的姑娘已经变成了夫人了，顾澈也知道这个仆从在位她高兴什么了，顾澈这样去体察民情的时候带上她，可以说是在某种程度上公布了她的身份了。这对于她来说，至少顾澈是承认了她，回不回顾府以后在天下人面前她也是顾澈的女人了，只要顾家不倒她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那么这仆从的恩德她自然是要还的。

    难道顾澈是打算向世人公布她的身份，然后将她远离云州找个地方安排起来？

    这样对于顾澈来说与其让她四处乱跑到找不到她的地方，不如找个地方把她困起来？

    而这样的保护对于萧惊鸿来说也是需要的，在几乎绝度的时间里，萧惊鸿还是自由的，只是偶尔会应付一下顾澈交代的事情而已。

    萧惊鸿沉默了一下，然后对着仆从笑了笑，仆从立马放下茶盏出去了，萧惊鸿在一边换了一身素色的衣服，头上也只是简单的挽了一个木簪。

    若是顾澈真这么打算的话，看起来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对于萧惊鸿来说，或许比起这个，她更向往能够成为一方隐士。

    萧惊鸿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直接出去了，仆从看到她这么朴素皱眉了一下，然而接下来也没有说什么，给萧惊鸿引了路。

    萧惊鸿跟着走了出去，随后便看到了顾澈，在白日的时候看起来，顾澈的脸色要比晚上烛火下苍白许多，在这样仓白的脸色下，眼底那一点点乌青便显得更加的清晰了。

    萧惊鸿笑了一下走过去，“怎么？顾将军昨夜没睡好？”

    “确实没睡好。”顾澈淡淡的开口，“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顾澈这两句话，一旁的仆从肯定是听不懂的，萧惊鸿当然不会觉得顾澈是如同蒹葭里那般对她着迷了，这话明显是在说因为想她的事情睡不着了。

    萧惊鸿笑了一下，“那是小女子有幸了。”

    顾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然后“嗯”了一声，直接便往一边门口走过去。、

    那表情分明是在说，就你这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自称什么小女子……

    不过萧惊鸿之所以是萧惊鸿便是因为有这样的本事，此时笑了一下跟了上去，半点也没有恼怒的模样。

    顾澈往前面走，萧惊鸿亦驱步跟在后面，而这一天顾澈也是拿随着将士们拿一些伤药和粥米分发下去，安慰一些人。

    萧惊鸿默不作声在身后看着，这样到了正午，顾澈也没有回去，而是随便吃了一点，吃的也是分发给这些难民一样的东西，只不过也只是动了一点点而已。

    萧惊鸿也没有怎么动，看着顾澈的样子便笑了一下，顾澈转过头看着萧惊鸿，“笑什么？”

    “将军每日晨晚在府邸吃的东西也不差，中午这一点东西自然是不入将军法眼的，何必要做这个姿态呢？”萧惊鸿说的时候眼底也没有鄙夷的样子，好像说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般。

    顾澈看了看一边吃的正开心的将士便点了点头，“是这样。”

    萧惊鸿这下终于有了一点鄙夷的神色，“顾将军一抬手，数万人死生于掌中覆灭不复存在，这般不在意人的生死，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做什么。”

    顾澈抬眼看着萧惊鸿，随后才开了口，“你在乎这些？”

    萧惊鸿没有直接回应顾澈的话，而是直接的开口，“顾将军在我的记忆力从来不会因为这政治的事情情惺惺作态，看来一别数年，顾将军倒是变了许多。”

    “萧姑娘也变了许多。”顾澈的声音里依然听不出什么情绪，“按照你的习惯，是不会这么说话的，怎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刺激我？”

    萧惊鸿愣了一下，顾澈又开了口，“你应该视而不见，甚至学着和我一样，一边体恤民情，一边在战场上继续杀人不带丝毫动容。”

    顾澈这么一说，萧惊鸿又是愣了一下，然后没有开口。

    顾澈倒是笑了一下，“说起来，你是个孤儿，如何成孤儿的？”

    萧惊鸿长相这般出众，不是有着容貌出色的父母是决计不可能的，然而关于萧惊鸿的身世，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至少作为这天下芸芸众生之一的顾澈她不知道。

    “谁知道呢。”萧惊鸿笑了一下，“这天下大乱，遍地都是失去父母的孤儿，我不过是其中一个，到底怎么成孤儿的很重要？”

    “嗯……”顾澈应了一声，然后向一边看过去，没有说话。

    萧惊鸿拿不准顾澈这个“嗯。”是什么意思，便也不开口了。

    过了好一会儿又才听到顾澈的声音，“我以为你和我是一样的。”

    “嗯？”萧惊鸿看过去。

    像顾澈这样的人，自出生开始便一直被当做天之骄子捧着，之后国家战乱和这么多事情下来，顾澈固然会欣赏她的才学和能力。这天下间像顾澈这样的人太多了，每个人看到她都会欣赏她。

    然而欣赏是一回事，真的能够将与自己比却又是另一码事。

    对于这些人来说，她不过是个伶人，往难听了一点说不过是个玩物而已。

    玩物再好，再喜欢也不过是个玩物，哪里有拿玩物来比自己的。

    “就是……”顾澈想了一下，“这天下人如何，这些子民如何我都是不在乎的。”顾澈淡淡的开口，“他们死生如何与我都没有什么大的关系，我一辈子也不会记住他们的名字，也不会记住他们的脸。”顾澈说到这里还笑了一下，“我需要的时候，可以对他们很好，我不需要的时候，也随时可以杀了他们。”

    萧惊鸿淡淡的看过去，而顾澈仿佛意识不到自己说的话有多么的高高在上，然后是用着淡淡的口吻，“我从来不觉得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人，所以对他们连同情和怜悯的心都没有，不过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