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要毁一座殿,一口井(二合一)
“你以前也没这么多话,今日为何话如此多?”楚琰睇着他问。
徐桓笑而不语。
反倒是慕怀安,恭谨提醒道:“皇上即刻要在昭德殿接受百官朝见,殿下该移驾过去了。”
皇帝虽前往帝陵躬祭,政事也不会耽误,抵达行宫以后,便会在行宫主殿昭德殿,升堂陛见。
楚琰颔首,侧头朝沈灵犀道:“你同我一起去。”
此话一出,徐桓眼底难掩讶色。
就连他身后的徐梓瑶,都诧异地挑起了眉。
沈灵犀知道楚琰好意将她带在身边,是防止那些女鬼再来骚扰她。
她本没有多想,可眼见四周的女鬼们,皆朝她投来揶揄的眼神……
沈灵犀脸颊微烫。
这才意识到,帮忙解围是一回事,带她上朝……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谢殿下好意,不必了。”她赶忙婉拒,“贫道在这院子里,还有法事要做。”
楚琰凤眸微挑,“你……确定?”
沈灵犀忙不迭点头。
她原以为,那些女鬼知晓她能看见她们,定会缠上来,所以才会下意识躲在楚琰身侧。
可是经过这一会儿的相处,当她发现,女鬼们并不似先前那般“荤话连篇”时,便放松不少。
如此,她或许可以借着楚琰不在的机会,与她们好生“谈一谈”。
见沈灵犀坚持留下,楚琰忖度几息,“我尽快回来。”
两人这番对话,默契之中又暗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亲昵,像极了一对儿情侣,看得一旁的活人和女鬼们,皆是意味深长之色。
慕怀安见状,暗沉了眉眼。
楚琰目光在他面上扫过,直接道:“走吧。”
说着,便先一步往外走去。
慕怀安看了沈灵犀一眼,和徐桓提步跟上。
而徐梓瑶则落后半步,朝沈灵犀笑了笑,福身一礼,“久仰道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道长何时有时间,梓瑶望能向道长讨教一二。”
沈灵犀眸光微闪,她与徐家人从未有过交集,今日是第一次见。
况且,她从刚才到现在,也没做什么,就更谈不上“久仰大名”了。
以她如今“方外之人”的身份,倒也不必与这位素不相识的姑娘,过多客套。
沈灵犀笑笑,揖手还礼,“姑娘谬赞,贫道实不敢当,只是如今尚有皇命在身,怕是没有时间……”
“那也无妨。”徐梓瑶笑得十分爽利,“总归年前兄长与我都会留在京城,等道长闲了再来叨扰。”
说着,她也朝沈灵犀揖了个礼,笑着转身追随徐桓他们去了。
那些女鬼见他们远去,嬉笑着围在了沈灵犀的身边。
“小姑娘莫担心,小郎君从头到尾都没看那姑娘一眼呢。”
“是了是了,我们替你看着他,若他是那等‘见异思迁’之人,姐姐们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沈灵犀有些哭笑不得。
左右也不过这一会儿的功夫,这些“祖母姐姐们”,竟是一边倒她这儿来了。
虽说楚琰去上了朝,可安华宫的院子里,却守着不少太监宫婢。
沈灵犀为掩人耳目,直接以作法的名义,将自己关进了主殿。
那些女鬼们,也悉数跟进来,济济一堂。
沈灵犀朝她们见礼。
既知道她们皆是爽朗的性格,沈灵犀也索性开门见山:“我有一事想向各位打听,作为交换,我愿意帮助各位摆脱这座行宫,轮回转生。”
众女鬼们听见她的话,面面相觑,神态各异。
刘美人最为直接,掩唇笑了,“小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想要助我们脱困,须得毁两样东西才行。可这行宫是皇帝的居所,一砖一瓦皆是御用之物,凭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又如何敢做这等事,没得连累你丢了性命,何苦来哉。”
听她这么说,沈灵犀更好奇了,“您不妨说来听听是何物,或许我有办法也未可知。”
刘美人与那些女鬼们眼神交汇几息,犹豫了一下,方缓缓道:“要毁一座殿,和一口井……”
*
安华宫外,池塘边。
慕雪娥被两个太监架出来,原以为再不济,这些下人总会有些分寸,不会太过为难她。
可没想到扔她那两个太监,手下没留半分情面。
直接将她扔进了池塘边,雨后新起的泥坑里。
“扑通”一声,泥坑溅起不少水花。
慕雪娥惊叫着,在泥坑里滚了满身的泥水,月华裙瞬间变成泥水裙,腰都快要摔成两截。
“你们这些狗奴,敢如此对待本县主!本县主定要让皇后姑母砍了你们的脑袋!”
她破口大骂,可那些太监们,似是得了授意,脸上没有半分惧色,面无表情转身便走。
慕雪娥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气得坐在泥水里嚎啕大哭。
她气急之下嚷嚷着要去找皇后告状,却被身边的圆脸丫鬟死命拦了下来。
“姑娘切莫冲动。”圆脸丫鬟,年纪虽然不大,遇事却难得老成镇定:“皇后娘娘毕竟只是皇太孙的叔母,您此刻便是去她面前哭诉一番,娘娘也不会苛责殿下的。反而还会觉得,殿下不喜欢姑娘。”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此番姑娘的画像,并不在皇上替殿下选妃之列,若此事惊动了皇上,姑娘就更没机会嫁给殿下了。”
慕雪娥哭声一噎,抬起泪眼看着她,“你方才都看在眼里,你觉得殿下喜欢我吗?若他不喜欢我,我还巴巴嫁给他作甚。”
“还没成亲,他就如此狠心让人扔我。若嫁过去,哪天我惹他生气,他岂非要将我打杀了!”
圆脸丫鬟一边用帕子替她清理泥水,一边循循善诱地道:
“姑娘长得这般娇美可人,又出身名门,只要是个男子,但凡不是眼瞎,定会喜欢姑娘的。”
“姑娘方才只是冲动了。那道姑是皇上派去的,身负皇命,姑娘与她为难,若细究起来,那可是大不敬之罪,更何况还当着徐将军的面……”
“姑娘莫不是忘了,徐梓瑶可是皇上中意的皇太孙妃人选,徐将军只需在皇上跟前提一嘴,皇上怪罪下来,姑娘岂非要吃挂落?就真的白白便宜徐梓瑶了。”
“想必殿下也是为了姑娘着想,才会如此。大公子不也一开始提醒姑娘,让姑娘勿要多言了吗?”
慕雪娥哭得直抽抽,略一想想,好似也有些道理。这才委屈地抹了抹泪,让丫鬟搀扶着,从泥水里站了起来。
“那我如今该怎么办才好?我是不敢再去宁王表哥跟前了,我……我好怕他……”慕雪娥想到楚琰的眼神,“哇”的一声又哭出来,两腿直打颤。
圆脸丫鬟见状,忙劝道:“姑娘既与殿下生了龃龉,眼下自是要避一避的好。您是金枝玉叶,与旁人不同,不必往殿下跟前凑,只需让太后、皇后和皇上都觉得,殿下是喜欢姑娘的,到时候赐婚旨意一下,这事儿便就成了。”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姑娘还是得小心两个人,一个是徐梓瑶,另一个就是义阳侯的女儿李月娇,这两个可都是皇上最中意的皇太孙妃人选。”
听她提及这两个人,慕雪娥脸上瞬间带了鄙夷之色。
“徐梓瑶好歹还有她那个做镇国公的爹,替她撑腰。李月娇算什么东西,凭她也配与我争储妃之位。不行,我现在就要去敲打敲打她。我拿皇帝姑父派去的道姑没辙,还能拿她没辙?也算她今天倒霉,本县主刚好没处撒气……”
*
行宫西边的毓秀宫,是此番进宫的贵女们,居住的宫殿。
毓秀宫除了正殿外,左右各有五间厢房,正好容得下这次进宫的贵女们居住。
皇后特地以祈福抄经的名义,将这些贵女们聚集在一起。
一来,是找机会,让她们与楚琰见上一面。
二来,也是奉了皇帝的命令,派了宫中的掌事姑姑们,一一观察各个贵女们的品性。
楚琰居住的安华宫在东边,四周宫禁森严,因着慕雪娥是皇后娘娘亲侄女,她被皇太孙命人扔出来的消息,到底没在行宫里传开。
于是,当她穿着半干的泥衣,严严实实裹着斗篷走进毓秀宫正殿,都无人发现异样。
唯有一个身形瘦小,眼睛很大的小丫鬟,窥到端倪,趁人不注意,悄悄跑进了最角落那间厢房里。
房间里,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正坐在妆台前。她纤细的手指,捻着一支螺子黛,对着铜镜,细细描画着眉眼。
女子五官极秀美,尤其那双眼睛,妙目流波,如雾含烟,美得像春堤拂柳,楚楚动人。
这女子姓李,名月娇。
是义阳侯李向阳的女儿。
义阳侯这一支,祖上原是前朝勋贵,因着楚氏异军突起、势如破竹,见到前朝气数已尽,便临阵倒戈,投奔高祖,捡了个从龙之功。
义阳侯李家,从祖上开始,本事虽然不大,却最擅钻营。
从前朝钻营到现在,虽说没出过几个有出息的子弟,可这几十年也算得上是长盛不衰。
爵位传到李向阳这里,在钻营这一途上,那可算是登峰造极。
李向阳是皇帝的伴读,彼时太子尚还活着,今上还是桓王。
谁也不曾想过,这位桓王以后会是九五之尊。
可在那时,李向阳便已经靠自己的钻营,成为了皇帝的知交好友,常常与皇帝把酒言欢、抵足而眠。
此番皇帝为皇太孙选妃,以李家的家世,根本够不上格,也全然不符合皇帝为皇太孙择妃的标准。
可皇帝还是私下嘱咐李向阳,将膝下长得最美的女儿,送进宫里待选。
皇帝原话是:“就算母后拦着,选不上六郎的正妃,只要长得美,朕也能做主封她个良娣。”
所以,李月娇这个原本是义阳侯妾室生的女儿,只因是李向阳膝下长得最美的,便一夜之间,被记在嫡母名下。
她的画像,也因此被送进宫,人也被塞进了此番陵祭的队伍里。
小丫鬟冷不丁闯进来,李月娇描着黛眉的手,被惊得抖了抖,好好一个远山眉,生生抖成了半条蚯蚓。
李月娇回头,不悦地瞪她一眼,“冒冒失失的,小心被正殿那位把你捉了去,掌你的嘴!”
小丫头打了个激灵,只是随即,想到什么,“噗嗤”笑出声。
“姑娘,奴婢方才瞧见,那冰清县主好像是摔泥浆里了。”
她走到主子跟前,极解气地道:“她脚印带着泥水,又用斗篷裹得那样严实,定是摔的不轻。连走路,都是扶着腰,一扭一扭的,像一头大白鹅,也不知是在哪摔得那么惨。”
李月娇媚眼如丝,笑看她一眼,“瞧你这幸灾乐祸的样子,可别让人瞧了去,若连累我像今日宫门口被拖出去那两个人一样,等到回府去,你我都别想再有好日子过。”
小丫头吓得赶紧止住笑,见李月娇描坏眉毛,忙去旁边拧了帕子来,递到她面前。
“姑娘,您可别吓奴婢,侯爷不是跟您说,这回再不济,也能封个良娣……任凭那冰清县主再蛮横,也总不至于拦着皇上封您吧。”小丫鬟嘴里嘟囔道。
李月娇眼波微转,接过帕子,轻嗤:“你没听见她们说,慕雪娥已经是内定的皇太孙妃人选了?若传言是真,我当真被封个良娣进东宫,在她手下讨生活,还能有我的活路吗?”
小丫鬟想到方才宫门口那一幕,吓得打了个激灵。
“姑娘,这可如何办才好。”她瘪着嘴,急得快要哭出来,“咱们若选不上,回去大夫人肯定不会让咱们好过。可您又说,选上了也是死路一条……姑娘,奴婢不想死。”
“若能活着,谁会愿意去死呢。”李月娇幽幽轻叹一声,一双美目染上淡淡愁绪。
过了几息,她红唇微勾,朝小丫鬟招了招手,“过来,你去替我办一件事,只要这事儿成了,咱们不仅能活,还能活得风风光光……”
小丫鬟忙附耳上去,听李月娇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起初,她的神色满是惊惧,听到最后,她咬紧唇瓣,似豁出去般,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奴婢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说着,便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待到房间里只剩下李月娇一个人,她原是要用帕子,将那道画坏了的眉毛擦掉。
可冷不丁,她似想到什么,放下手里的帕子,又捻起螺子黛,在左边眉毛上,也画了半条蚯蚓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