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于心

第八章 冰火两重

    好在清苏信守诺言,此时入住的客栈,是当地上好的客栈,她住的厢房,也是客栈里上好的厢房。困倦至极,久久躺在床上就睡着了,梦里糊涂听见有人在敲门,是少言叫她下楼用晚膳。折腾了一下午,久久早已饥肠辘辘,迫不及待地跑下楼,清苏已经坐在饭桌前,兴致勃勃地看台上歌女抚琴唱曲。

    “这唱的是什么?”久久一屁股坐在长凳上,问。

    “你在京城不是最爱听曲看戏,再来问我,那你不仅尚国学堂白念了,厮混的这许多年,也是白混了。”说罢,清苏慢悠悠吃了一口茶。

    久久虚了虚眼,口是心非道:“阁主说的是!”

    歌女样貌姣好,身着白衣,头戴珠钗,琴声悠扬回荡、余音缭绕、弦歌不绝,词曰: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久久了然于胸:原来是唱情爱的,怪不得听得那般痴迷。她攘了攘坐在一旁同样听得如痴如醉的少言:

    “你可知那歌中唱的女子是谁,歌中女子如泣如诉的男子又是谁?”

    “那我怎么知道?”少言撅嘴道。

    “不知道你问我啊!”久久煞有其事道。

    “那你说,那谁是谁啊!”

    少言口中包着米粒四溅,他满怀歉意地准备帮久久拍衣衫,吓得久久赶紧躲到了清苏背后。少言恍然大悟久久是女人,连连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你这样子,很容易让人搞忘!”

    久久大手一挥,坐回原处,慷慨道:

    “忘了就忘了吧,无妨无妨。先前我们提到歌中女子......”

    “对,那女子,你说是谁来着?”少言兴致盎然。

    “那女子啊,姓回,概称回姑娘。”

    “为什么?”少言一头雾水。

    “因为她唱的男子,是白公子啊。”

    “又是为什么啊?”少言长大了嘴巴,更是迷惑不解。

    久久戏谑地看向清苏。

    “因为下面看戏的,是清阁主啊!”久久笑得前俯后仰,许久才平静下来,不甚惋惜,“爱而不能,凄然,凄然,食难下咽啊!”

    “既然食难下咽,不吃即可。少言,叫小二将他的碗筷收了。”说这番话时,清苏竟然看都没看久久一眼。

    少言朝久久做了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而后果真叫小二来收捡碗筷。眼见着小二一步步逼近,久久护碗不成,只能赶紧夹菜,狂往嘴里塞。结果塞得过多,被噎住,连连咳嗽,嘴中食物喷溅到饭桌上。久久惶恐地看向清苏,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边说着,嘴中食物喷涌而出,见到了清苏身上。

    “你这人,是猪么!”少言站起身来,将久久的脑袋一把推开。

    久久还想辩解,却被脸色黢黑的清苏制止:“你,别说话!”

    久久再次连连点头:“我......”

    “不说话”三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少言用嘴捂住了嘴巴。见久久安静下来,少言方才收手,而后满脸嫌弃地甩着手掌,抱怨道:“哎呀!简直脏死了!”

    清苏的衣物污秽不堪,只好上楼换衣服。看着上楼的二人,久久得意洋洋地撑着脑袋,邪魅一笑:

    “本庄主吃不成,你们谁也别想吃。”

    一桌子的好菜,一片狼藉,而久久只吃了个半分饱,肚里仍旧空空。她四处张望,见不远处有晋国打扮的人,心生一计,拧着酒壶和酒杯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看几位兄台打扮,是晋国人吧!”久久用晋国话道。

    “是呐是呐,兄台会晋国话,也是晋国人?”一胡子大哥道。

    “在下的确是晋国人,只是自幼在太元生活。他乡遇故知,喜不甚喜。”久久给三人斟满酒,再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莫某先干为敬。”

    三人端起酒,均将杯中酒水饮尽。

    “莫弟,是一人在此?”另一红衣男人问。

    “哎!”久久深叹一口气,“独居他乡,甚是悲凉啊!”

    “无妨无妨,今日我兄弟三人陪莫老弟,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尽管说。”胡子大哥拍拍胸脯,慷慨大义道。

    “客气客气!”

    说罢,久久大快朵颐起来。

    “三位兄台是在伏城做生意么?”久久包着鸡腿,

    “非也非也!”胡子大哥道,“我们本在梁安做皮毛生意,近日伏城不是有泼水驱邪活动么,便来凑个热闹。”

    “泼水驱邪?”久久夹起一只虾,塞进嘴里。

    “莫兄不知?”

    “我常年在汴京,这伏城也是首次来,还望兄台告知一二。”

    见久久不甚了然,红衣男子解释道:

    “莫兄不知,这每年三月二十一,伏城男女老少都会聚集在朱雀楼下,互相泼水驱赶邪魅,以保全年平安无恙。届时街头彩灯齐挂,人潮拥挤,甚是热闹有趣。我们兄弟三人做生意,图个彩头,也都会来蹭一蹭福气。”

    “原来如此!”

    久久还想问两句,却见清苏二人已经下楼,匆匆拜别过三兄弟,跑回座位。清苏回到桌前,只叫人把桌子收拾干净,看样子是被久久搅得毫无胃口。

    “清苏,”清苏侧头瞪了久久一眼,久久识相地立即改口,“阁主!”

    “何事?”清苏拂了拂衣袖。

    “刚刚听人说,今夜城里有泼水驱邪活动......”

    久久还没说完,清苏就抢话道:

    “你想去?”

    清苏淡淡地看向久久,那眼神分明是觉得久久打算趁人多眼杂溜之大吉。久久乖觉地顺着清苏的心意:

    “去是想去,但你知我没有功夫,还得派两个人在我左右才好。”

    清苏满意地点点头,问:“你想要哪两位,且说来听听。”

    这意思,还是在考验我?久久思忖。

    “少言君,功夫高强,最好能伴我左右。另外一位的话,你就派除少言君之外,武功最高强的人,如何?”

    “可以!”

    是以,当清苏和少言在街头一左一右裹挟着她的时候,她十分悔恨自己用词不够严密。当时如果能将“人”,改作“手下”,若清苏还要些脸,大抵都不会前来。本就是想摆脱清苏的视线,出来散散心。而今清苏在此,她言行举止都得小心翼翼,还不如躺在被窝里更安逸自在一些。

    三人一路沉默不语,一直走出两条街,清苏开口问久久:“今夜怎不见你说话?”

    “能说么?”久久问。

    “自然!”

    “那阁主能不能先回,让少言陪我.....”

    久久话还没说完,就被清苏打断:“那还是不说的好!”

    久久气急败坏,又无处发泄,心情愈加烦闷。离朱雀街已近,人也开始变得多起来。从一酒楼过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瓢水,久久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清苏,往自己身旁一扯,自己再顺势往清苏背后一躲,水则全部泼在了清苏身上。

    久久长吁一口气,从清苏背后走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水珠,自言自语道:“不是说只在朱雀街泼水么?怎么这老大远的,就有飞来横水?”

    再转头看,清苏已经被泼得像落汤鸡一般,而少言也正手忙脚乱地帮清苏拍着水渍。

    “哎呀,阁主这是怎么了?”久久惊呼一声。

    “你还好意思问!”少言怒不可遏,“一晚上都被你弄脏了两套衣服了。”

    “喔!”久久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作揖道,“久久多谢阁主挡水之恩。”

    清苏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恰逢不远处,有一黑衣男子正拧了一大桶水,准备往一蓝衣男子身上泼去,清苏将手往久久腰间一放,再用力一推。久久不受控制地往前冲,撞走了蓝衣男子,满桶的冷水从天而降,将她的衣服淋湿了不说,内里穿的天蚕丝羽也湿得透透的。

    久久本就怕冷,更沾不得冷水,此时直接被冻僵在远处,动弹不得,她只好带着哭腔喊“清苏”。

    清苏以为久久在演戏,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正想揶揄两句,却看见久久的眉毛开始渗出霜晶。

    “你这是......”

    清苏话还没说完,久久连忙道:

    “我要换衣服,快!”

    “少言,快去问附近有没有卖衣服的。”清苏急声吩咐。

    寒气侵体,久久浑身都颤抖起来,脸上的肌肤也开始慢慢结出冰霜,气息粗乱。清苏一把抓住久久的手,用内力为久久传导热气。随着一股股暖流由手心蔓延到心脏,久久的情况也逐渐缓解。

    “阁主习的是寒系功夫,没想到内力倒是热烈似火。”久久狡黠地道。

    清苏一只手弹在久久的额头上,疼得久久呲牙咧嘴。

    “身上功夫没几招,嘴上功夫倒是厉害!”

    “彼此,彼此!”

    少言气喘吁吁跑回来,告诉二人再往前五十米,右转的巷子里有家成衣店。清苏二话不说,拉着久久便朝店铺走去。少言在两人身后,看见二人执手而行,吓得直揉眼睛。

    “他们两个,不会真在马车上......那什么了吧!”

    想到此处,少言不禁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