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士传说

第36章 告别师父

    十八年的形影不离,早已让他和师父的命运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就像母体里的婴儿,依靠着脐带和母亲连接在一起。

    可是明天,这条脐带就要断了。

    婴儿终究要长大,少年终究要远游。

    这天晚上,师父的话开始多了起来。

    他们坐在三清像前,师父喋喋不休的说着游历途中的注意事项,从在野外如何烧火做饭,到如何饮食住宿,从如何野外生存,到遇见野鬼要怎么做,全部事无巨细地说给张正阳听。

    说完又找来一张民国时期的过时地图,跟张正阳讲述着当年自己的游历经历,为张正阳规划了一条大概上的路线,首先北上进入四川,然后向东,穿过……再向北……最后到达目的地,见到周家人后又一路向南,绕过……

    张正阳听得恍惚,那些个遥远的地名自己闻所未闻,一想到将来要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自己不由得感慨起来。

    白云洞到金石村,一个在华夏西南,一个在华夏东北,要到那金石村,估计要花很多时间。

    “你去东北时,尽可能多逛一些地方,青城山、黄山、泰山、昆仑山、崂山等,这些地方人杰地灵,都是你应该去的。”

    “这山下近两年来开始出现了汽车,甚至火车,威风得很,不过你也别老想着坐汽车,唐僧取经那都是走路,走路才是修行,坐车虽快,但就失去了修行的意义了,你慢慢走,不再去计较时间。”

    ……

    说到深夜,张明淳已经困意来袭,便说道:“还有很多一时半会儿我也讲不完的,你只能自己去经历了,我说的这些仅仅只是我的经验,不代表你的真实情况,所以你只有自己去经历,才能体会着浩渺红尘的繁杂。”

    张正阳点点头。

    张明淳刚从蒲团上起身,想要回房睡觉,突然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张正阳说道:“师父,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没有的话就去睡吧。”

    张明淳坐了回来,感慨地说道:“你这次出门,可以顺便帮我打听个人?”

    张正阳疑惑道:“打听谁?”

    “此人名叫段冲,他生于民国二年的湖南,民国十五年时他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流浪在湘西的街头,我见他可怜,就收做了徒弟,然而十一年之后,我们游历到陕西,他给我留下一张字条,说要自己去寻找长生之法,此后就不辞而别,至今已经二十余年了,说起来,他也是你的师兄了。”

    “他是我师兄?”

    “是的,如果他还活着的话,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

    “师父,你此前可从未跟我说过我还有个师兄。”

    “这孩子我虽然养了他十多年,我把我一身的本领全教给了他,还差一点把祖师大印给了他,然而我最后才发现此人心术不正,沉不下心来,不适合修道,所以没把大印给他,谁知道他最后竟不辞而别,二十年来也从来没个信,我也只权当没收过这个徒弟。”

    “既然这样,师父你为什么还要找他呢?”

    张明淳叹道:“毕竟也像亲儿子一样带了十年,说不想念也是假的。我只想在有生之年还能见他一面,或者你见到他,给我来个信,让我知道他还活着就好了。”

    “师兄可有什么信物没有?不然我就算见了他,也不知道他是我师兄。”

    张明淳想了想:“我将他收做徒弟时,给了他一块入门礼物,是一块血玉,名为辟邪玉,此物一寸见方,红白相间,是我在和田所得,并亲手雕刻,上面刻有‘正一’字样,你若是见了,就知道是他了。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保留着,即使保留着,也不一定戴在身上。”

    张明淳顿了顿:“说白了还是看缘分……”

    “徒儿记住了。”

    “好了,休息吧。”

    张正阳见到师父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离开了,大概他也担心自己第一次出远门,会不会遇上什么意外。

    第二天一早,张正阳早早地就收拾了东西,将师父给的钱袋子、祖师大印装进包袱里,包袱里还有几件换洗衣裳,几块干粮和一牛皮袋的水,在将那七星剑重新用布条严严实实地缠起来,用绳子绑着背在身上,准备妥当后就要告别师父。

    此时张明淳也已经在院子里摆了满满一桌子菜,还特意把自己珍藏多年的黄酒拿了出来,满满地倒了两碗,打算给徒弟践行。

    二人在桌上吃了饭,喝了碗黄酒。

    张正阳对师父说:“师父,此去一别,竟不知何时再见了,还望师父保重身体!”

    说着,一口干掉了碗中的酒,脸上露出了极为难看的表情,仿佛自己喝的是什么极为难喝的东西一样。

    第一次喝酒,张正阳发出了这般感慨:“这酒原来这么难喝,怎么跟马尿一样?”

    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张明淳连忙阻止:“行了,少喝点,待会儿你还要赶路呢。”

    张正阳只得放下酒坛子,大口地吃起菜来。

    饭桌上,张正阳又说起了一件事:“师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李贵死了,他儿子李承祖求我让过去给他父亲做法事,正好明天李贵就要下葬了,我今天先去洪石镇一趟,等把李贵安葬了,我也就直接北上,就不回来了。”

    “这样也好,不过……”张明淳看起来有些疑惑。

    “不过什么?”

    “那天如果不是你揭露了李贵害死小红的真相,这李贵估计也不会寻死吧?这么说来,他的死和你也有一定的关系了,他的家人不会因此而责怪你吗,反而还请你他做法事?”

    “师父你有所不知,李贵的妻子杨氏是懂礼数的,他儿子虽性情放纵,但也不是什么无可救药之徒,基本的道义他们还是懂的。他们知道李贵犯下这种滔天大罪,况且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也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这样就好,我只是担心人心难测。等你行走江湖,一定要多加小心。”

    张明淳顿了顿,又叮嘱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什么恶鬼,而是人心,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呐。”

    “我知道了师父。”

    不一会儿后,两人吃完了饭,张正阳把碗洗了,又来到三清像前行了最后一次跪拜礼。

    又背上提前收拾好的包袱,背起七星剑就往门外走,打开朱红色的院门。

    张正阳终于跨出了此番远行的第一步。

    张明淳送着张正阳来到大门口,倚在门上,看着张正阳,那白发苍苍的样子着实惹人心疼。

    分离在即,此刻张明淳也终于流露出了十分不舍的神色。

    张正阳向外走三步,回过头来,忽然扑通一声双膝下跪,对着倚在门上的师父深情地说道:“师父,留步吧!此去一别,要十年之后才能相见了,您一定要保重啊!”

    说完,张正阳郑重地给张明淳磕了三个响头。

    他磕得十分用力,起来时额头上竟出现了个暗红色的印子。

    张明淳见状,不禁老泪纵横,连忙扶起徒弟。

    “你也保重,以后千万不要挂念我,你不在,我也能潜心修炼了,路上若遇着什么难题,也不要慌张,多想一想平常为师是怎么教你的,为师我等你回来。”

    张正阳也流下泪来:“师父您放心,待徒儿报答了周家人,一定会回来的,也会经常给您写信。”

    “好好,有什么困难只管说,虽说我也帮不了你,但即使在千里之外,为师也会为你祈祷平安的。”

    师徒又叙了半晌,终于到了最终离别的时候。

    “记住我们的十年之约,十年后不管怎样,你都要回来看一看。”张明淳道。

    张正阳擦掉眼泪:“徒儿记住了。”

    说完,张正阳一步三回头地走下山去,时不时朝着张明淳挥手,示意他不要送,张明淳望着张正阳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山下一个拐角处。

    此时,张明淳颇为感慨,长叹一口气,也许是在为徒弟的将来担心,毕竟他才刚刚成年,就要出门远行。

    张明淳心想:“这孩子涉世未深,只怕以后会经历许多磨难,不过他本领高强,天资聪颖,一定能够逢凶化吉。”又嘀咕道:“但愿如此吧……”随即不断拭泪。

    许久,张明淳终于关了大门,来到三清像前跪下,默默祷告,祈求三清保佑徒弟平安。

    徒弟走后,这白云洞就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了,偌大的洞府,此刻竟显得空荡荡的。

    此后张明淳就要一个人潜心修炼了,正好接下来他所修炼的道术,乃是一门李广陵老道多年前所传的关于增加寿元的秘术,需要一个人闭关,此时徒弟走了,他也能摒弃杂念,安心修炼了。